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平臺上的月光清冷幽明，馬曄陽高挺沉靜的身影映在月色之下，如一幅唯美靜逸的月影孤君的古畫。

“這裡的空氣還不錯吧！”胡一馨端著一盤水果上來，來到他邊上。

馬曄陽從前方農鄉靜夜中收回視線，突兀問了一句：“我很好奇，像你這般活脫的人，是如何在這樣平淡的環境中長大”

胡一馨斜眼白向他，幾個意思？

“…誇你”

胡一馨好笑了笑，看向遠方的靜月，那底下是錦繡所在的山田，是熟悉的，親切的。

她抿了抿唇，面帶一絲憂傷，認真而平靜說：“以前，我跟我媽經常在這裡吃零食看風景。那些時候，前面那片房子還是塊荒地，我們所站的這個平臺也沒有這麼高這麼平。那個時候，我的生活很簡單，很平凡，但是很有趣，也很歡樂。那個時候，我的世界，還沒有小俊哥，沒有驍驍，也沒有莫擎蒼，更沒有林大哥和你。只有我跟我媽兩個人，有時候會有小雨。我們三個，會在這裡打牌玩遊戲，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你可能想象不到，一個婦人玩遊戲輸了，會心甘情願的接受懲罰，做一些正常人都可能不敢做的事。”

她緩了口氣：“有一次玩冒險，她輸了，她需要假裝騙子給陌生人打電話，我們以為她會找理由拒絕或耍賴，但她並沒有。她真的打了，甚至漲紅著臉說完了一系列騙人的術語。”

馬曄陽安靜的傾聽著，認真，深沉。

胡一馨伏上石欄，神情哀傷而溫柔的望著遠方山脈，月光將她的臉灑得模糊而朦朧。

“那時候我跟小雨都嚇住了，想阻攔，但已經來不及。掛掉電話後，媽媽渾身發抖，聲音都變了，跟我們說，以後這種會觸犯法律的點子就除掉吧。好在那個接電話的陌生人沒有真的被騙。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那事之後不久，我媽媽被警察叫去拘留了一天一夜。甚至差點就被定罪。我媽多善良的一個人啊，什麼壞事都沒做過，甚至連撒謊都會臉紅的人，被帶去審問了一天沾了汙點。硬是把這樣的委屈給撐下來，還不讓我們知道，怕我們自責內疚。”

“像她這樣的人，怎麼能這麼早就”胡一馨已淚落，聲音哽住。

暗色下，男人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撰了撰。

胡一馨覺得不妥，吸下鼻子，灑脫的抹掉眼淚，笑著說：“怎麼又跟你說起這些了，該聊些開心的才對。不許笑話我。”

馬曄陽給予微笑回應，說：“隨便講，我都當笑話聽”

胡一馨瞪他一眼，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說些好的，調整氣氛和心情。

她說：“我跟你講講我小時候，在圖書館裡的事吧，莫擎蒼我都沒跟他說過哦。”應該沒說過吧！？

“哦？那到挺讓人好奇的”

胡一馨啃了一口蘋果，一改剛才的悲痛，悠然道：“我媽以前在圖書館工作時候，有一次我趁館長睡著，在他額頭上貼了一張符………………”（請回顧734章）

馬曄陽樂了：“你們館長還挺有意思的”

胡一馨活悅了些，又啃了一口水果，說話有些含糊，興致高漲：“還有呢，你不知道，館長還愛喝茶，每次集市，就會囤回來很多茶葉，但其實很多品種的茶他連名字都不知道，有一回我跟他一起去上集，賣茶葉的老闆指著一盤色澤不是很好的茶葉，故意打趣館長‘這是最新出爐的大紅袍’，館長捏起來嗅了嗅，說‘瞎說，這明明是被你炒爛的金銀花。’然後指著一盤色澤烏黑的忍冬說‘我要兩斤沒炒爛的西湖龍井’”

馬曄陽沉沉的低笑一聲。

“老闆報出價格，他立馬又要了兩斤，你說他傻不傻。還有…”

風月靜好，時光恍惚，青光在女人的臉上流連，熠熠生輝，她那微潤的眼眸閃著晶瑩的光芒，時而犀利時而柔軟，時而無力時而靈俏，變幻無窮，乾淨純粹得，彷彿能治癒所有傷痕。

馬曄陽一時看出了神，有時候會忍不住的想，她是不是天使下凡，來拯救他們的。

不對，不是拯救。

是折磨

馬曄陽抿著笑認真的聆聽她的每一件童年趣事，一件堪比一件滑稽搞笑，好幾回讓他忍俊不禁。

胡一馨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馬曄陽都是很配合的點頭微笑回應。

“這些故事，老林知道嗎？”馬曄陽突突問道。

胡一馨：“這些糗事，哪有臉讓這麼多人知道呢！我就告訴了你，看你總是悶悶不樂的，逗你開心開心”

