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論道結束，已是繁星滿天之時。

李含光起身離開道場。

天地間響起整齊的恭送聲。

隨後過了不久，山野間不斷亮起結界的光輝。

無數道隔音結界如同事先約好一般升起，把修士們分割成一團團閃爍著微光的螢火。

自高處看去。

彷彿這才是星空。

整片山野頓時陷入死寂。

但若有神通強大者以神識掃過，便可聽到陣陣如潮水般的議論聲和驚嘆聲。

數不盡的修士因李公子今日所講的某幾句話而神情振奮，展開了極為激烈的討論。

那些來自各大聖地的老祖們，則很有默契地隱匿在虛空之中。

夜色平和。

虛空中卻不時亮起毫光，也不知內裡到底在發生什麼。

……

院子裡更是靜謐。

葉承影等人皆在閉目修行，顯然還沉浸在李含光的道音之中。

李含光忽有所感，望向紀明月，恰好見到陣陣透明光華自其身上激盪而出，如同漣漪，實則是琴音。

李含光想起今日曾與一位妙音聖地的太上長老講述妙音帝經的奧妙。

料想紀明月這丫頭應該是從中收穫不少。

他不禁多打量了紀明月幾眼。

自上次雲中城一別，二人也有大半年時間不見了。

女大十八變。

這丫頭看上去更加成熟了。

這裡說的成熟不止是身體上，更多的是那股由內而外的清冽如山泉般的氣質。

尋常人若看她一眼，便會自然在腦海中浮現出高山流水的畫面，耳旁不禁有動聽至極的樂曲環繞。

“原來是妙音神體覺醒了！”

李含光微微一笑。

當時他離開前，曾託天荒閣萬重山給紀明月從妙音聖地找一個老師。

後面他雖未再去雲中城看過她，但那邊的訊息卻一直有傳到他這裡來。

那位教導紀明月音經的女子，是妙音聖地的太上長老，而且精通妙音聖地天心閣中所有傳承音經。

甚至曾以一己之力，自行修補完妙音聖地十幾卷殘缺的準帝級別音經，地位極其尊崇。

在音經方面的造詣和學識，堪稱當世無雙。

完全符合李含光的要求。

在她的教導下，紀明月的天賦得到了近乎完美的開發和利用。

短短半年時間，音道造詣突飛猛進不說，居然還覺醒了妙音神體，順帶著連修行也進境極快，如今竟已到達到金丹九轉。

而且這分明還未到極限。

這對於原本修行資質只是一般的紀明月而言，絕對是難以想象的。

李含光注意到紀明月此刻身上氣息波動極大，顯然要再度破境，沒有打擾她，只是隨手自她身上複製走十幾個光團。

半年多不見。

可把這丫頭給憋壞了！

看來走之前，要多陪陪她才是！

李含光又看向楚宵練，他也在修行。

他目光下移，落在對方的手上，那枚戒指在散發著微光，傳遞著某種訊號。

李含光抬手輕揮，戒指自楚宵練手上無聲脫落，落在李含光手心。

四周升起結界。

李含光望著戒指說道：“前輩有話要說？”

十餘道光芒如劍般從戒指中激射出來，凝聚成一道虛影。

燕赤霄望著李含光，見他臉上沒有絲毫訝異的神色，不禁嘆道：“果然，你早就發現我的存在了！”

李含光笑而不語。

燕赤霄站得筆直，拱手拜道：“老夫斗膽，請公子出手幫我一個忙！”

李含光看了他幾眼，說道：“你想重鑄肉身？”

燕赤霄愣了愣，眼中再度浮現欽佩之色：“果然瞞不過公子！”

前些日子，他急匆匆地用楚宵練的肉身跑去見師妹。

結果被師妹當做流氓暴打了一頓，逐出門外。

因為這事，他被姜玄宇好一頓嘲笑。

事後他終於冷靜下來，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本打算展露神魂自證身份，但轉頭一想，他真的想以如今這幅樣子去見師妹嗎？

