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世王府裡，因為凌衍的歸來一下變得熱鬧，原本可以說是冷冷清清的王府本就是凌衍讓其變得重新有了活力，這段日子雖然府上還是比以前熱鬧許多，但終究是沒有凌衍在的時候有生氣。

深夜裡的王府本來有這好多處屋子都是漆黑一片的，因為沒有什麼人住也就沒有了必要去徹夜亮著燭光，不過等凌衍進府一小會兒的功夫王府裡到處就都是燈火通明，最為偏僻的一處柴房都散佈著燭光。

原本都已經睡下了的香兒得到訊息之後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呆滯瞬間之後驚喜萬分，公子回來了啊。

深夜裡，這個身份雖然一樣是丫鬟的其實更多像女主人的女子，在夜色裡對鏡貼花黃。

在凌紀的房中，他一直沒有入睡，他就一直坐著要等凌衍回來。

凌衍一回京他就已經收到了訊息，準確說在京城外十幾裡地外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雖然王府因為和皇宮做了交換，不允許殺破營的超過雙手之數的人再在京城裡待著，但若是單純的知道凌衍的行程還是可以做得到。

“老師，幹嘛一直等著衍兒啊，反正我都要回來的。”凌衍眼睛看著眼睛都已經是有著血絲的凌紀心疼，輕輕走在凌紀的身後替他捏著肩膀說些寬心的話。

凌紀伸出粗糙的手抓住凌衍的手，這雙手以前不論沾滿了多少鮮血，但現在也只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大手，他和洪落愚一樣，年紀並不算太大，連古稀的年紀都還沒到，但看著像是早就超過的樣子，興許是兩人這輩子過得太辛苦，操勞了太多，所以頭髮白的比較早，身體更加容易受傷。

被凌紀握住的右手能感覺得到那老繭摩擦著的砂感，凌衍心裡不是滋味，自從父親死後這麼一大座王府完全靠他一人打理，王府產業能保留下來也完全是靠他，不然鎮世王府那麼多的財寶就算不被一群勢利將軍和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堂吞了，也得直接就是被天子一令充入國庫。

凌衍能在以前揮霍，靠的是凌紀，能安然無恙的活著除了那個空有頭銜的王位再就是凌紀這個殺破營營主的威名震懾著宵小。

凌紀緩緩的說道:“去過洪老鬼那裡了吧。應該在那裡發了次火。”

“你怎麼知道？”

凌紀把手縮回來插在腹部笑道:“真以為老師是瞎子聾子啊，再說你這傢伙什麼德行老師比你清楚，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的什麼屁。”

“嘿嘿。的確是去吵了一架，不過什麼便宜都沒有得到，還被他訓怕一頓。”凌衍尷尬的伸回手撓了撓後腦勺笑道，“那家夥耍陰謀詭計的本事太厲害，學生根本玩不過他。當初答應去做這個司命以為好歹算是有一官半職，不然憑學生去參加科舉來考取功名基本上是很難的，只是現在學生有些後悔了。”

凌紀罵道:“後悔什麼後悔，在那監天司你做的不一直都是好好的，再說你身為王府的繼承人，難道是真好意思去官場上和那幫老油條騷罐子些爭風吃醋，你丟的起那個臉我還拉不下這個臉呢。監天司這個地方不受限於朝堂，對於你的成長還要有著幫助些，所以你當初入四司我才沒有反對。”

燭光有些燻眼睛，凌衍揉了揉自己的眼，揉出了些淚水才覺得舒緩一些，他問道:“這是什麼蠟啊，這麼燻眼睛。”

“不過是簡單的蠟，你以為都是在宮裡，燒得都是那些上好不太燻人的。”

“咱們府裡又不是拮据得很，還燒不起這些好的蠟，來人，把這些都給我換了。”

很快，一批上好的蠟便換了上來，這新蠟燒著都感覺要亮堂些，這個時候下人傳報香兒來了，凌衍才剛準備起身就看見香兒已經走進了屋來，手上抬著她讓後廚的人連忙做出來的兩碗桂圓。

“老師，公子，這麼晚了吃些桂圓身體好好一些。”香兒分別給一人端到了身前，凌衍伸手接住，凌紀自然也是，拿著吹了吹吃了口，的確有精神了許多。

“還是香兒好，我這身體越發硬實起來多半都是她的功勞。”凌紀吃了兩口然後放下碗對凌衍說道，香兒輕聲講“這是香兒應該做的，再說老師身體好了，咱們王府的日子都要好過些。”

凌衍中間插嘴道:“哈哈，老師，香兒說的不錯。只有你身體好，我在外面才會放心，做起事來束縛都要少了好多的。

吃了一碗桂圓之後凌衍又對香兒講“香兒，你去讓後廚做些其他能飽腹的東西來，今天一天都還沒有吃過一粒飯。本來不覺得餓得慌，但剛才吃了碗桂圓就覺得餓得受不了了。”

