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深淵，只有沉前枯坐於此，面容沉寂，撫摸著手中的長劍。

劍長四寸，外殼以萬載寒冰鑄造，在劍柄處刻有兩個小字“月隼”。

澹臺沁這把SSS級的靈能長劍，竟是以曾經那個大月氏族的女孩為名。

沉前不知道原因，或許只是因為，那個女孩的情感曾經在澹臺沁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吧，只是直到千萬年後的今日，它才開花結果。

對於劍客來說，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若劍在人亡，那只有一種解釋……

她有了比劍更值得珍視的東西。

沉前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該是場喜劇，走到最後所有人都還在身邊，但這種理想好似在一夕之間就崩塌了個乾乾淨淨。

這一天，他同時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

但沉前發現自己竟不是如何的悲傷，他沒有流淚的衝動，但好像也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致，哪怕是面對化身規則的言靈王時，也沒有讓他覺得如此疲憊。

“大師，這算是我的錯嗎？”

沉前喃喃道，“其實我該想到的，以她的性格，又怎麼會就這樣離去，當她不說話的時候，早已下好了決心。”

青蓮佛尊的身影不知何時在沉前旁邊浮現出來，他道了一聲佛號，緩緩道：“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

沉前聞言沉默，良久才道：“……我聽不懂。”

“世間一切法，有果必有因，你之所以會困惑，只是因為悲傷矇蔽了你的雙眼。”

青蓮佛尊微微一笑道。

“嗯？”

沉前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

“悲傷矇蔽了我的眼睛……”

沉前喃喃重複著，忍不住開始回朔腦海之中的記憶……那些剛才他一直逃避的，曾經和澹臺沁相處的所有細節，此時事無巨細都在他的腦海之中顯現出來。

驟然，沉前心神一震，看到了半年多前的一幕。

那時在天境之中，澹臺沁剛剛找回了過往的記憶。

沉前曾經問她，自遠古之後兩人是否還見過面，澹臺沁只說“你不記得了”。

但話中之意很明顯，兩人在遠古之後的確還有過交際，但沉前卻沒有相應的記憶。

如今他已經知曉，白衣人並不是他，而是他曾經看到的白帝、江陵王等人的閃回，也就是說，他自身不會存在記憶錯亂的情況，那為什麼在澹臺沁的記憶之中見到過自己，自己卻沒有見到澹臺沁？

只有一種解釋……那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從哲學來說，就等於沉前會在之後的每一天再次回到時間長河，然後在其中某個時期或者不止一個時期與澹臺沁發生糾葛。

想到時間長河，沉前又驟然想起了九天之爭。

他眼睛一亮。

對啊，九天之爭……當時老師也曾預言“九死一生”，開始沉前以為是十個人之中只能活一個的意思，但直到回朔時間改變了結局，沉前才發現其實真正的含義是“即便千難萬難但仍然有一線生機”。

就像江陵王說的，沉前能拯救的，不僅僅是自己。

莫非……這就是佛尊所言的真諦？

既然他曾經救下了林三默等人，為什麼不能再救澹臺沁一次？

雖然，這其中的難度明顯不是一個等級，沉前清楚的知道，以他眼下的實力，不管重來多少次，都不可能真正打敗那個“她”。

而高文遠已經告戒過沉前，時間長河不可輕入，因為在那裡，沉前也會被她鎖定。

但不管怎樣，這卻是一種希望。

現在是不行，但不代表將來不可以。

甚至，只要他實力足夠強大，別說澹臺沁，老師也能救得回來，也許還有更多人……

沉前霍然起身，眼神之中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神采，他不怕磨難，他真正懼怕的只是再無希望。

“謝謝你，大師……”

