謝蘊清覺得他總是可以剋制自己, 但一切理智從容蘇語凝這裡似乎不管用。他輕捻了指尖，廝磨描繪出被那根細細繫帶所繞過痕跡，不經意間透出纏綿之意讓他自己都心顫。
課夫子留了題讓學生們商討破題之法。
蘇語凝指尖輕點鬢側，百無聊賴地看著正與其他學子交談那人。
她支起耳朵從一干人說話聲中聽了謝蘊清輕緩溫潤聲音, 不自覺就軟著腰斜傾斜了肩頭, 好寬大襴衫掩了她身段。
蘇語凝朝著他背影偷偷撅嘴。要她說, 最難破題就屬謝蘊清了。
肩上被麼戳了一，蘇語凝頭看去。謝予安收手裡筆桿，和身旁謝瑤一同朝著她。
謝予安朝她了個眼色往走去, 蘇語凝本來不想去，可見謝蘊清壓根就分不出神來理她，謝瑤一直催促, 乾脆也就跟著去了。
謝予安輕車熟路帶著她們往繞過前頭講堂, 往後院走。後院老舊木門沒有上鎖, 一推就開, 蜿蜒小徑通向山上。
蘇語凝撥開垂落眼前枝椏, “我看你平日沒逃學來這裡吧。”她故意和謝瑤說，“咱們這可有你二哥把柄了。”
謝予安走最前面, 頭道：“這你可就猜錯了。”
“難道不是？”蘇語凝縮著肩躲開飛面前小蟲，剛才還盈盈小臉有些發白。
謝予安將蟲子揮開，著道：“那可不，平日裡我都是山找樂子。”
小路難走, 蘇語凝也顧不上和他拌嘴了, 與謝瑤交挽著手臂跟著他步伐。
周夫子走進講堂, 看著空了三個座兒嘆息著搖了搖頭，這些個商戶弟子個個紈絝不馴，尤其是那謝二。不過他對謝蘊清還是頗為滿意, 兩兄弟放一起，高低立顯。
周夫子點了謝蘊清來破題，他起身淡淡答完。周夫子滿意點頭。謝蘊清坐來靜靜看著面前書冊，一動不動，他面上不顯波瀾，眼底卻不復平靜。
謝蘊清覺得自己從前所想過那些所謂成全，根本就是個話，他現只想將人抓來。
“二哥，你還說有兔子，哪裡有。”謝瑤著抱怨，走她腳都酸了。
謝予安頭敷衍道：“再帶你去找就是了。”他推開後院門，邊走邊說，“明日我帶你們去吃合福齋綠豆糕，就賣一上午，遲去了都沒有。”
他衝蘇語凝揚了揚頜，“你不是就愛吃那些嗎？”
蘇語凝點頭算是答應了。
“還有明日？”微涼聲音將三人都嚇了一跳。
謝蘊清站不遠處看著他們，目光自蘇語凝身上掠過，看著自己弟妹，神色嚴厲。
“哥。”謝予安撓撓頭，仗義道：“是我帶她們去，你要怪就怪我。”
“你以為你逃得了？”謝蘊清擺出身為兄長態度，“這次還帶著阿瑤……父親那裡你自己去解釋。”
他半句不提蘇語凝，用是管教弟妹由頭。
謝瑤求救般看向蘇語凝，動動唇瓣無聲朝她道：“嫂嫂。”
蘇語凝自己也有點緊張，但架不住這句嫂嫂，她垂身側手偷偷朝謝瑤揮了揮，讓他們先走，然後朝謝蘊清走了過去。
謝瑤拉著謝予安就走，她知道大哥最經不住就是蘇語凝纏磨。
謝予安不放心頓步，蘇語凝經站了謝蘊清面前，她唇角抿著，謝蘊清沒有說話，眉目卻柔和了來。
謝瑤催促他，“二哥。”
謝予安扯了個，跟著她離開。
是他瞎操心了。
“謝兄……”蘇語凝見這四周也沒別人，乾脆就走近了一些。
謝蘊清站著沒動，掩袖手經握緊，他想知道她會怎麼來幫那兩人求情。
“我經幫你教訓過謝二和阿瑤了，你就別怪他們了。”小姑娘聲音嬌嬌甜甜，黑亮眼眸晃了晃。
總算還知道心虛，謝蘊清道：“賢弟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和他們一塊去玩。”
一聲賢弟讓蘇語凝面紅耳赤，她怎麼不知道謝蘊清是揶揄自己，冷不防聽他問，“說說怎麼訓？”
“是訓他沒抓著兔子？還是沒抓著山雞？”
蘇語凝皺起鼻尖，小聲嘀咕：“你都聽見了，還這樣說。”
她臉紅紅，理虧得同時還覺得有些委屈。
謝蘊清一時覺得自己有些嚴厲了，他替她摘去發上枯葉，還是忍不住問，“山上好玩麼？”
還有半句話他沒說出來——和二弟一起，好玩麼。
“無趣極了，還全是蚊蟲。”蘇語凝撩起袖子，細白胳膊上有幾個紅點。
她用手一抓就留了幾道紅痕，謝蘊清微微皺眉，嬌嫩成這樣。他輕輕道：“別抓了。”
“可是好癢。”蘇語凝眼睛一轉，將手舉高他面前，“你幫我吹吹。”
