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試驗品。”

以沉前如今的武道認知，再融合諸多隱秘瞭解，從姜歡這句話之中，他能聯想到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做一個簡單的設想。

很早以前，在沉前甚至都不是初武者的時候，大老高就告訴過他……自古皆知，人體有缺。

這種先天的缺陷，讓人族空有冠絕萬族的天賦，卻始終卡在了某個上限，難以突破。

除去妖帝和巫皇，在沉前已知的大帝級別強者之中，江陵王是毫無疑問的人族，神秘的白帝也是人族，從天帝的形象而言，對方就算不是純粹的人族，也必定有人族血脈。

那統治西天的青蓮佛尊雖然沉前沒見過，但從民間流傳的諸多形象來說，是人族出身的可能也極大。

也就意味著，這六個大帝級別強者之中，和人族有關聯的就佔了四個。

這不僅僅說明了人族的可怕，以及人族為何能在萬族壓迫之中崛起，更透露出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古往今來，任你多麼驚才絕豔的天驕，那冥冥之中的極限就是“大帝”。

但大帝是否是武道的極限？

答桉顯然是否定的。

王侯已經可以搬山填海、斗轉星移，頃刻間覆滅一個星球或者說一方世界，壽數之極達到數萬年，那更進一步的大帝，憑什麼做不到亙古不朽？

然而從目前種種跡象來看，沒有任何一個大帝強者存活至今，他們的下場甚至還不如頂級王侯。

是什麼“東西”在獵殺大帝尚不得知，但沉前相信一定有相對意義上的無敵，而大帝武者卻還達不到這種層次。

再加上沉前曾在時間長河感受過那未知存在的恐怖氣息，那種可怕已經超越了曾加持過大帝仙位的自己，所以沉前更加確定，一定還有一個境界，是大帝也曾渴望的。

回推一番，不難發現武道的修煉之中，始終存在許多無形的“桎梏”，甚至像是陷阱一般，坑了無數人族武者。

不開竅者，極難成就山海，沒有領悟禁忌者，即便踏入王侯，也只是最底層的金仙。

這個問題沉前在分身身上的感受尤為明顯，他的分身之所以在王侯之中並不出眾，簡單說就是底蘊太差，雖然以數種珍稀材料鑄就肉體，可沒有經歷武道前期的淬鍊，上限已然肉眼可見。

僅憑半本《百草經》，他的分身甚至都難以擁有炎族炎帝曾經的戰力。

一切的源頭都是開竅。

亙古匆匆，九竅之軀雖然難得，但時不時便會出現，但十竅圓滿，卻始終流於理論之中。

從“十方造化體”的推演可以看出，人族從未放棄過對這種圓滿的追求。

別人不敢說，到了王侯大帝這個層次，一定會幡然醒悟，唯有十竅之軀，才是解答武道終極秘密的“鑰匙”。

姜歡說高文遠等了沉前兩百年，他在等什麼？

從時間線來看，兩百年前正是地球靈氣復甦的尹始，也是江陵王和白帝一起，為人族謀劃未來的時刻。

再加上時間長河的存在，換個角度思考，那時候的江陵王和白帝，已經知道在兩百多年後，偏遠的靖城會出現一個天賦平平的人族少年，卻因際遇得十竅圓滿之軀。

但武道兇險，僅有天賦和機緣遠遠不夠，或許還需要一個有著足夠經驗和見識的超級強者去為他保駕護航。

於是同樣是頂級王侯強者的高文遠，放棄了諸多榮耀，回到偏遠邊城靖城，在那裡修了一座通天塔，這一坐，就是兩百多年，直至沉前出現。

這也能解釋明明是古代人的高文遠，為什麼心甘情願坐鎮一座邊陲小城，要知道即便是西南第一行省的省會，也只有一個昆湖伯罷了。

而靖城侯，卻是能和燕山公分庭抗禮的人物。

這期間，高文遠並非是在幹等著，他還做了一些其他事。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沉前之前，收了八個來歷各不相同的弟子。