這般想著，沉前就要和青蓮佛尊道謝，但一轉頭才發現，身邊哪有什麼人影。

沉前一時也分不清剛才是不是真的出現了青蓮佛尊的幻身，抑或一切只是他自己的想象，其實剛才不過是自己在自問自答？

但也不重要了。

此時有了一些精神的沉前才來得及檢視自身的狀況。

雖然只是一具魂魄體，但此時也虛弱到了極致，本來至少該沉睡二十多個小時，但沉前提前甦醒了，在感知之中應該只過了十個小時左右。

此外系統也的確感應不到了，任由沉前如何召喚都沒有丁點反應，顯然是等待注入能量重新啟用的狀態。

至於如何出去的問題，沉前倒也想好了。

在他的感應之中，“學海”和地球的通道其實還存在，畢竟十天之期遠遠未到，只是之前或許是預感到了什麼，地球那邊暫時封閉了通道。

只要吳煒發現他並沒有真正的隕落，應該會重新開啟通道。

這樣想著，沉前站起身來，他將澹臺沁的長劍插在柱子上，又默默看了一會，隨即便以殘存的魂力啟用了手臂上的印記。

雖然通道被關閉，但此時“學海”已經解除了遮蔽，他的本體和魂魄之間的印記仍能互相感應，他相信此時必定有人守著自己的肉身，應該能發現異常。

沉前沒有等待太久，很快，還掌控著“學海”聖物的沉前便察覺到，他已經能夠隨時離開。

但在走之前，沉前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他重新回到了書山盆地，來到了那混沌古獸躲藏的空間內。

黑暗過後，沉前出現在了隱藏的封閉空間內。

入目的景象卻是讓他眼睛一眯。

封閉空間內已是一片支離破碎，那浮空的巨大島嶼也消失了大半，而一具已經是殘缺狀的龐大屍身，牢牢護在了那剩下的小半島嶼前面。

沉前目光所及，在那殘餘的島嶼上面，幾隻尚是幼年期的混沌古獸就驚恐的躲了起來。

沉前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蒼白風暴近乎席捲大半個“學海”，書山盆地也同樣在波及範圍之內，這裡的空間只是被摺疊，卻並不代表脫離了維度，一樣會受到風暴的席捲。

但這裡距離核心位置已經很遠，本來以那成年古獸駁奇的實力，他若是一心躲避，如澹臺沁那般，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只是他可以逃，卻根本來不及收攏所有幼獸，於是最後關頭，他以自己的身軀擋住了帝王風暴，只是代價卻是付出生命。

沉前沉默著，臉色陰晴不定。

他來這裡，本來就是看看是否有機會滅殺駁奇，無論駁奇對於人族是否真的抱有惡意，但沉前仍舊不可能放任這樣的隱患留在“學海”之中。

他此刻掌握了“學海”聖物，雖然自身虛弱至極，但若藉助“學海”的力量，一樣可以爆發出恐怖威能，對抗不了她，但一般王侯還是有機會壓制的。

雖然駁奇看似還幫了他，但這是種族之爭，無關恩怨。

畢竟以駁奇的實力，若是真要對進入“學海”的人族武者下手，根本沒人擋得住它。

只是他卻沒想到駁奇先死了，只留下了這麼幾隻幼獸。

這些不過數百年壽命的混沌幼獸，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大概也就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這就讓沉前有點猶豫。

思慮良久，沉前身形一動，降臨到了那殘缺的島嶼之上，

他手握“學海”聖物，一念之間，周圍的海水就形成了強大的禁錮力量，讓倉皇逃竄的幾隻幼獸定格在了原地。

沉前閉目感應，隨即伸手一抓，頓時有絲絲縷縷的灰濛氣體從幾隻幼獸手中抽離，到了沉前手中。

幾隻幼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氣息瞬間萎靡了一大截。

沉前這是參考曾經佛尊的做法，沒有了天生的混沌之氣，這些幼獸就會蛻化成普通妖獸，雖然實力依舊強大，但想再達到王侯的高度卻是難了。

“也算是替你們族群留下了傳承，至於它們以後是否會死在來這裡歷練的武者手中，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

接著沉前又如法炮製，將駁奇體內殘餘的混沌氣息也一併抽離。

雖然有江陵王和佛尊的前車之鑑，沉前並不打算去吸納或煉化這混沌之氣，但說不定這混沌之氣能強化大帝人物卡也不一定。

做完這一切，沉前才不再抗拒印記上的召喚之力，身形虛化消失在了“學海”之中。

……

長江下遊，被作為臨時傳送地點的廢棄船塢之內。

當沉前陡然睜開眼睛的時候，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混亂。

到處都是奔走的人群，有人拿著手環在大聲的詢問著什麼，還有人正往外疾掠而去，原本負責維持秩序的軍武者們，此時也在紛紛集結去往不同的方向，根本再無人顧忌現場的秩序。

“發生什麼事了？”