聞言，馬曄陽一愣，心裡欣喜，轉而幾分認真的喃：“看來，我也沒完全輸給他”

起碼，他知道了這麼多，老林不知道的，她的故事。

“什麼？”胡一馨沒聽清。

“沒什麼。時間不早了，下去睡吧！”

胡一馨立即想起驍驍還在等著她回去給家裡打電話，正要開口說晚安。

馬曄陽忽問：“你說的那句話當真嗎？”

胡一馨茫然看他：“什麼話！”

馬曄陽雙眸深邃，藍瞳誠凝而溫涼的看著她。

月光下，他右側顎角上五六個公分的刀疤醒目而猙獰，那是救她時候留下的。她知道，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卡爾也不會在意自己的面貌，也不屑去做修復手術。

她覺得，即便留下這個疤痕，也不減半分卡爾的英俊帥氣，反添了幾分男性魅力，讓他更加完美。但不代表她沒有愧疚。

莫名的，忽然想起，卡爾在公安局門口準備去自首那天的情景，也想到了她當時對他說的那些話。

胡一馨默了片刻，轉即抿嘴欣然的笑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了。

她十分真誠說：“卡爾永遠都是我的大哥哥”

馬曄陽亦勾唇笑了，掂掂手中幫她拿著的，被她剛才講故事時，不知不覺吃空了的水果盤，戲謔道：“明天早飯都省了”

胡一馨一瞅，才反應過來，一整盤水果，都被她一個人吞了，不好意思的笑笑接過：“我重新給你切”

“很晚了，你下去睡吧！驍驍該找你了。我再打個電話”

“…喔…也好”胡一馨踟躕離開。

馬曄陽目送她下樓，收回的視線淡淡的掃了一眼四周光景。

他也詫異，在這片普通平凡，老林沒有接觸過的小方地域，他竟會感到莫名的滿足和輕鬆。

胡一馨來到驍驍的房間，莫驍正在跟誰通話。

“雲漪妹妹跟爸爸一起來找我們了？”莫驍問，臉上露著歡喜，看到走進來的媽媽，想起什麼，立即又說：“可是我們現在不在外婆家”他答應過媽媽，不透露行蹤的。

胡一馨不自覺的抿抿唇，猶豫著急，欲言又止狀。

莫驍垂著小臉，小小傷心的，對電話裡的張媽說：“不要告訴爸爸，我們打電話回家過”

胡一馨終沒忍住，幾步過去，剛張嘴要說什麼。

“嗯，我會照顧好媽媽”莫驍禮貌回。

…通話已經結束

放下電話的驍驍，再抬眼見媽媽突然就近在眼前，驚了一下。

“……”胡一馨立即自然而鎮定的坐下他身邊，問他：“餓不餓，要不要給你煮碗麵”她也不用多問雲漪的情況了。

莫驍面對這樣裝強好勝的媽媽，也是很無奈。

他搖頭，說：“弟弟們睡著了，張奶奶說藍姨他們過去陪他們玩了一天。”

胡一馨笑：“嗯，你藍姨跟我說了”

莫驍憋不住，問“媽媽，你想雲漪妹妹嗎？張奶奶說，你一聲不響的離家出走，爸爸很著急了，帶著雲漪妹妹來找我們了。”

“……”胡一馨撫了撫他的小臉蛋，卸下偽裝，陰鬱道：“媽媽也很想雲漪妹妹，還有你弟弟們。但總不能才來就回去吧。”

她捏了捏驍驍那跟莫擎蒼一摸一樣有型的耳朵，微笑安撫：“明天下午，去看完你爺爺奶奶，我們就回去好不好？”

莫驍一聽看望爺爺奶奶，又想念趙爸爸，但他沒敢提，媽媽跟爸爸已經因為這件事鬧成這樣，怕她傷心，只點頭應答：“你想爸爸了嗎”驍驍自己都有些不清楚，這個爸爸指的是誰了。

但胡一馨卻明白了，她垂了垂眼皮，笑著，半玩笑說：“想也控制著，不去想他們。媽媽現在只想跟驍驍好好的玩兩天，明天看完外婆，去美食節怎麼樣？順道帶些回去給你曹叔叔小曼姨他們嚐嚐。”

“……”

胡一馨：“有你愛吃的竹筒飯哦！”

莫驍立即露出驚喜：“去”

驍驍睡著後，胡一馨輾轉難眠，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個臭男人的臉和他結實緊擁她的手臂。

