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內的空間很是狹小，低矮的天花板讓進來的人不得不隨時低垂著頭，恍惚間到了一個世紀以後。

灰塵佔據了角落的一切，衛生間的地縫，客廳的老舊電視機，臥室的褐色的衣櫃。

除了許久不用的鞋櫃，玄關處看不到其他乾淨的東西，紅色的球鞋就像是港口的兩片小帆，七倒八歪地橫在木門往後的一切地方。

如果暫時摒棄人類感覺中的不適和直感，人們就會發現雜亂在這裡竟然顯得相得益彰。再渺小的東西被安置這個房間任意角落，都像是突然出現在優美拋物線外之外的彼此不相連的幾個點。

戶村裕已經換好了衣服，他用電飯鍋把早餐剩下的鹹魚稍微熱了一下，就著外面買來的飯糰，乾巴巴地湊合吃完了晚飯。

和這寒酸的晚飯相互映襯的，是他洗澡後穿在身上的有幾個破洞的衣服。

倒不是沒有其他完好的衣服了，只是在這間無人訪問的狹窄屋子裡，無論穿著什麼，都只不過是獨居者的自我憐憫罷了。

將透明的塑料包裝同堆積幾天的垃圾袋放在了同一位置，踉蹌地坐在了放置著調味品小桌的旁邊。

等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有空去細細觀察那根撿來的螺栓。

從外表看，完全是一個普通的工業製成品，是在五金店大約幾十日元就能買到的廉價用具。

不過，如果將其懸置在半空中，卻能夠發現在這平平無奇之物中確實存在特殊的地方。

一般來說，螺栓身上的螺紋是圓柱上的一點繞圓柱的軸線做等速運動，同時又沿著一條直線做等速運動，工業製造螺栓大抵是依照可以這個原理製作而成的。

可奇怪的也正因為此，這銀白色的金屬凸起並非像普通零件一樣，整齊而又規矩地盤旋向上，而是包含著一定程度齒凸和下凹。

看起來並非是傳統單機器製造，倒像是自然界天然生成一般，而螺紋的線數也並非傳統的單線和雙線，在螺栓的正中間，明明白白地可以看到十幾根細小紋理由一根開始展開，然後又在另外一段回合。

然而恐怖的事情來了。

如果將手指嗯呀在第一根螺線上，也就是整個零件的最下方，讓然後慢慢滑動的時候，他的手指會在線路交割的地方不自覺移動，然後形成一道詭異的圖畫，最後竟然又回到了零件的最下方。

這是一件藝術品。

這是完全沒有美學細胞的戶村裕，在經過一段時間細細觀摩而得到的準確結論。

像是數學上拼命搖擺的未解命題，戶村裕對這根螺栓上可能隱藏著的奇術異理並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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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他已經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手中之物的特殊，恰如其分肖的，巷子口中皮鞋男的那句“你想報仇嗎”再一次浮現在了耳邊。

這是惡魔的低語。

也是魔鬼的誘惑。

輕飄飄的黃泉之水混在供給路人解渴的果汁之中，劇毒之物足以腐蝕靈魂，擊穿人類的命運，擾亂陽世的秩序。

雖然不知道這跟螺栓的設計者是誰，但是掩蓋在這平凡零件之下的特殊工藝，恐怕並非是件什麼簡單的貨色。

是誰造了這根螺栓。

是上帝還是鬼神？

想著，想著。

戶村裕竟然隱隱約約有些害怕起來，像是所有內心孱弱的少年一樣，他總歸對那些世界上的未解之謎有些懷疑和擔心。

而且和過往聽聞的離奇故事不同，這次恐怕是真實發生的了。

如果現在將其扔掉，自己恐怕還可以回頭。戶村裕看著手中的東西，心中不自覺想起來欺負自己人面孔，那叫囂的嘴臉幾乎是比神話故事裡醜陋的食人鬼魅還要可惡。

“小林正...”