即使師妹認出了他，接受了他，可那又怎樣？

沒有肉身，難道他能用楚宵練的身子和師妹親親抱抱，然後一起研究太蒼聖地開枝散葉的大計？

楚宵練對此倒是無所謂。

但他怎麼可能同意？

燕赤霄嚇出一身冷汗，還好師妹把他趕出來，否則要出大事。

隨後立刻馬不停蹄地往傲劍仙門趕，打算請李含光幫忙。

他自己當然也是有重鑄肉身的法子的，但那些法子都太慢，而且免不了一個重修的下場，事後多少會有些後遺症。

某些事，燕某已經憋了七百年！

已經憋出內傷了！

他可不願意等那麼久。

再者說，重修也不大靠譜！

因為他忽然發現，他離開後的這幾百年時間，師妹的性情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有些暴躁。

再加上燕某當年對師妹的態度的確是冷冰冰的，沒怎麼幹人事。

這要是萬一師妹記仇，欺負燕某可怎麼是好？

思來想去，還是請李公子出手最為穩妥。

燕赤霄向李含光說清楚了自己的訴求，再度深深拜下：“若公子能替我達成心願，我願以生前所有珍藏交換！”

李含光聽得這話，笑道：“你還有珍藏？”

燕赤霄訕笑道：“我雖然死得意外，但當初好歹也是一代劍聖，家底終歸是有些的！”

李含光笑而不語。

燕赤霄見狀，一位李含光是覺得自己給出的誠意不夠，忙說道：“公子，我真沒騙您，老夫的珍藏雖不及那些老祖級大能的手筆，但也有……”

便在這時，李含光說道：“可以！”

燕赤霄沒反應過來，愣了愣：“公子您說什麼？”

李含光說道：“我說可以！”

燕赤霄欣喜若狂，對著李含光連鞠十幾躬，嘴中連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李含光笑了笑，抬手解除結界，邁步離開。

對於燕赤霄能給出什麼報酬，李含光並不在意。

以他今時今日的格局和目光，哪怕是燕赤霄全盛時期，也未必能拿出什麼讓他動容的東西。

之所以幫他，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與燕赤霄其實已經很熟了。

只是燕赤霄自己不知道而已。

對方的浩然劍意，在他修行前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幫助。

更何況，他還是楚宵練的師傅。

……

距離瀚海峰很近的地方，還有一座山峰，山上空無一人。

這在如今到處都是人潮的傲劍仙門極為稀罕。

倒也不是沒人打過這座山的主意。

只是在知道這座山頂的大殿，是李公子清修煉器所在之地時，所有人都自覺地行禮遠去。

一道月光穿過雲靄，照在冰冷沉重的殿門上。

殿門無聲開啟。

月光落了進去，化作一襲白衣。

李含光走在大殿中央寬闊的過道上，沿途燈火無聲而亮，難以計數的強大陣法在他的腳步聲中悄無聲息展開。

那些玄奧而神異的光輝，把四周照映得如同浩瀚的星空！

燕赤霄緊跟在他的身後，被這一幕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嘶……普天之下，只怕唯有昊天盟有如此手筆！”

他望著殿內的這一切，看向那襲白色如月華般背影的目光愈發欽佩恭敬。

他知道，能讓昊天盟出手建造如此大殿代表著什麼。

哪怕這些對於李公子身上的光芒而言只是錦上添花，也必是最大的幾朵花之一。

李含光停下腳步。

取出天地烘爐。

整座大殿內溫度上漲。

他微微閉目，神識在儲物戒內翻找，良久後抬起頭來，說道：“我以九葉青蓮之蓮藕為你肉身，可使先天九竅俱通，修行無阻，肉身堪比聖器，如何？”

燕赤霄陡然一驚。

他知道九葉青蓮乃是無比珍貴的天地靈根，其蓮藕雖不如蓮花，但也是絕對的上品聖藥，珍稀非常。

如此神物，若能為他肉身，必可使得他重生後修行比前世還要快無數倍，天資潛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再加上他有前世的修道領悟……

