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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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八月下旬,晉軍進駐枋頭超過半月。

鄴城內風聲鶴唳,往來的商旅近乎斷絕。城內的鮮卑人整日提心吊膽,覺都睡不安穩,唯恐晉軍突然發起進攻,攻破城市,縱兵屠-殺-搶-掠。

不久有流言出現,言桓溫父子均嗜-殺-成-性,桓大司馬三次北伐,誓要將胡人斬盡殺絕,桓容水煮活人,喜食生肉,其殘暴兇狠不在桓溫之下。

城內流言甚效塵土,朝堂文武都有耳聞。

有人嗤之以鼻,以為漢人懦弱無能,這些都是無稽之談,胡說八道。結果話沒說完,就被人當眾反駁,如果漢人真的無能,那麼,駐紮在枋頭的是誰?被困在城內,不得不向苻堅求援的又是誰?!

“氐人發兵兩萬,入荊州之後再未前行。”

散騎侍郎樂嵩沒有參與這場爭執,而是將目光定在荊州,憂心忡忡。

“苻堅雄才大略,王猛老謀深算,此番派兵兩萬,半數卻是乞伏部眾。如今駐紮荊州不動,日久恐為禍患。”

樂嵩的話相當含蓄,換個直性子,怕會當著慕容評的面大罵:“開門揖盜,引狼入室!晉兵沒攆走,把苻堅又引了過來,鄴城不被晉人攻破,也會毀在氐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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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種種質疑,慕容評心焦如焚。

去往長安的使者久久不見迴音,秦**隊駐紮荊州,既不向前也不退後,大有盤踞不走的態勢。

種種跡象表明,他很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被苻堅王猛坑了!

可事到如今,他沒有反悔的餘地,更不能當著滿朝文武示弱,甚至露出怯意。不然的話,被他變相軟-禁在宮中的太后必要生事。

“再派使臣!”

一條道走到黑,成為慕容評唯一的選擇。

慕容衝仍在豫州,乾脆先將清河公主送去長安。

無論如何,他必須表現出誠意,讓苻堅明白,只要肯幫他擊退晉兵,美人、黃金、牛羊,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太傅,”有頭腦清醒的朝臣,實在看不慣慕容評此舉,出言道,“氐人狼子野心,何不派人前往豫州,請吳王殿下出兵?”

換做一個月前,絕不會有人敢出此言。如今火燒眉毛,再也顧不得許多。

比起苻堅和王猛,慕容垂好歹是燕國皇室,燕主的叔父!無論怎麼看,都比外人可信。

慕容評面沉似水,陰著表情掃過眾人,見有超過半數蠢蠢欲動,明顯贊同此意,不由心下駭然。

雙手在背後攥緊,慕容評下定決心,絕不能在這個關頭召慕容垂帶兵回鄴城!要不然,晉兵戰敗退去,他這個太傅也得退位讓賢。

不過,如果氐人真打算只拿錢不辦事,豫州的三萬將兵就變得至關重要。

慕容評繃緊下頜,咬緊壓根,實在萬不得已,也要慕容垂自己上表,願意出兵救援鄴城,否則,他寧可割地給苻堅!

想到這裡,慕容評悚然一驚,旋即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散朝後,他特地派人請樂嵩過府,面帶笑容,言有事相托。

樂嵩眉心緊皺,對慕容評突變的態度疑惑不解。城外大軍壓境,城內人心惶惶,太傅竟如此輕鬆,明顯不合常理!

“樂侍郎,我會手書一封,你即刻動身趕往長安。”

慕容評打定主意,一定要說動苻堅相助。他就不信,丟擲這個誘餌,苻堅會不動心!若是苻堅入套,或許還能一舉兩得,藉機損耗秦氏塢堡。

“太傅,可是使臣有訊息送回?”

“非也。”慕容評遣退婢僕,壓低聲音,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簡述幾句,隨後端起茶湯,等著看對方的反應。

樂嵩越聽越是驚駭,到最後竟是臉色慘白,雙手隱隱發抖。他想過慕容評會再許氐人好處,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太傅……”

他想勸說慕容評,錢可以給,美人可以送,皇子公主也在所不惜。

但割讓土地?

這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事情傳出去,慕容評固然不得好,自己這個負責送信的同樣會被口水淹死。

“怎麼,樂侍郎不願意?”

