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嵐今天沒有穿又肥又大的深藍色校服，她穿著西餐廳員工們統一的衣服。

頭髮簡單的盤起, 露出修長漂亮的脖頸線條, 西式小馬甲，白色單領襯衣收在短裙裡, 勾出極其細瘦的腰肢，

她穿著一雙軟底的黑色皮鞋，越發襯的小腿修長, 纖細，筆直，身姿輕盈的在這家西餐廳中走動，很忙碌, 卻又很熟練。

郯父實在摸不準這個兒子的想法。

他一直都很喜歡這家西餐廳，環境好, 服務好, 食物的味道非常棒。

但是郯墨到底喜不喜歡他猜不透, 看郯墨坐在輪椅上沒有動靜，眉峰幾不可見的皺起, “這家我經常來, 還不錯, 不過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換一下”, 郯父說，“或者你不想吃西餐？你想吃什麼？”

郯墨的視線依舊直直落在喬嵐的背影上，簡短的吐出三個字,

“就這家。”

郯父眉峰舒展了。

郯父來的次數不少，算是這裡的常客，又出手闊綽，這裡的工作人員大多都認識他，迎賓小姐看見郯父馬上迎了過來，“郯先生，裡邊請。”

說罷低頭看了眼跟隨郯父一起來的坐著輪椅的少年。

面色蒼白的過分，頭髮也有些太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全貌，總之是有些怪異的。

但到底是職業素質良好，迎賓小姐依舊面帶笑容的走過來，“我推您進去。”

那少年聲音冷冰又嚴厲，看著離自己僅有一米之遙的迎賓小姐，“不用。”

迎賓小姐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郯父解釋說他的兒子不習慣與陌生人太近，迎賓小姐這才忙恢復了笑容。

郯父回頭看了郯墨一眼，“走吧，你不喜歡吵鬧，我們去裡邊。”

郯墨轉過頭，目光又落在了那熟悉的背影身上，“你先走。”

郯父皺了皺眉，郯墨卻沒有再理他，郯父順著郯墨的視線看去，俱是來這裡吃飯的客人以及來回走動的服務員，並沒有什麼特別。

“算了”，郯父不管他了，吩咐服務員一會兒帶他過來就行。

喬嵐今天一整天都很忙。

這家西餐廳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要不是以前有在西餐廳工作過的經驗，一時間還真應付不過來。

等自己負責的那一桌客人離開，喬嵐終於有了片刻的休息時間，舒了口氣走到人不多的小走廊，蹲下來捏了捏小腿。

只不過還沒休息一分鐘，一個與喬嵐穿同樣小西服的女生便直直走了過來，面色不耐指了指新來的兩人，讓喬嵐快點去點餐，別偷懶。

這個女生叫孟雪。

喬嵐今天一來，就能感覺到孟雪的敵意，趾高氣揚的態度，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總是指使喬嵐跑來跑去。

這裡邊的緣由倒是一點都不難猜，因為昨天晚上就是孟雪沒有來，喬嵐代替孟雪工作了一個晚上。

早上剛來的時候，孟雪甚至還作弄了喬嵐，她打聽到喬嵐才不過高一，故意差使喬嵐去給幾個外國人點餐。

只不過孟雪怎麼都沒想到，剛剛高一的喬嵐英語水平似乎比她更好，順順利利的點完餐後，最後那幾個外國人還給了喬嵐不少的小費。

孟雪悔的腸子都青了。

再之後，就這樣針對了喬嵐一整天。

剛剛迎賓的小柳帶了客人進來，讓她快點去點餐，孟雪有點不大想去。

這家餐廳的消費水平很高，能來這裡消費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有錢人，待得時間久了，也漸漸能從客人的衣服，手錶，包包上看出客人的經濟情況。

誰都更喜歡負責那些有錢人，因為點餐多，提成多，而且說不準會給小費。

剛剛進來兩桌客人，一桌是經常來這裡的一位姓郯的先生，每次消費都很高，孟雪自然是想去這桌。但是領班讓她去負責另外一桌，孟雪沒有在那位客人身上發現一件奢侈品，自然是不想去的。

轉頭就看了喬嵐在小做休息，當即就將這位客人推給了喬嵐，自己則想去負責郯先生的點餐。

喬嵐看了孟雪一眼站了起來，“知道了。”

孟雪滿意的笑了，心情大好的轉身，卻不想剛剛一轉頭，撞上一位坐著輪椅的少年。

喬嵐瞳孔一縮，驚詫間來不及反應的衝了過去，一把抓住輪椅，她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少年，正想問他有沒有事，嚇得差點摔倒的孟雪一把推開她，湊到郯墨跟前，“對不起對不起...”

