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負手而立，向著山下看了半晌，忽然搖了搖頭，眼中盡是笑意。紀末等人不明所以，均是詫異地看著他，因七年氣勢太強，包括武媚娘在內都不敢輕易問話，只是把目光投向紀末。

“師父，你笑什麼？”

七年踱步走向葫蘆洞：“不用擔心，他們若害怕，就都進洞。”

紀末本來還擔心，七年會不會下去找斷塵，見他這個反應，心裡先是放下一些，而後又提起另一些：“師父，你到底發現什麼了？”說著加快腳步，追到七年的身邊，心中忐忑不安。

斷塵在七年眼裡，不過是個孩子，再者他帶來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鬼族之兵，他更不會紆尊降貴地主動去找斷塵，不如就坐在葫蘆洞裡等他好了，何況，斷塵最想見的，應該不是他吧？

七年在洞內環視一圈，沒有見到花豹，問道：“怎麼，那只豹子死了？”

“師父……”紀末腆著臉笑道，“師父出手救過的人怎麼可能會死呢？不是告訴過你已經能走動了嗎……”雖然最近好像又有點反常，但看上去不像是有生命危險的樣子。

七年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心有微覺怪異，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問：“我上次教給你的，用著了嗎？”

紀末搖頭：“沒有，沒有再來了。”上次紀末無端端遇刺，又找不到殺手的半點線索，七年除了受不過紀末的哀求幫她救了花豹外，還教了她一個印身咒，能夠最快速的將自己體內的神力聚集起來形成護甲，比護身結界更方便好用，昨日她還跟武媚娘玩過，在武媚娘出招的同時她念動印身咒，武媚娘無論使出多大的法力都奈她不得。

七年沒有再說話，他又不解釋自己方才到底看出些什麼問題，紀末只能聽七年的話等著，看他們如此鎮定，武媚娘和林小雅也不再多問，七年的神通她們多少瞭解一些，而向來紀末依靠七年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他們能夠平靜下來，但是孫二等妖怪卻是很難做到，七年再神通廣大，也是住在瀾燭山，雖然他未必是妖，但總歸跟自己同處一個世界，但鬼族不同，長久以來，鬼族都有殺妖的“傳統”，何況那斷塵曾經數次單槍匹馬地闖入妖界，殺了不少妖怪，這次他還帶了下屬來，所有妖怪見了更是驚恐萬分，尤其是紀末雖然已算在妖界立足，但畢竟身份特殊，現在看來，斷塵沒有滅了青魔王而直奔葫蘆山，其他的妖王看好戲的時間估計又要延長了，孫二不敢催七年，只得對紀末道：“紀老大，你看要不要聯絡其他妖王，對他們曉以利……”孫二話未說完，直覺一片冷刀子刮過面頰，嚇得話堵在了喉嚨裡，再看時，七年似乎在閉目養神並沒有看他，可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紀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想了想，決定先出去看看，剛跨了一步，便聽七年一聲“紀末……”立馬站住了腳。

“你想回九重天嗎？”

紀末不知道七年這麼問是什麼意思，想了一下，方才答道：“我從來就不是九重天的人，我想自由。”

“好……”一絲笑容自七年嘴角盪漾開來，越綻越大，如燦爛陽光之下，漫山春花遍開，武媚娘暗自搖搖頭，男人的笑容竟也可以美成這個模樣。九重天的二殿下凌顏固然是九重天第一美男，但要與七年相比，終是稍遜一籌，而這一籌，只是輸在了年紀之上，七年身上歷經滄海之後的韻味兒，凌顏還出不來。當然，這只是武媚娘這樣的成熟女人才能看出來的韻味兒。

“既如此，你便要做天地間最逍遙的那一個，神鬼靈妖，誰也不能找你的麻煩，今日，便從神族開始吧！”

從神族開始，圍在外面的不是鬼族嗎？紀末頓了一下，心中隱約明白七年的意思似乎與之前武媚娘說的那句話有相同之處，尚未說話，便聽外面有小妖進來報道：“老大，有……有神仙來了！”

來的是楊戩、凌顏還有尊明。楊戩見到七年與紀末一起走出來，內心微有顫動，面色卻是極為平靜。“紀末這是怎麼回事？”尊明指著山腰問紀末。

紀末心道果然神君是有意放她一馬的，尊明跟她說話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吃驚，不該是對待通緝犯的模樣，輕咳兩聲：“我也很想知道怎麼回事。”

這時一道墨綠色光芒自山腰上飛上來，落地之後幻化成斷塵的模樣。

一身暗黑繡金紋跑，束一條深紫寶石腰帶一頭銀髮看似隨意卻是一絲不亂的用根紫色發帶束在腦後，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剛指揮了一場突襲或是在戰場上的模樣。漆黑的眸子彷彿深潭死水平靜無波，卻偏偏又有暗光閃過，給人一種靜謐邪魅高深莫測的感覺。似無意掃了紀末一眼，目光在七年身上停頓一會兒，最後落在了楊戩一行三神之上，冰雕般的唇線慢慢啟開：“不是說九月初二見嗎，三位等不及了？”

