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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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裡一片靜寂。地上仍然是被揉成一團扔的七零八落的摺子。

興兒已經是一身平常的衣服,但是下面的小太監已經是一臉諂媚的看著他:“大總管!這,皇上,還沒進晚膳呢!”

雖然還沒舉行正式的登基儀式,但是太上皇的禪位詔書一下來,宮裡宮外都已經改口叫皇上了。

興兒也皺著眉頭,只是他心裡明白,這是太子爺,不是,是皇上,心裡最深的一根刺,怕是誰也勸不好的。興兒擺擺手,讓他們退下,免得不明不白的惹怒了皇上,遭些無妄之災。

興兒端了飯食靜悄悄的進去。已經是傍晚時分,殿內未點燭火,光線有些昏暗,看見之前的茶水盤紋絲不動,興兒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坐在龍椅上的自家主子,眼圈有些發青,下巴上的胡茬也冒了出來。

興兒放下食盤,去燭臺旁邊,正欲再點燃幾根蠟燭,只聽自家爺沙啞的聲音:“下去吧,讓爺靜靜。”

“哎!”興兒一邊答應了,一邊忍不住道:“爺,您喝口湯也行啊!”

皇上未作聲,半天問了句:“她這兩天在幹嗎?”

已經十多天未見到她。雖然每天事務繁多,可是真正策馬回東宮也不過半個時辰的事情,如今不見她,不過是因為不知道見她該說什麼。

太上皇對西域的一番佈置他不能毀了,那是君主的職責,可是他將怎麼面對可可?告訴她過幾年會給薛家平反?他苦笑了下,又想起下午的情景。

秦王站在他面前的時候,彼此心情都很複雜。說不清誰更羨慕誰。本是至親的兄弟,可是從秦王一出生,便有人告訴他這是來爭他太子之位的。他從小拼命苦學,朝中交口稱讚,可是誰知道他最嚮往的不過父親騎馬帶著弟弟的情形。

他是從戰場上千錘百煉出來的果敢與堅毅,天知道在這之前他是怎樣的懷疑自己、懷疑這個世界,他從黑暗中一步步走來,費勁力氣,有時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沒有墮落成一個玩弄心計的人。而秦王,天生就輕輕鬆鬆的站在陽光之下,高貴天成。這樣的人,可可傾慕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他心裡不自覺的泛起一股酸意。秦王行了禮,他沒有叫起,秦王也就自己站了起來。反正到了如今地步,恭敬不恭敬也沒有什麼區別。

“皇兄召見臣弟,想必是有了處置。”秦王淡淡說道。

“怎麼?你不關心?”他的語氣也是淡淡的嘲諷。

“生也罷,死也罷,也沒什麼分別。”秦王笑了笑:“更何況,成王敗寇,搖尾乞憐我不屑為,皇兄也不屑看吧!”

他也笑了笑,如果拋卻身份,他們未嘗不能把酒言歡。饒有意味的問了句:“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處置自己?”

秦王也認真思考了一番,又認真回答道:“既然父皇是禪位,當然是一派祥和的好,臣弟在朝堂上也還有一番勢力,貿然清洗,必是人心惶惶,倒不如懷柔來得好,所以留著我這條命,一是體恤太上皇憐子之情,二是安撫臣子不定之心;三是,呵呵,皇兄在阿可那裡也不為難,是不是?”

他也認真看了一番秦王,冷冷道:“你想激我殺了你,是不是?都說你善於隱忍,怎麼?往後餘生不想忍了?”

秦王被識破後倒是坦坦蕩蕩:“皇兄想讓我活著,上有父皇母後,我自然也不敢死。朝堂需要一團和氣,臣弟也是皇家子弟,臣弟也應該活著。”

太子突然覺得有些疲憊,他和秦王其實並無二樣,有時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秦王看他的神色,又笑了一笑:“皇兄可想過,阿可為什麼選擇你?”

太子的心一揪,他心裡何嘗沒有這樣問過自己?他想說什麼,又覺得說出口便像是辯解,抿著唇不發一言。

“臣弟也想過,就因為你是太子?阿可不是這樣古板的人。”秦王自嘲的笑了笑:“後來我想清楚了,是因為薛家那晚是我監旨的。”

“她明明知道我是身不由己,也明明知道是我和司徒做了交易才留下她,但她依然不肯原諒我,皇兄可知道原因麼?”秦王自問自答道:“因為她恨我為了朝堂政治去犧牲無辜,這是她的本心,也是她的底線。”

秦王突然看了一眼皇上,笑了笑道:“父皇禪位半月有餘,皇兄也不再提薛家平反之事,你我,本就是一樣的人,阿可知道,怕是要難過的。”

太子的胸口像是被人猛擊了一錘:“我自然會為薛將軍平反!”他沉聲道:“用不著你操心。”

“我不操心,也不著急,我就是心疼阿可。”秦王仍然是淡淡笑意。

“輪不到你來心疼!”

秦王的笑意更明顯了點:“這個嘛,皇兄可真是管不到了,就算殺了我,臣弟臨死前也是能想想的。”

太子氣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說出了這輩子最後悔的話:“那次在驛館,她不過是為了得到那封信!”說完之後便是一種深深的屈辱感。

秦王的笑意更深了些:“那有如何?一個女人喜不喜歡自己,男人在床上總是能感覺到的,是不是,皇兄?”