郯墨猛地一把推開孟雪，輪椅退後一大截撞在了牆上。

陌生人的驟然接近，郯墨控制不住的排斥和噁心。

孟雪一愣，一抬頭，對上少年極其厭惡，冷到骨子裡的眼神。

“滾開。”

孟雪想要上前的腳頓時僵在了原地。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郯墨語氣中的煩躁與厭惡。

路過的其他服務員難免多看了一眼，孟雪臉漲得通紅，但還是擠出一個笑容，低著頭匆忙離開了這裡。

喬嵐看著好幾天不見的少年，想上前的腳步也有些猶豫的頓在了原地。

幾天前，郯墨明確的告訴她，他喜歡獨處，他討厭人接近。

而剛剛，孟雪因為靠的太近，郯墨的態度讓人覺得害怕。

喬嵐頓了頓，站在了與郯墨兩米開外的地方，輕聲問他，“你沒事吧。”

郯墨抬起頭，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臉上。

剛剛，他已經看了她很久了，但是卻不敢走上來，他總是想起那天和喬嵐走在一起的男生，他怕喬嵐會不理他，會和那一日一樣說不會再打擾他，然後裝作陌生人一樣和他擦肩而過。

他看不懂她臉上的關切，可是，剛剛喬嵐衝過來拉開輪椅的動作，以及這句“你沒事吧”，郯墨在心裡小心而又謹慎的想，這算是關心嗎，算是在意嗎？

算是吧。

可是如果是普通客人，不小心撞到了，她是不是也會這樣做，然後再問一句你有沒有事。

郯墨剛剛波動的心臟，突然又有些抽緊，而心臟一剎那的酸澀像是一瞬間扯動了全身，剛剛被撞的胳膊，後知後覺的才隱隱疼了起來。

郯墨的臉上露出幾分難忍的疼痛。

喬嵐臉色微微一變，“剛剛撞到了？撞到哪兒？”

郯墨終於從這一句話中，聽出了幾分迫切，他抬頭迅速看了喬嵐一眼，又低下了頭，就在喬嵐以為郯墨又在抗拒排斥她時，郯墨的聲音淺淺的刺入了喬嵐的耳膜。

“胳膊。”

喬嵐愣了愣，那日說不喜歡的少年，和這一刻略顯脆弱的郯墨逐漸重合，喬嵐試探的往前走了一小步，仔細的打量著郯墨，“嚴重嗎。”

郯墨像是沒有聽到這句，他靜靜的坐在這裡，像是經過了好長一番思想鬥爭一樣，抬起了頭，對上喬嵐的目光，“你怎麼在這裡？”

如果說剛剛郯墨是被動的回答她的話，那現在問她為什麼在這裡，算不算是郯墨的主動？

與郯墨相識已經有一個月，這是郯墨第一次主動的同她說話。

郯墨說他討厭有人接近他，可是如果他主動，那又是否說明，他並不是討厭的她的接近？

喬嵐心中難掩驚訝道，“我在打工。”

打工？

郯墨還是盯著她，“不上學？”

“上的，我只是週末和晚上，平時正常上課。”

高一的科目也不算太輕鬆，即使學業已經很重但還是堅持打工？郯墨稍作思量就想明白了緣由。

“你很缺錢？”

直球的讓喬嵐都有些措手不及。

喬嵐想起在查亞斯伯格症時看到的一段內容，上邊說亞斯伯格症的人，不會拐彎抹角，他們思考問題的方式很直接，說話更是直接到讓人覺得難堪。

果然是直接的不像話。

喬嵐輕聲笑了笑，“是有點缺。”

如果郯墨有正常人的情感表達方式，那這一刻一定是眉頭緊鎖，他沉默了好半天，終於吐出一句語出驚人的話。

郯墨說，“我給你。”

喬嵐差點將手裡的點餐本丟出去。

正常人絕對不會這樣思考，正常人也不會這樣說話。

可是郯墨不一樣。

因為你缺錢，因為我有錢，所以我給你錢，邏輯上沒有任何的錯誤。

“不用不用，也不是非常缺，而且課業也不重”，喬嵐搖頭，又怕郯墨鑽牛角尖急忙轉移話題，“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來這裡吃飯嗎？”

郯墨又看了喬嵐很久，這才緩緩的“嗯”了一聲。

“那我帶你過去吧”，喬嵐看了眼郯墨的胳膊，“需不需要我推你過去。”

郯墨下意識拒絕，“不用。”