燕赤霄越想越興奮，但轉頭一想，自己那些珍藏，就算加起來，價值也遠不如此，於是為難道：“好當然是極好的，只是……”

唰！

話音未落，李含光屈指一彈，一段潔白如玉的蓮藕頓時落入太陽烘爐之中。

燕赤霄砸吧著嘴，暗道完了！

李公子行事還真是果斷，可問題是燕某人錢不夠啊！

算了，大不了就先欠著慢慢還！

燕某若有了這具身軀，弄些聖器來還不容易？

他心裡這般瘋狂給自己催眠，可實際上還是知道那蓮藕太過珍貴，以他所能接觸到的圈子，除非去打劫其他聖地，不然……不肯能還得上。

便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走上前說道：“李公子，老夫還有一事相求！”

李含光抬頭看了他一眼：“說！”

燕赤霄說道：“我那師弟，就是太蒼聖主姜玄宇，他在永夜神魔封印地一戰隕落，肉身損毀，只剩下一縷殘魂，如今也怪可憐的！”

“您看您那蓮藕還有沒有多的？我想給他也來一具肉身！”

李含光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燕赤霄忙道：“您放心，他是太蒼聖主，比我有錢，肯定不會讓您白忙活的！”

李含光嘴角微揚，說道：“太蒼聖主為太蒼百姓戰死，可敬可佩！”

“蓮藕是沒有第二根了！”

“不過剛才那截蓮藕有兩段，若前輩不介意，就同時給你們二人做肉身？”

“呃……一人一半？是否會影響到肉身完整性？”燕赤霄有些方。

“這個前輩放心，不影響的！”

“那就好，就這麼辦，多謝公子！”

燕赤霄心滿意足，暗道這樣最好，有師弟幫忙一起還債，總算是沒什麼壓力了！

過了一會，耳邊傳來李含光的詢問聲：“前輩，這具肉身的模樣，還和你以前一樣嗎？”

“一樣，當然要一樣！”

燕某人是要去見師妹的，當然得一樣才行。

“其他還有什麼要求嗎？”

燕赤霄想了想，忽然搓了搓手，略帶羞赧道：“那啥……可以不可以把某個地方……稍微做大一點？”

李含光：“？？？”

……

翌日。

晨光落在峰頂，分開雲彩，現出五顏六色的光華。

沉重的殿門迎著朝陽緩緩開啟。

兩道身影一先一後走了出來。

李含光依舊風輕雲淡，白衣輕舞，宛如要將世間的雲朵和美好一同攬在身邊。

身後跟著一位身高七尺的中年男子，容貌端正，眉宇間清晰可見幾分浩然正氣，只是他此刻的表情很是古怪，如同便秘一般。

“怎麼了？劍聖對這具新軀體不滿意？”

“不不不，當然不是！”燕赤霄連連擺手，隨後低頭看了一眼，難過道：“就是這個東西……他怎麼那麼硬啊？”

李含光平靜道：“硬點不好嗎？九葉青蓮的蓮藕，硬度堪比聖器，劍聖你如今的軀體，堪比尋常聖境的煉體修士，還不滿意？”

燕赤霄苦笑道：“其他地方硬些就硬些，但這裡……多少有點不大雅觀！”

李含光笑了笑說道：“劍聖若不要那麼大的話，還是不大能看得出來的！不過也沒事，等劍聖對這幅軀體掌控逐漸入微，總有辦法解決的！”

燕赤霄無奈道：“這得要多久啊？”

李含光微微搖頭道：“也許十天半月，也許三年五載，又或者百八十年，一切看你自己了！”

燕赤霄嘴角微抽，真想給自己來一大嘴巴子。

他忽然想起什麼，匆忙來到李含光身前，遞上一枚玉簡。

李含光一眼掃過，發現是燕赤霄對浩然劍心的領悟，不禁說道：“怎麼，這也是你珍藏的一部分？”