太沒出息了

第二天一早，胡一馨掛著黑眼圈，帶著驍驍去梯田看望陳錦繡夫婦，馬曄陽也隨之一起，胡一馨沒理由拒絕人家的好意。

或許胡家本身邊沒多少家人合照，也或是胡一馨害怕思親哀痛，刻意將家裡有關她母親的照片藏起來。遂在她家待了一天，馬曄陽也未知曉陳母的相貌。

直到此刻，看到墓碑上她雙親的遺像，他才明白，胡一馨身上的魅力所在。

胡氏夫婦臉上似與生俱來的笑容，是親和的，純粹的，陽光的，半無雜質。如此溫馨簡單的一對好人，如何會沒有這般純甄的女兒呢。

可是這，似乎又不限與她，她是傻的簡單，但偶爾會耍機靈，存心思，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做出一些極端的舉動，對別人發狠對自己更狠，有時候像支鼓足熱氣的球，一不小心便會突然間炸開，爆也爆得讓人猝不及防。

“媽，馨兒來看你了”胡一馨哀傷喚。

“外婆，驍驍和媽媽一起看你了”莫驍小臉嚴肅，看得出也在剋制著情緒。

胡一馨垂睨了眼莫驍，揉了下他的頭，低身去抹掉墓碑上的灰。

昨晚，她含蓄的問他是否想念過自己的母親，答案是肯定的，並沒有。

在馬曄陽眼裡，漢娜是個恥辱和噩夢的存在，想到她的，更多也是荒謬和痛憾。

他被漢娜訓練成一個冷血狂魔，因為那份薄弱的親子關係和張欣蘭對他的善心教導，他對他親生母親漢娜的安排唯命是從，直到她死後很久，他才恍然，自己和老林一樣，不過就是漢娜的傀儡和報仇工具。

馬曄陽再凝了凝眼底的女人。

索性，這個女人的出現，扭轉了錯誤和悲劇結局，將老林，將他，從黑洞中拽了出來。

他確實應該感激她，甚至，感激…梅姨。

墳塋四周乾淨開闊，也不用怎麼清理，胡一馨等人簡單祭拜了一番，恢復情緒返回家中用早飯。

早飯是村長送來的手工面，加上肉絲澆頭和煎蛋，胡一馨吃了一大碗，驍驍也吃了兩小碗，馬曄陽吃不習慣，卻也吃了大半碗。

吃完早飯，驍驍被村裡其他小夥伴，邀去玩耍。

胡一馨收拾碗筷。

馬曄陽與隔壁戶村民和村長，簡單的聊了幾句，便興趣索然上二樓看新聞去了。他有些鬱悶，村長見到他一連說了不少方言味濃重的話語，他聽著有些費勁，幾分琢磨搞懂了才明白，都是關於…莫擎蒼的。

‘上次莫總送的酒，真的很不錯。每次他過來都會帶點給我解讒。怎麼這次沒見到他？’

‘我這裡有兩壇上好的米釀，想託您帶捎給他，馨丫頭愛較真，讓她知道我慫恿莫總喝酒，她肯定不樂意不讓我給了。你是莫總哥哥，幫忙帶一下。聽說最近莫總忙著工作，東波西走的，吃點這個補力氣是最好的’

客廳茶几上水仙花怡人舒心，馬曄陽幾不可察的松了松眉頭，拿起遙控器愜意坐下，腦海中忽幻想出莫擎蒼再次愜意悠閒的畫面，他頓覺自己不該久留。

螢幕裡播放著毫無看點的綜合新聞，馬曄陽忍耐著看了一會，實在悶的慌，正起身要去房間收拾行李。

“不看了嗎？”胡一馨端著北方早點，而且是他平日吃的，是當初將她困在清溪園時按他的喜好學的。

未等他詫異回神。

她放下盤子，道：“我看你沒怎麼吃麵，給你單獨做了點，太久沒做了，不知道還合不合你胃口。”

馬曄陽頓了半秒，淡淡的扯了下唇角，心裡五味雜陳。

“快坐下吃吧！”胡一馨自然的俯身，又開始撫觸上面的盆栽，小心翼翼的摘掉，有些許泛黃的長葉。

馬曄陽重新坐下，欣然用起早餐。

剛吃了一口，電視中，播起八卦新聞，主角竟是莫擎蒼。

“莫氏集團總裁兼傳承現任首席執行官，莫擎蒼，與瀚海集團董事長千金程莉華，於機場相擁握手，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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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曄陽蹙眉，斜眼看向邊上的胡一馨。

後者緩緩直起身，凝視電視屏幕。

馬曄陽抿抿唇，為莫擎蒼做解釋：“程莉華自小歐州長大，與人見面擁抱是一種禮儀，她也是瀚海集團下一任接手人，這次與莫擎蒼見面不是巧合，那便是合作約見。你…”

“不用替他解釋，他愛跟誰抱跟誰抱，愛跟誰談跟誰談”胡一馨面不改色轉身去了自己房間。

馬曄陽：……

胡一馨回到房間，收拾去淋州帶給趙父趙母的禮盒，心猿意馬。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跟那個女人是清白的，她氣的是，她都被他氣到離家出走了，他居然一點都不著急，還有心思跟合作女夥伴聊天擁抱。

簡直不可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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