慕容評放下茶盞,聲音變冷。

樂嵩額頭冒汗,幾番想要勸說,喉嚨裡卻像堵著石塊。他瞭解慕容評,可以肯定,如果不點頭,今天絕走不出太傅府。

“請太傅具書,下官點出隨行僕衛,明日便動身。”

“無需明日,今日就可。”

書信已經寫好,健僕和護衛都均已選好。為防樂嵩向宮中傳遞訊息,慕容評選的都是心腹,萬不得已時,會毫不猶豫的殺掉樂嵩,確保事情不會提前洩露。

樂嵩心知無望,只能低頭應諾。當日懷揣書信從太傅府出發,連家都沒回,出城向長安奔去。

或許是樂侍郎運氣不好,過汲郡時,竟撞上了秦氏運送牛羊的隊伍。

探路的僕兵率先發現鮮卑騎兵,接連打起呼哨。

天空中飛來兩隻黑鷹,發出高亢的鳴叫。

秦璟親自帶隊,接到訊號後,下令僕兵分開,一隊護衛牛羊,另一隊策馬衝殺。

兩個照面,護送“使臣”的鮮卑騎兵就被打殘。樂嵩和剩餘的十幾人被僕兵包圍,臉色鐵青,卻是無論如何都衝不出去。想要橫刀自刎,竟被飛過的利箭攔下。

長刀落地,樂嵩恨不能破口大罵。

既不放人也不讓死,這是要鬧哪樣?

“你是漢人?”

僕兵讓開一條道路,秦璟策馬上前。

為行路方便,秦璟未著鎧甲,僅著玄色長袍,長袖內覆著皮質護腕,腰佩長刀,強弓和箭袋掛在馬背上,慣用的鑌鐵搶卻不在身邊。

聞聽此言,樂嵩愣了一下,旋即苦笑。

“是。”

身為漢人卻同胡人為伍,即便在北地也不會有什麼好名聲。

“此行是往何處?”

“長安。”

聞聽秦氏塢堡有酷吏,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早晚都要開口說話。樂嵩自認沒那麼堅強,也頗為識時務,壓根沒有隱瞞的意思,完全是秦璟問什麼他便答什麼。

秦璟用的是吳地官話,樂嵩愣了一下,也回以吳語。雖然不甚標準,意思總能說明白。

部分僕兵能聽懂,部分卻是雲裡霧裡。

鮮卑騎兵更是兩眼蚊香圈,壓根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

“氐人派兵兩萬,駐紮荊州遲遲不動。太傅……慕容評心生疑慮,恐氐人食言,遣我等再往長安送信。”

“此為慕容評親筆書信,秘告氐主苻堅,只要能解鄴城之困,願將虎牢關以西的土地盡數付於氐人。”

“放你X的屁!”一個僕兵當場破口大罵。

有聽不懂的僕兵詢問,前者三言兩語解釋清楚,鮮卑騎兵順勢聽了幾耳朵,和塢堡僕兵一樣震驚錯愕。

“虎牢關以西,包括洛陽在內?”

“是。”樂嵩咽了口口水。

“慕容評倒是打算得不錯。”秦璟沒有發怒,反而掀起嘴角。偏偏是這樣才更加駭人,不只是鮮卑親兵,連近處的僕兵都有些頭皮發麻。

虎牢關歷史悠久,因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

雄關南連嵩嶽,北臨黃河,是洛陽八關之一,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自漢末黃巾之亂,中原大地連年戰亂,百餘歲兵火燎原。虎牢關幾度易手,至慕容鮮卑立國,曾一度派兵把守。

隨著秦氏在西河郡建立塢堡,勢力範圍向南擴張,虎牢關名為鮮卑掌控,實則早入塢堡之手。

這個情況,在場的鮮卑人都是一清二楚。

現如今,慕容評竟以此為代價,希望能說動苻堅相助,完全是慨他人之慷。不怪秦氏僕兵爆粗,慕容評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他以為苻堅是傻子?還是以為秦氏是軟柿子?要麼就是自作聰明,以為能藉機挑撥氐人和秦氏塢堡,之後坐收漁利?

“家裡的火還沒滅,就想著旁人的地頭,真是不知所謂!”

信寫在竹簡上,自然沒有封口,更沒有秘密可言。

秦璟讀過兩遍,竟是笑了。

“秦松。”

“郎君。”一名面相憨厚,身材高壯的部曲上前。

“看看,能不能仿?”