沉前錯愕之後，趕緊看向了還守在他身邊的李沐一和曲白。

至於林三默、太史無畏等人，都早已再無影蹤。

“沉前，你回來了！”李沐一看到睜開眼睛的沉前，激動的上來抱住了沉前的腦袋，驚喜道：“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

“有點悶，這個待會再說……先說說這裡怎麼了？”

沉前推開了李沐一，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們守著你不敢離開，林三默他們先去打聽了，不過可以確定出大事了……就在你回來之前，原本鎮守這裡的王侯們紛紛離去，只有部長還在等你。”

曲白語速極快的說完，往前面一指，“部長應該就在那個方向，剛剛有武者發生了爭鬥，他趕過去處理了，你快過去找他。”

“好！”

沉前也沒有再廢話，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

數千米外，一處堆積的陳舊集裝箱上，當沉前趕來的時候，剛剛和幾個武道部官員交代完什麼的吳煒也若有所感，轉頭看來。

“你回來了……沒事就好。”吳煒的臉上有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和焦慮，看到沉前之後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自嘲道，“聽說你還帶回了不少‘文位’，呵，總算還有點好消息。”

“部長，出什麼事了？”沉前落在吳煒面前，皺眉問道。

“就在半天之前，廣城陷落了。”吳煒低聲道。

“什麼？”

沉前一驚，不可置信的說道，“廣城是A級城市吧，這怎麼可能！”

整個華夏排除掉評級S的北都和魔都，A級不超過二十個，廣城在其中也是佼佼者，國內四大學院之一的華武就坐落在廣城。

這樣的城市，百分百是有王侯坐鎮的，怎麼會直接淪陷？

之前的半年雖然局勢也異常緊張，一百多道“門”開啟，但遭遇毀滅危機的也不過四座C級城市，和廣城陷落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原本廣城是由冠軍侯坐鎮，可為了‘學海’開啟，他也只能暫離，本來就算如此，廣城還有數百頂級王侯坐鎮，也不至於撐不到冠軍侯趕回去……”

吳煒沉聲道，“可廣城附近總共七道‘門’後的異族，卻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突然傾巢而出，不計代價的攻擊廣城，不僅如此，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於有一道新的‘門’開啟了。”

“什麼‘門’？”沉前一愣。

“淵海之‘門’，那是一道S級的‘門’。”吳煒輕聲道。

“S級？”

沉前聞言頓時默然，若是如此，即便冠軍侯還在廣城，只怕也救不了全城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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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什麼混亂會波及此地？”

沉前隨即又醒悟，只怕不止是廣城出事了，否則難以解釋為什麼所有王侯都已經離去，還有此地突然失控的秩序。

吳煒面色奇異，忽的一抓沉前的肩膀，帶他來到了高空之上。

沉前起初迷惑，但很快失言，因為只是一眼，他就知道了眾多王侯離開的原因。

就在他視線可及的數百裡範圍內，正有數道色彩不一的光芒大盛，隱約勾勒出了一道道“門”的形狀。

而自那些“門”內，正有各種各樣的難以形容的奇異生物奔湧而出，即便以沉前的目力，一時間也數不清他們的數量。

無聲的殺戮正在那蒼茫的大地上進行著，倉促應對的軍武者們正節節敗退，但所幸隨著參加“學海”歷練的武者們就近趕到，暫時穩住了陣腳，甚至還有反攻之勢。

然而吳煒看著這一幕卻沒有絲毫高興的表情。

“廣城並不是個例……根據目前反饋的訊息，所有監控範圍內的‘門’都已經開啟，萬族好似約定好了一般傾巢而出，對人族發起了總攻，禁區內大半防禦工事都已經被摧毀。”

吳煒面色凝重的低聲道，“沉前，最後的決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