“還有寶生平。”戶村裕咬牙切齒地說道，即便是墮入地獄，他也不願意在看到這兩個人得意。

可能是感覺到了什麼。

屋子裡的燈泡忽明忽暗了起來，老化的線路很難承擔現代社會中完善的科技進步。

在這棟老屋，就連使用洗衣機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時間太長，短路引起跳閘。

他捏住了一端，看到螺帽上面輕微的痕跡，擺放在漆黑的瞳孔之前，怨恨的內心在不停地嚎叫。

可能從未知處明悟了什麼，又有可能是心血來潮，戶村裕驀地舉起了螺栓。

在暗黃色的燈光的照耀下，那根潔白之物彷彿天外使者從天而降，螺旋不規則的紋理猶如米開朗基羅的宗教雕塑從空間各處震撼持有者的心靈。

而《神曲》中頌唱《慈愛頌》的靈魂終於不再遮掩自己令人作嘔的偽裝，將人世間犯下的罪孽由尖刀剮骨一般呈現在自己的面前。

混亂的靈魂依舊徘徊。

空中似乎有不潔的靈體在嚎叫。

戶村裕將那根鬼神之物摁壓在掌心，從血肉自發消融的洞口擠壓進去，五公分左右的螺栓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只身下和皮肉貼近的螺帽提醒著自己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tm的，這是什麼鬼東西。”

再葉公好龍的人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也不免為之驚愕。

戶村裕的右手，也就是附著了螺栓的那隻手，竟然以一種極為滑稽的效果，像是卡通片裡面的畫面轉換一樣，三緯豐富的畫色一下子變得簡單而單薄起來，肉體的線條像是木頭一樣乾淨筆直。

不，不是像木頭。

這就是木頭。

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敲擊了幾下，甚至能夠聽到“叩叩叩”的聲音，大約是橡木做的，弦切面的紋理倒是光滑無比。

明明沒有刷漆，他木頭手臂卻像是包漿了一般，看起來細膩潤滑。

“啊——救命！”

戶村裕持續甩動自己新木頭右臂，大概是結構發生了明確的不同，他的右手竟然能夠以一種機位怪異的動作在空氣中扭動。

關節處不是血肉在連線，而是細縫裡面暗藏得像是鎖鏈一樣的機關。

偶爾觸碰到了周圍的傢俱，卻又發現那些東西都好像紙糊一般，隨著手臂的輕輕一擺，便戳出了幾個大窟窿。

轟隆——轟隆——

劇烈的響聲吵醒了附近養貓的人家，但是並沒有人來敲門。

這裡居住的大多都是兒女不在家的老人，一般來說不會輕易給自己找麻煩。如果響聲持續下去，霓虹特殊的社會情況讓他們報警，而非出門看看發生什麼事。

慌亂到底沒有持續下去。

在發現木質手臂沒有傷害自己之後，他心中的恐慌遍野減少了許多。

而木偶一樣的活性關節，以及力大如牛、堅硬無比的可怕特性讓這個深受欺負的普通男生心中產生出不一樣的想法。

那根螺栓依舊吸附在右手手心。

只不過這個時候，它看起來真的就像是一根深陷在木頭工藝品裡面的普通零件。

畢竟再詭異的痕跡在自己這條超越常人想象的胳膊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小心的將那根螺栓抽出手心，戶村裕發現自己手臂也在同時恢復原狀。

“這...這這.”

不可思議。

現在再遲鈍的人也應該反應過來了，那根螺栓應該是可以短時間改造人體的寶貝。

“太棒了！”

他狂喜不已，懷抱著寶貝，如痴如醉，幾乎難以入眠。

月光被烏雲掩蓋。

窗戶外面偶爾有蝙蝠飛過，濃密的窗簾幾乎遮擋住一切生物的視線。

戶村裕沉溺於幻想之中，幾乎不願意閉上眼睛，只是偶爾從自己的妄想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才會用最怨毒的語氣說道：“明天就是你們兩個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