她本就是想逗他一逗，卻不料謝蘊清真托住了她手腕，垂頭輕輕替她吹氣。
蘇語凝怔了怔，吹手臂上溫熱氣息讓她渾身發麻，就連指尖無力顫了顫。
謝蘊清輕握著她白玉凝手腕，他看似平靜，神智卻有些恍惚發暈。
“謝蘊清。”帶著嬌意三個字從蘇語凝口中細聲吐出，清澈眼眸裡蘊起一片水霧濛濛。
謝蘊清驀然過神，原本只是輕攏著手掌此刻經收緊，甚至輕撫……驚覺自己出格，謝蘊清猛放鬆力道，故作鎮定幫她拉袖子。
“好了，走吧。”他率先轉過身，步子倉促。
蘇語凝握住自己手，小口呼出一口氣，木頭……開竅了？
她追上謝蘊清，“那阿瑤他們……”
要是真讓謝伯伯知道了，謝二只怕不了一頓家法。
“沒有次。”謝蘊清默了一瞬道：“你也一樣。”
“謝兄若能長陪著我，我自然是哪也不去。”蘇語凝得寸進尺，放肆用手指勾住他衣袖。
兩人經走了院，隨時都會有人經過，謝蘊清抽出袖子，變了一派八風不動君子模樣，他淡道：“不是覺得我刻板無趣麼。”
“怎會。”
不解風情倒是真，可與他一起蘇語凝從來也不會覺得無趣。
小姑娘模樣認真，謝蘊清只當她是哄自己，她這張嘴慣是會說好聽話，可眉眼還是舒展了開來。
傍晚時分，謝蘊清將人送了蘇府。
蘇語凝換好衣裳從馬車上來，她撫平群擺上皺褶，輕聲道：“衣裳都被你弄皺了。”
謝蘊清背脊微僵，連身看她都不能，那抹青蓮色他腦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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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清微曲起手指，緩聲道：“快些進去吧。”
見他變這不冷不熱樣子，蘇語凝心裡委屈起來，就好像先頭書院給她吹手人不是他一般。
謝蘊清始終保持著背對她姿勢，無聲僵持，他不敢看她，他不知自己眼中究竟是怎樣神色。
耳畔忽然吹過一陣攜著香甜氣味細風。
“清清，你耳朵紅了。”
……
直入睡，謝蘊清腦中反覆響起還是她他耳朵吹氣時喊得那聲清清。
小姑娘說完就離開了，只留他手足無措站原地。
這個稱呼，他經多久沒有聽見了。
謝蘊清閉上眼好像了年幼時。
那時葉伯母抱著蘇語凝來府上走動，她溫聲對懷裡女兒道：“妧妧，叫哥哥。”
扎著兩個小髮髻奶娃娃，伸長了手臂朝他撲來，忽閃忽閃眼睛亮晶晶，奶聲奶氣道：“清清。”
“這孩子，怎麼偏是不肯叫哥哥。”葉柔無奈對陸映寧搖頭。
陸映寧道：“就這麼叫著也無妨，兩小無猜叫麼都好。”
謝蘊清站母親身側，妧妧還朝他伸手，見他遲遲不抱她，似乎急了起來，小手空中一抓一抓。
謝蘊清道：“伯母，我能抱抱妧妧妹妹嗎？”
葉柔半蹲來，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小蘇語凝。
一謝蘊清懷裡她就高興拍手了起來，清澈透亮圓眼彎彎起，“清清，去玩！”
謝蘊清抱著她走很慢，他自己也就是個孩子，抱她其實有些費勁，但每一步都很穩。
他看著地面，青磚小徑忽然消失不見，天色變得昏暗，懷裡也空了，他大驚著抬頭去尋。
眼前，琉璃燈盞內光線明明滅滅。
謝蘊清看見自己坐寬大圈椅之上，懷中抱著不再是只有丁點大奶娃娃。
蘇語凝軟著纖細身段靠他懷裡，眸中水波盈盈，像只狡猾小狐狸一樣，故作委屈地喊他，“清清，衣裳被你弄皺了。”
那抹青蓮色兜衣了他手裡，就被他握掌心廝磨。
他看見自己俯身吻她耳廓，一寸一寸輾轉，“妧妧再叫一聲。”清淺聲音繾綣溫柔。
懷裡小姑娘似啼似吟，“清清。”
黑暗中，謝蘊清猛地睜開眼睛，粗重呼吸聲靜謐夜裡顯得尤其清晰。
他靜靜看著帳頂，喘、息逐漸平息，但他這麼多年來剋制與忍耐全然崩塌。
手握緊，指節處發白，精瘦小臂繃著，他無法不承認，他想讓夢裡一切都變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