皇上順手就將案上的硯臺砸過去。秦王也未閃躲,正正中中砸在他的頭上,墨汁混著血跡從臉上流下來,墨綠滾著銀邊的袍子的衣領上,瞬間氤氳了一大塊。

雖然皇上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可是動靜太大,興兒又想著南宮大人離去時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看住皇上,彆氣的一個失手殺了秦王,忍不住在殿外喊了一聲:“皇上息怒!”

半晌才聽見自家爺疲憊的聲音:“來人,帶他下去。”

興兒忙讓人將秦王帶到偏殿處理傷口。

之後皇上暴躁的撕了摺子,好容易沉靜下來,就一直坐著直到黃昏。

皇上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這兩天她在幹嘛?”

興兒心中卻瞭然,整理了一下影衛的訊息,小心翼翼道:“娘子每天就在抱朴院,這幾日飲食、睡眠都好。今兒說是還處置了秦王的側妃和郡王府的小公子。”

他心中苦笑了聲。可可什麼都好,就是太聰明。宮變之日已過去這麼久,她沒有問過秦王的下落,沒有託人帶過一句話,她在等他的交待。

他暫時給不了。或者說,他原來也做不到。

他自嘲的笑了笑,突然有些明白父皇對麗妃的寵愛,如果可可稍微俗豔一點,他也願意將宮中堆滿寶石去討她的歡心,那樣的快樂,多麼的簡單純粹。

薛可離開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初夏了。

阿六有些不甘心,明明她已經偷偷告訴過影五。雖然明日就是登基大典,雖然皇上事務繁多,可是她原本相信皇上總是能抽出時間阻攔的。

後來她才明白,薛可縝密計劃了一圈,也不過是圓彼此的臉面罷了。

京城裡張燈結綵,因為聽說明日太上皇要攜著皇上的手一起去天壇祭天的!這是何等的盛事!因而沿途不僅是官方反覆佈置,便是家家戶戶也自發將路面灑掃的纖塵不染。

進京的人查的格外嚴,隊伍排到城門外好幾裡路,便是達官貴人家的馬車也得老老實實的在隊伍中候著。相對出京就要容易的多,稍微檢視下證明便放行了。

“娘子!”阿六輕輕叫了一聲。

薛可看了一眼,笑了笑道:“答應陪我去蘇州的,怎麼又捨不得阿五了?”

阿六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薛可,她總是能把氣氛轉到一個特別的地方去。

“對了,咱們去羊市口那邊喝完羊湯再走吧!出了京城,可就沒有這般好喝的羊湯了!你知道蘇州那邊,是不吃羊肉的!”

阿六撇撇嘴,如今離京,她也沒想到,薛可最後留戀的是那一碗羊湯。

“以前呢有家莫氏羊湯,不過莫三娘前兩年也回去了,現在的莫氏羊湯只有個名字了。”薛可感嘆了一聲。記得有一次有客人在店裡調戲莫三娘,任遙出手解決之後,感嘆的說了句,在這家店中只有為了剛出爐的第一口羊湯而鬧事才能夠被原諒,惹得莫三娘哭笑不得。

薛可拉著阿六仍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喝著面前用羊肉粉調出來的湯,忍不住嘆了一聲“世風日下”。

窗外傳來一陣吵鬧。一個女子披頭散髮的跑出來,仔細看一隻腳還光在外面沒有穿鞋,身後一個倒八字眉的女子拿著雞毛撣子追出來:“你個騷蹄子!爺買了你回來就是伺候人的,一開始還裝模作樣不願意,哄得爺五迷三道的,捨不得讓你伺候別人,現在倒好,浪出天了,倒貼著皮肉給別人,大家看看啊!”

早就一堆人圍了上去,指指點點,又是勸又是笑的,更有那浮浪子弟在中間推推搡搡,亂摸亂掐的。

那頭前的女子雖然衣服粗糙,整個人凌亂不堪,可是那露出的一隻腳,白皙細嫩,不經意一抬頭,一張臉更是美豔的讓人一怔。

“這麼個騷貨,也就哄著我們爺那個夯貨,老孃今天不打發了她,倒是對不起我正頭娘子的身份!”

“大娘子,消消氣!消消氣!”有鄰居拉拉扯扯的勸道:“你們家這小娘子這半年也替你們賺了不少銀子,大娘子,這可比你爺們賣豬肉掙得多啊!”

話音未落,周圍都是吃吃的笑聲。那大娘子的臉也紅了一紅,隨即更大聲的道:“怎麼了怎麼了?你情我願的事情!又不是暗門子生意!你眼紅,你倒是讓你家爺們也去渡口守著,看看能不能也撿個這樣的逃妾回來!張嬸子,你也別在一邊笑,你家爺們前兒可是偷偷摸摸過來,問是你孃家哥哥帶來一個羊腿,問我能不能繞他一個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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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更是一陣哄笑聲。那個小娘子猛然一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對面羊湯店中坐著的薛可。她瘋狂的想要衝過去,被那個大娘子一把抓住頭髮:“你想跑!你可是我們爺花了十兩銀子買回來的!”

薛可笑了笑,無聲的張了張嘴,阿六仔細看了看,說的是“是我”還是“賤貨”呢?阿六有些拿不準,但她想,對面的楊四娘一定是看懂了,因為她的神色更加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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