秦松接過竹簡細看幾遍,手指在空氣中描摹,道:“時間太短,十成恐怕不行,只能像個七八成。”

“足夠了。”

秦璟抽-出匕首,將竹簡上“虎牢關”等字樣刮掉,隨後當著樂嵩等人的面,讓秦松仿寫,改成了南陽郡和潁川郡。

南陽郡在荊州,潁川郡在豫州。

前者已在乞伏鮮卑手裡,後者現為慕容垂掌控。比起接管虎牢關和秦氏發生衝突,這兩地明顯更容易得手。

無論苻堅還是王猛,見到這樣的條件,九成都會動心。

竹簡改完,秦璟看過一遍,用葛巾包好,送到樂嵩面前。

樂嵩苦笑道:“秦郎君,何不殺了在下?”

這樣的書信送過去,他回到燕國就是死路一條。

“足下無妨投了苻堅。”秦璟笑容冰冷,說出話恍如刀鋒,卻恰好能解樂嵩的困境,“氐人欲接管兩郡,書信不夠,足下可以為證。有此功勞,何愁沒有出路?”

樂嵩的面色變了幾變,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知道秦璟不懷好意,可他話中的提議卻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背上數典忘祖的罵名,為了官途榮華投靠胡人,早就不在乎名聲。是在慕容鮮卑朝中為官,還是在氐人手下做事,又有什麼區別。

不過……樂嵩掃過身邊的鮮卑騎兵,目光頗為隱晦。

沒有他開口,秦璟舉起右臂,一陣箭雨之後,鮮卑兵紛紛落馬,不存一人。

“多謝秦郎君。”

“不用謝我,無非各取所需。”秦璟喚來兩名部曲,對樂嵩道,“他二人將送你往河內,自有鮮卑騎兵送你往長安。”

鮮卑騎兵?

樂嵩皺眉,表情中帶著明顯的疑惑。

“皆為樂安王部眾,足下無需擔憂。”

樂安王慕容亮被“買”回燕國後,一心鑽到錢眼裡,大手筆同秦氏塢堡交易人口,賺得合浦珠十枚,金珠四枚,還有整整十車綾羅綢緞。

起初,他有所顧忌,做得還算隱秘。

隨著交易次數增多,到手的錢帛越來越多,他的膽子越來越大。自己封地的漢人不夠,竟和幾個兄弟、從兄弟以及外兄弟商量,低價購進,高價賣出,做起了二道販子。

紙終究包不住火。

慕容亮的生意很快被漁陽王慕容涉察覺。

就在後者打算集合皇室和宗室對他加以嚴懲時,東晉發兵北上,燕國一敗再敗,滿朝文武擔憂城破國滅,處置慕容亮的事就此擱置。

知道事情不好,慕容亮愈發變得瘋狂,當真是賺起錢來不要命。

以他的打算,甭管鄴城守不守得住,肯定不能在此久留。是找塊地盤自立,還是投靠其他胡人,都比留在鄴城強上百倍。

有錢能使鬼推磨。

無需其他,單是從秦璟手中換來的珍珠,交易成金子,兩輩子都花用不完。只不過,在跑路之前必須做好準備,將財產分批移走。

慕容亮左思右想,乾脆找上秦璟,並且言明,只要對方願意幫忙,另有五百漢人送上。

送上門的人口,秦璟自然笑納。

河內的鮮卑騎兵主要負責運送金銀和押送人丁。按照慕容亮的計劃,這些人暫留該地,作為他往長安的接應。

慕容亮計劃投靠氐人,早早開始準備。如果知道樂嵩之事,非但不會生出抱怨,反而會感激秦璟,正愁和苻堅搭不上邊,機會就送到眼前,當真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此間種種,秦璟無意與樂嵩多言。

他相信,無論是慕容亮還是樂嵩,想要在秦國站穩腳跟,絕不會多提秦氏塢堡半句。

日後事發,氐人和慕容鮮卑死掐,更沒有秦氏塢堡的事。

當然,遇上兩敗俱傷,做一回漁翁,秦璟也不會拒絕。

送走樂嵩,秦璟下令加速前行,終於在預定時間抵達枋頭外十五裡。

彼時,桓容接到秦璟來信,已同劉牢之商定計策,等著再坑渣爹一回。

郗愔聞聽此事,答應出面同桓溫周旋。但是,作為出面的“報酬”,送來的牛羊他要分一成。

“我營中尚有餘糧,牛羊可為戰後嘉獎。”