楊戩和凌顏都沒有說話，卻聽尊明道：“神鬼兩族向來不插手妖界事務，你今次帶兵前來先是進攻青魔王一部，如今又攻打這座葫蘆山，是何用意？”

斷塵淡淡一笑，目光在紀末身上流轉一圈，無辜道：“我是在準備給神君的賀禮啊！”紀末眉毛一挑，心裡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吃驚地看向斷塵。七年唇角輕扯，似搖頭，似嘆息，楊戩和凌顏相視一眼，均不知這斷塵到底打的什麼主意。紀末的反應一絲不差地落在斷塵眼裡，心裡暗自嘆了一聲，面上卻依然維持著那副無辜加認真的表情：“神君要本王子去請罪，所謂罪行，不過就是這馴妖師將本王子哄騙至什麼禁地，九月初二我若不將這馴妖師帶上九重天，如何向神君請罪？”他說的很明白，要請罪，也是用紀末來請罪。

尊明轉頭看向楊戩和凌顏，一個是司法天神，一個是神族殿下，在紀末這件事上，都比他要有發言權。“紀末雖被撤了馴妖師之職，卻還尚未領罰，與我九重天脫不了干係，與九重天脫不了干係的人，若是被鬼族王子擒住，豈非是斷塵王子又一次將我神族不放在眼裡？”楊戩沉聲道。

“哪裡的話……”斷塵擺手，“九重天與我黑冥城一向交好，又豈會不將神族放在眼裡？”他話是這麼說，表面功夫卻半點不都做，明擺著告訴別人，我只是說客套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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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塵王子自然不會如此，殿下在書信中說身體尚需調養至九月初二方能上我九重天，現今看來，鬼族醫術當真是高明至此了！”凌顏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道，他這話是在提醒斷塵，當初逃出九重天時，傷痕累累的是他，九重天也是大度，因他修書才不堅持一月之期，簡單兩句話對鬼族已是羞辱盡顯。

斷塵面色平靜，本來想與七年比試一番，今次看來沒有機會了，七年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聽戲的模樣，至於楊戩和凌顏，現在卻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何況他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照二殿下所說，這紀末還是你們九重天的犯人，你們要帶回去審咯？”

凌顏卻是一愣，神君派他們來時，根本沒有交代要如何對待紀末，轉瞬後卻是這樣答道：“斷塵王子既是九月初二親上九重天請罪，這個紀末到時自然也是要到場的了！”他沒有說是把紀末抓到場，還是請到場。

斷塵卻是無比滿意這個結果，儘管他不愛聽“請罪”兩個字。他猜得不錯，元昊確實沒有置紀末於死地的打算，甚至於連懲罰她的打算都沒有，而這個凌顏又是一心幫著紀末，甚至於一向公正不阿冷酷無情的楊戩都是如此，紀末畢竟與女媧有關係，元昊最不待見的恐怕就是她與自己的關係，如今有凌顏這番話，他自是可以“功成身退”，剩下的，就要靠紀末自己來把握了。與她相處的那幾天他也看得明白，紀末雖是對什麼仙位沒興趣，可也絕不想成為九重天的通緝犯，只是她自己一直沒有想通到底怎麼把這個疙瘩給解開。

有些時候，縱使前有餓狼毒蛇，你也總要邁開第一步方能想辦法趕走他們，永遠躲在看似安全之處張望等待既耗費時間，也未必有什麼效果，到餓狼不願意等的時候，便是把自己置於被動地位。

“既然這賀禮是神君自己的囊中之物，斷塵也就不多次一舉了！”袍袖一揮，化作一道墨綠色光芒，消失在眾人眼前。

紀末沒想到，斷塵就這麼走了。

九月初二，當她坐在九重天的百花宴上，她還覺得一切就如八點半肥皂劇般，只求劇情推進，而不管邏輯因果。

當日凌顏只說讓她做好準備，他們隨時可能來拘捕她上九重天，紀末等了一天，沒等到九重天的枷鎖，卻接到鸚鵡的報信，說人界出了一樁大案。

一夜之間，七個人頭被發現，身體不翼而飛，人頭脖頸處留有動物牙印，到了第二晚，又是七個，第三天中午，紀末在一處破舊的出租屋裡找到了兇手——一頭髮了瘋的母虎精，她的小虎崽才出生沒多久便被人類射殺，她是來報仇的。

事情當然遠不止這麼簡單，她記得楊天放說過一句：“倒是個黑暗終結者，死的都是些涉嫌黃賭毒的社會渣滓。”

母虎報仇，是不會這麼挑挑揀揀的，只可惜那頭母虎化作原形之後，發狂在街上狂奔亂咬，死在警察的槍下。

“想什麼這麼入神呢？真高興你回來了……”軒轅暮雲一身繁複，若水仙花般高潔美麗，站在紀末眼前笑吟吟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