可等說完，郯墨又沉默了。

他稍微想象一下後發現，其實被喬嵐推過去，應該不會像其他人那樣不能接受。

郯墨抿了抿嘴唇，他大抵是有些後悔了，緩慢的滾動輪椅跟在了喬嵐的身後，等喬嵐將他送到後道，“你幫我點餐。”

喬嵐看了眼已經站在桌子旁邊等著的點餐員。

郯墨卻像根本沒看見。

“你點。”

那位點餐員看了喬嵐一眼笑了笑，轉身離開了，一直等著郯墨的郯父，詫異的看了喬嵐一眼。

喬嵐只能拿出點餐本，露出職業微笑向郯父和郯墨介紹店裡的必點。

郯父經常來，吃的東西很固定，迅速點好了單，郯墨看著選單，面無表情的點了一個又一個，而且點的都是頂貴的。

在點了第四個後，喬嵐站不住了，“如果是兩個人的話，分量稍微有點大了。”

郯墨動作停了一下，視線卻還注視著魚子醬。

郯父倒是不覺得什麼，郯墨的喜好太難猜，難得主動點菜，隨便他來，反正郯家缺什麼也不缺錢。

“想吃就點。”

於是又加了一份魚子醬還有布丁等等。

拿著單子送給後廚的時候，旁邊幾個點餐員都一臉豔羨的看著喬嵐。

餐廳的員工除了基礎工資，主要靠提成的，負責的客人點的餐，會抽出一小部分給負責這一桌的服務員。

喬嵐剛剛負責的這一桌點餐絕對上了萬，喬嵐到時候就能抽成幾百塊，怎麼能不羨慕。

喬嵐的表情更是微妙。

雖然覺得這麼想有點自作多情，但是還是覺得，郯墨點這麼多，和她好像有關係。

畢竟郯墨剛剛說要給她錢被她拒絕了。

拿著手中的單子，喬嵐覺得手有點打顫。

菜一個一個上了桌，郯墨卻只吃了一點，果不其然，到最後，郯墨點的一大堆，根本連五分之一都沒吃完。

郯墨依舊面無表情，郯父給她卡讓她去刷卡，刷完後回到桌子前，郯墨和郯父已經離開。

領班一臉驚喜的走到她跟前，“郯先生多刷了一千塊。”

“？？”

“給你的小費啊！”

喬嵐：......

吃西餐一般會給10％－15％的服務費，但一般不用給，尤其是像郯墨點了這麼多，服務費本身已經包含在裡邊了。

喬嵐急忙往窗外看去，郯墨已經上了一輛車，轉眼就沒了蹤影。

一天收穫了這麼多錢，喬嵐本來應該很高興的，但是一想到郯墨，就覺得錢燙手。

晚上回到家後，喬母抱怨她一天不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大晚上十二點才回來，喬嵐沒和喬母解釋，迅速洗漱完去休息了。

畢竟明天早上還要上課。

第二天和往常一樣來到學校，走進教室，裴寧和坐在後邊的兩個女生隨口問了聲好，喬嵐回了句早上好，一轉頭就看見正在往這邊看的陳曜陽。

陳曜陽居然來這麼早？

喬嵐突然覺得有點壓力了。

雖然說她有以前的基礎佔優勢，但是，陳曜陽畢竟是男主，書裡說過陳曜陽可是從小到大永遠第一的存在。

陳曜陽的理科本來就比她好，而且學的很輕鬆，現在居然開始看書了，指不定下次又會超過喬嵐。

喬嵐怎麼能不緊張。

她可是要拿獎學金的。

喬嵐是半點時間都不敢浪費了，等下了早自習衝到樓底下去打水，打完水後回到教室，一眼就看到了郯墨。

上週消失了兩天後，郯墨終於又回來了。

他依舊靜靜的坐在那裡，低著頭看著書。

喬嵐今天打掃衛生，打掃到郯墨身邊時，看見郯墨看的書是本厚厚的歷史講義。

“早啊”，喬嵐笑著對郯墨道，可是郯墨抬頭看了喬嵐一眼，視線卻又越過喬嵐的肩膀，落在好奇往這邊看的其他學生身上，小聲的與喬嵐道，“你不要和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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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嵐一愣，要不是口袋裡多了好多錢，她都要以為昨天的郯墨是假的一樣。

郯墨又低了頭，喬嵐一頭霧水的拿著拖把走開，走兩步還回頭看一眼。

這又是怎麼了？

一整天也沒搞明白。

直到下午放學，喬嵐急匆匆的趕到西餐店，換上衣服，沒一會兒後，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西餐廳，一位老伯推著郯墨的輪椅走了進來。

郯墨淺褐色的眼睛搜尋到了喬嵐的身影，然後目光落在她身上，

“點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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