燕赤霄慌忙擺手：“不不不！實不相瞞，我之所以能領悟浩然劍心，全是因為公子您給宵練留下的錦囊！”

“這東西，即使您沒答應給我重鑄肉身，也是要給您的！”

李含光笑了笑，說道：“那便多謝了！”

這東西他用不上，燕赤霄之前還是殘魂的時候，李含光就已從他身上抽到了完整的領悟。

但，他可以留給老爹用！

李含光邁步離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扭頭說道：“對了，姜前輩的肉身和劍聖你的肉身同出一源，故而……你二人今後在肉身的感知上可能會產生些奇特的聯絡！”

“這些都是正常情況，不會有太大影響，二位前輩莫要驚慌！”

燕赤霄再度拱手：“多謝公子提醒，燕某知道了！”

李含光點點頭，就此離去。

燕赤霄自顧自嘀咕：“奇特的聯絡？是什麼？”

……

李含光繼續為五域各大聖地講道。

講道第五日，他為所有的東荒聖地修老祖講道完畢。

一共收穫四百餘門八品以上高深意境，包扣劍心、刀心在內的五十餘種意境之心，以及一千四百多種尋常道法。

所有帝經造詣統統達到大成境界。

至於靈根，靈體之類，更是不計其數。

講道第十五日。

他為南疆妖族諸多妖王，妖聖講道完畢。

一共收穫妖族帝經二十二部，各種奇異血脈天賦八百餘種，血脈禁術三千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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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們驚訝於他對妖族修行也精通至此，貢獻出海量信仰，以及尋常道法神通近一萬之數。

講道第二十日。

李含光開始為中域二十六家聖地強者講道。

此次所講之道不再侷限於一門一聖地的道法，而是海納百川，凡道之所及，無不涉獵。

天降異象。

日夜顛倒，一條璀璨的星河貫穿天地蒼穹。

李含光背後道樹通天而起，勾連星河，撒下天花無數，整個傲劍仙門宛如要霞舉飛昇，盛景之壯觀，實乃五域十萬年來無上獨尊！

西漠佛國二十二家佛門聖地連攜而至。

北海包括黑龍島在內的所有二十家聖地慕名而來。

李含光神情平靜，緩緩升空，唇齒微動之間，道音瀰漫，地湧金蓮。

他盤坐在那棵擎天巨樹之下，樹上早已結滿果實，散發著璀璨至極的光芒，如同一片星海。

他周身的道韻越來越濃。

濃到即使是凡人，也可以清晰看到他身上的霞光，宛如耀陽。

那些西漠來的老僧仰頭望著這一幕，激動地老淚縱橫，跪在地上不斷高呼：“佛陀顯靈，佛陀在世！”

講道第三十三日。

星垂四野之時。

繚繞足足一月之久的道音忽然停下。

天地間陷入難以言說的安靜。

一道平靜至極的聲音自雲端傳來。

“五域，一百零八聖地，聖境以上五千六百六十五人，所修大道，至今日……已講述完畢！”

“我所傳之道，涉及天，地，造化，輪迴，人，妖，聖……”

“大千所有，無物不包！”

“爾等，好好領悟！”

話落，天地動容！

所有身影對著雲端上那道身影齊齊跪下叩拜，高呼：“吾等，謹記公子之言！”

“我所傳之道，乃眾生之道，凡此界生靈，皆有求道之權利！”

“若有後輩修行者向爾等問道，爾等不可藏私！”

眾人再拜：“吾等謹記！”

“三日之後，我將飛昇仙界，屆時，爾等皆可前來觀禮！”

眾人三拜：“恭喜公子，吾等榮幸之至！”

沒有人詢問，李公子分明不曾渡劫成聖，為何敢言飛昇仙界。

若真有人問了，那麼必然會有無數人反問他：“若李公子多無法飛昇仙界，世間還有誰可以？”

此時此刻，五域眾生哪裡還不明白。

規則，是寫給普通人的。

李公子，從不在規則之內，自然可從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