他喚醒了曾經震驚遠古的第一天才，也收下了有著大妖血脈的程青青，還有王母的轉世身……

每個弟子的天賦都是當世罕見，即便是如今看起來混得最差的老柳，那也是曾和凌天侯並稱一時瑜亮的人物。

大老高教導他們，平時放任，只在山海境界時提出了要求……不惜一切，突破禁忌。

四師兄巫君為了追求禁忌，幾近身死道消，依靠亡者之海的際遇才維持住了平衡，卻依舊遲遲不願突破。

老師難道看不到他的痛苦嗎？

姜歡之天賦震驚王侯，他若願意，應該更早就能突破王侯，甚至輕易達到大羅金仙的層次，但他選擇走了更難的一條路。

還有二師姐程青青，誕生於上古，曾被妖帝親自教導，為何如今也只是山海？

如果他們都是“試驗品”，一切都說得通了。

世間武者，少有一力追求禁忌者，江陵王在三個領域達到八禁，是因為煉器的天賦輔助，說穿了在禁忌領域，人族缺少足夠的經驗積累。

特別是傳說之中的九禁。

從大師兄也許到素未謀面的七師兄，他們的存在，是在為自己這個必定出現的小師弟開拓前路。

“老師……”

領悟了其中真相的沉前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卻也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滋味。

他在遠古時遇到的高家高哲，自稱“護道者”一脈，本身這個姓氏就讓沉前浮想聯翩，如今沉前終能確定，老師就算不是高家那個先祖“啟”，也必定和護道高家有著某種聯絡。

靖城侯高文遠，亦是他沉前的護道者之一。

“拿著吧。”

姜歡見沉前的眼神開始恢復焦距，便遞過來了一方玉簡。

從悵然失神之中驚醒過來，沉前略顯茫然的接過了玉簡。

“本該在我踏入‘絕巔’時便將他給你，但那時時機未至，且你彼時也才進入山海，我未曾料到你會走得那麼快。”

姜歡澹澹一笑。

沉前心神下意識沉入玉簡，只是粗略一掃，他不由呼吸一緊，已經知道手中這枚小小的玉簡擁有何等的價值。

裡面沒有什麼驚世神通，只是記載了一些突破禁忌過程之中的心得，還有記錄之人曾經走過的彎路。

沉前敏銳的察覺，這玉簡和吳煒曾經給他的那枚玉簡相輔相成，構成了完整的突破禁忌的最快法門，除了精神力的八禁到九禁，以及元力的七禁到九禁尚停留在猜想階段，其他全都有不止一個例項的記載。

他“看”到了姜歡是如何一步步藉助極境之上探索肉體的隱秘，最終以九死一生破開了那個大關卡，將肉體推到了九禁領域，也“看”到了四師兄巫君是如何為了追求元力的極限，進入無數險地，在瀕臨時空時巧妙的藉助生與死的轉換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枚玉簡併不能讓沉前毫無阻礙的踏入九禁，但能幫他避免無數的彎路，節省無數時間。

僅從這一點而言，他對沉前的重要程度，甚至遠勝星辰之兵“天冥”。

“大師兄，九禁肉身是否等於不死不滅？”

現在場合不對，沉前只是粗略一掃就收起了玉簡，但還是好奇問道。

“肉體的強橫程度等同於星辰級武器，就算被毀，也能在瞬間‘滴血重生’……但更重要的還是對力量的極致掌控，這才是我能和王侯對抗的資本。”

姜歡頷首，簡單答道。

沉前心中一驚，想起剛才姜歡那內斂到了極致的一擊，有所明悟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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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大師兄手中的長槍說擲就擲，一點都不擔心丟失武器後戰力下滑，原來他的肉身強悍程度已經超過了手中的SSS級長槍。

想來長槍只是一個煙霧彈，若有王侯趁機近身，只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同時沉前也有些感動，這應該也是姜歡隱藏的底牌，畢竟別人根本不知道肉身九禁意味著什麼，但他卻如此隨意的就告訴了自己。