香兒立刻小跑出去安排，屋子裡就又只剩下這一對師生。凌衍沒有給凌紀講前些時候在皇宮裡發生的事，只是他覺得奇怪，怎麼老師也不問呢。而且就連姚翦和秦武都猜得到趙玄奕的事情應該是自己出賣的緣故，老師怎麼會猜不到，可老師一句都不講自己反而覺得很不安心。

凌衍問道:“老師，這趟入宮陛下給我講了，西南匪患中有著鎮世軍的一些人參與了其中，是不是真的？”

凌紀想了想，回答到:“真的。鎮世軍被解散後，一群刺頭將領因為不甘心選擇落草為寇，老師對於那幫人現在的選擇雖然有些通痛心但沒有太過怨恨他們。畢竟當時的他們若真的留在了其他軍營當中，以其脾氣也沒有什麼出路，或許還會因為觸犯了一些人而丟了性命，畢竟以前的鎮世軍樹敵有些多。”

“可老師覺得，他們去落草為寇為禍一方是好的出路？這樣的他們，還有資格稱為鎮世軍的一員嗎？”

凌衍這麼一問，凌紀臉色一下變得嚴厲起來，他站了起來，佝僂的身影卻還是帶著殺破營營主的氣勢，這是經歷血雨腥風才能積累的威嚴。

“凌衍，你要記得你現在的地位是怎麼來的，是靠一群人出生入死換來的，哪怕是王爺在世的時候也不會講你這樣的話，因為鎮世軍中的每一人都比你想象的更加悲苦，你擁有錦衣玉食，而那些浴血奮戰的鎮世軍士卒現在興許還在苟延殘喘的生活。我沒有能力讓他們恢復往日的光輝，也不要求你去拯救他們，但我不允許你侮辱任何一個鎮世軍的士卒。”

“老師，學生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講也不行。我猜你這趟進宮得到了去解決西南匪患的旨意吧。秦飛在那邊血腥鎮壓了一幫幫的山匪，現在基本上已經沒了幾支人馬能好好存活下去的。而讓你去是幹嘛，不過是為了讓你寒了隱藏在天下各處的鎮世軍的老兵的心，讓他們對從以前到現在都還心存敬仰的鎮世王府徹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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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這個王府的繼承人就真的答應了。”

凌衍陷入沉默，沒想到老師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不過當初遵旨的時候他並不是沒有想到這一局面，自己有著自己的想法。

“老師，我不會寒了大家都心，可這次若是我不答應陛下，照秦飛那麼殺下去那幫人最後還不是個身死的下場。而我去了的話，我能救他們，至少能救一些人。”

凌紀嘆了口氣，說道:“唉，陛下給的這個選擇你選錯了，陛下要看的就是你的心意，你對鎮世軍的老兵還有奢望那就是證明你還有野心，陛下越不會放過他們。若是你斬釘截鐵抗旨不尊興許他們還有活的機會，可現在是一點希望都沒了啊。”

凌衍後知後覺，事情的確和老師講的一樣，自己接了旨，到了西南自己肯定不可能參與剿匪的事情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到了那邊後，秦飛將自己看的死死的，不會讓自己插手任何一次行動，而到了最後又要給自己一個大功勞，然後在天下宣揚開來，到時候不論自己怎麼講也擦不幹自己親手了屠殺鎮世軍老兵的髒水。

“果然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可陛下為何會對鎮世軍這樣趕盡殺絕？”凌衍心疼，鎮世軍是父親的心血，而自己正看著他們慢慢的被朝廷以各種各樣的手段讓其消失在這時間，更重要的是自己毫無辦法，只能看著，甚至還要擔上屠殺的惡名。

凌紀看著遠方，回憶起當初蕩氣迴腸的戰場廝殺歲月，“朝廷對鎮世軍太忌憚，害怕咱們的士卒那舉世無敵的戰鬥力，只要鎮世軍還在，平南軍，三大營，鎮北軍的任何一隻軍隊都不會是咱們的對手。而且鎮世軍因為只認王爺一人這事就是已經是犯了大忌的，無論是哪位君王會容忍這麼強大的力量只認將軍而不認天子？哪怕王爺死了，鎮世軍不僅不信天子，反而更是變本加厲的違反旨意，這其中的事就連我都阻止不了，鎮世軍遠比你想象的複雜。”

“老師，你給我講講當初的鎮世軍到底是什麼樣的，還有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讓鎮世軍內部瓦解。”凌衍正聲說道，以前自己跟凌紀一問這個問題他就不說話，或者就是遮遮掩掩的回答，對於鎮世軍的瞭解凌衍居然更多的是從外人的口中聽來的。

“好，既然你想聽，那我就給你講講。”凌紀眼神深邃，事到如今自己也不得不提起那時鎮世軍裡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