行軍這些時日,桓容對組成大軍的府軍私兵均有瞭解,絕大多數是每日兩餐,餐餐半飽。吃的蒸餅裡夾著麩皮,多數還帶著酸味。

像前鋒右軍這樣蒸餅管飽,隔兩天三還能喝上肉湯、啃幾塊骨頭的情況,不能說絕無僅有,也是少之又少。

郗愔要分牛羊,不是為北府軍改善伙食,而是作為英勇士兵的獎賞。

在多數人看來,這是理所當然。

桓容面上未露,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他沒事做在這裡傷春悲秋,而是看到士兵的待遇,委實感到心酸。

上戰場的是他們,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是他們,為了家國百姓捨命的是他們,結果飯都吃不飽,本該歸入軍糧的肉食,竟成了激勵作戰的獎賞!

離開郗愔營盤,桓容良久不語。

他再次認識到,在這個亂世之中,實力有多麼重要。哪怕想得再好,沒有足夠的實力,一切都是白搭。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

沒有努力就不會有成功。

沒做就氣餒,永遠不可能達成目標。

渣爹照樣有落魄時,他的起--點遠高於一般人,需要的只是努力,不停的努力。

思及此,壓在心頭的鬱氣消去不少。

桓容抬起頭,看到盤旋在頭頂的蒼鷹,笑著將手指扣在唇邊,試著打唿哨,和之前一樣沒能成功。

“看來我真不是瀟灑的料。”

舉起右臂,接住飛落的蒼鷹,桓容撫過鷹羽,解下絹布。掃過兩眼之後,當即咧嘴一笑,追上前方的劉牢之,道:“將軍,軍糧到了!”

劉牢之聞言大喜,親自點人往約定地點取糧。

桓容作為交易人,自然要與他同行。

“天熱,牛羊不便宰殺,營中需臨時搭建畜欄,還要派人巡守。”

“好!”

桓容未登武車,改和劉牢之一樣騎馬。

點出的部曲兵卒共三百餘人,都是流民出身,有的曾為胡人羊奴,均有放牧經驗,遇上牛羊不至於手忙腳亂。

一行人馳出營外,動靜實在不小。

鄧遐朱序心下生以,派人往右軍打探,卻沒獲得什麼有用的訊息,只得按下不耐,等劉牢之和桓容回營後再問。

郗愔同樣沒閒著,早已前往中軍拜會桓大司馬。

既然得了好處,事情總要辦得漂亮。桓元子有言在先,這“買糧”的錢他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距離尚有幾百米,就能聽到牛羊嘶鳴。

想到將要同秦璟再會,桓容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自初識以來,兩人沒少打交道,他防備秦璟沒事挖人,為此不惜死掉上萬個腦細胞,也佩服對方的才略豪情,隨著瞭解越深,佩服也就越深。

現如今,秦璟又出手相助,幫了這麼大的忙,桓容當真不知該如何感謝。

隨著距離漸進,已能看到玄衣絹帶的俊朗身影。

桓容一個激動,下意識甩了下鞭子,戰馬吃痛,加速向前衝去。

擦身而過時,劉牢之大為驚訝,不禁道:“容弟的騎術竟是如此精湛,以前必是藏拙!”

眾人紛紛點頭,對桓府君的“謙虛為人”心生讚歎。

桓容伏在馬背上,半點不知眾人所想,風似刀刃刮過臉頰,頭皮一陣陣發緊,無論怎麼吞嚥,喉嚨都是愈發乾澀。

話說,該怎麼讓戰馬停下?

停不下好歹減速。

繼續直衝向前,可要撞進羊群裡了啊!

掌心出汗,韁繩脫手。

桓容顧不得形象,忙要抱緊馬頸。

秦璟最先發現狀況,策馬飛馳上前,千鈞一髮之際,撈起了險些滑落馬背的桓容。

砰砰!砰砰!

桓容驚魂未定,心跳得飛快。

秦璟低下頭,手指順過他的額際,拂開一縷汗溼的黑髮。

劉牢之策馬上前,想要開口詢問,看到眼前一幕,話被堵在嘴裡,眼睛瞪得銅鈴大。

這情形……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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