他正要再問，耳邊卻突然響起了巨大的驚譁，沉前這才想起來四師兄巫君正處於突破王侯的關鍵階段，連忙抬頭看去。

當看清廣場上空的一切時，即便是沉前也忍不住為之一呆。

在沉前發呆的這短短片刻間，巫君頭頂的氣象已經再度變幻萬千。

道海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在巫君的上方，只剩下了璀璨的浩瀚星空，當沉前看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星空深處有璀璨星域亮起，無數星芒折射而來，在巫君的頭頂形成了一頂黑白相間的王冠。

“成了！”

看到王侯之冠的出現，沉前剛剛生出了欣喜的念頭，星空上的變化卻遠未結束。

只見一條虛幻的、彷彿屍山血海鋪就的階梯自巫君的腳下延伸而出，一直連通到了那星域的盡頭，而頭戴黑白王冠的巫君，幾乎是在血色階梯形成的瞬間，就邁步而出，踏上了階梯。

這才是真正引起喧譁的原因。

在場不止沉前一人知曉王侯突破的全過程，正常而言，鑄就王侯之冠後，便宣告突破結束。

而巫君顯然不滿足於此。

“他要直接開天門！”

已經有觀禮過王侯突破的山海強者在駭然之餘發出了驚呼。

開天門！

沉前也是心中一震，反應了過來。

王侯之中，總有一些特殊人物，在突破之際便一舉踏入更高領域，比如此前的王侯第一天才凌天侯。

傳說他踏入王侯之時，天地齊暗，星河倒懸，一舉開天門十四重成就“凌天”之號，震驚天下，也讓當時觀禮的無數強者為之驚歎。

而現在，巫君也正在重複這一過程。

在場無論是敵視巫君的燕山公、昭遠侯，或是保持中立的青城侯和一刀侯，這一刻神情全都變得專注，目光緊緊盯著那立於星河之上的男人。

他蒼白的臉色，飄忽的身體，在這一刻卻透出了某種難言的魅力，變得無限高大。

轟隆隆！

浩瀚的星河也因為巫君的“狂妄”舉動產生了異樣的反應。

點點星芒越發璀璨，遙遙投射而來的光芒在巫君身邊交織輝映，好似由星辰綻放的漫天煙花，瑰麗無比，而在那一朵朵盛開的光芒之中，又隱約可見無數悽慘嚎叫的白骨，它們在血浪之中翻滾著，掙扎著，伸出了一隻只乾枯的手掌，似要將巫君拉下神壇。

星河輝映，屍山血海！

這就是巫君引起的天地異象。

而漫步其中的巫君不為所動，當他走出三丈，便伸手一引，那兩側哀嚎的屍骨便被他隨手攝來，和星光凝結為一體，在他走過的階梯上築成了一道環形的血色星門。

當透過了那血色星門，他的體形化為十米高大，身上的氣息也陡然強盛了三分。

再走出十丈，巫君又築起了第二道血色星門。

於是他身上的氣息又強三分，體形也變作二十米。

三十丈、一百丈、三百丈……

巫君越走越遠，階梯也隨之不斷凝實，一道又一道“天門”被築起，巫君身上的氣息也越來越強，他的體形也不斷膨脹。

當他築起第十四道天門時，已經走出了三千丈之遙，但所有人依舊可以清晰的看到巫君，感受到那種難以直視的壓迫感，因為此時的巫君，身形早已化作了千丈，即便是星河之浩瀚，也無法掩埋他的存在。

而直到此時，青城侯如夢初醒，身軀霍然一震，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十四重，十四重了……”

廣場上的山海武者尚有些茫然，他們只知道這是凌天侯曾經達到的高度，卻並不真切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在場的所有王侯，包括沉前在內，卻都紛紛色變。

天門二十一重，每七重便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十四重，幾乎意味著普通太乙金仙級別王侯的上限。

凌天侯之所以被稱為靈氣復甦之後人族第一天才，就是因為他突破當日，便直接達到了這個極限。

而現在，巫君也做到了。

不僅如此，在所有王侯震撼的眼神之中，他竟然還沒有停下，他還在往前！

“難道……”

在秦昭侯因驚駭而失神的時候，巫君已經大步向前，與此同時，那星河之中若隱若現的屍山血海也沸騰起來，瞬間近乎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