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甄知道小李煦的不好惹, 但從某一方面來說，他也著實很好哄。

威平侯此去邊疆，得有好一陣才回得來, 華甄沒那麼多心思, 只想平平安安的, 不讓家裡人擔心。

東宮四處都是為太子而設，他喜武遠遠勝於文，那些鋒利的擺置屬於男孩喜歡的粗獷型別, 華甄看的書多，涉及廣, 總覺得哪哪都不對, 每次遇見侍衛挪東西過來，都得先移開眼，生怕自己看不順眼說幾句。

太子在騎射之上遠勝他人, 這些挑進來的世家子弟都不如他, 華甄不想上馬, 只會站在騎射場的圍欄，做羨慕樣拐彎誇他。

他每天都有許多課業, 刮風下雨也不怕，華甄說得多了, 他信以為真, 然後有一天在騎射場時，“勉為其難”地叫將軍牽一匹馬過來，要帶著她在這邊跑了一圈。

華甄臉都僵了，他直接就皺了眉。

她看他臉色，一時又是無話可說，他沒可能有那種好心滿足人的心思, 最多不過是想在她面前炫耀他騎術多麼厲害。

華甄沒想在東宮鬧麻煩，委婉拒絕兩句，他就不管，硬是要她跑一圈，華甄頭疼，在他威脅的目光下，最後還是隨了他，被將軍抱上了一匹小馬，打算在附近溜圈。

結果這祖宗不是省油的燈，教她一次後就認為她學會了，直接一鞭就甩到小馬上，把現場的將軍都驚得差點沒反應過來。

要不是華甄前世學過一些，趴在馬上及時勒住韁繩停下，她七魄都得嚇飛了。

他竟然只覺得她太笨了，還難以置信地看著被將軍抱下來的她，說：“你怎麼連這個都學不會？”

華甄心驚膽戰，腿有些嚇軟了，跑過來的嬤嬤連忙抱過她，安撫摸了摸頭。

“我想去休息，”華甄抱著嬤嬤嗚嗚哭起來，“我好怕。”

東宮這位嬤嬤負責看華甄，最瞭解她的聽話嘴甜，快心疼壞了，都忍不住對小太子道：“太子殿下，小郡主身子弱，不適合做這些男兒家的事。”

小李煦嘴硬道：“舊時照樣有女將軍殺敵為國，建功立業，騎射之術何分男女？整天就會哭，也不見她做任何事。”

華甄心想她又不是東宮的人，憑什麼在東宮做事？她趴在嬤嬤懷裡小聲哭，小李煦騎馬煩躁走了兩圈，隨後才道：“下去吧，聽得人心煩。”

嬤嬤連忙行禮，帶華甄下去壓壓驚。

直到離開騎射場後，華甄的哭聲才慢慢小起來，她知道小李煦不太喜歡她哭，但她只要哭起來，他就拿她沒辦法，反正她也不想待在那裡吹風被他諷刺，不如直接下去好好休息。

嬤嬤差人去端了盆熱水來給華甄洗臉，又給她盛了碗甜糖水，讓她先睡一覺，下午的課就不用去了。

華甄聽話點頭，嬤嬤又心疼了，低聲和她道：“小郡主以後要是再遇到這事，可千萬別再答應太子殿下，這萬一真出事了，壞的是自個身子，長公主和威平侯都得擔心。”

小李煦的性子可容不得人拒絕，華甄從前假裝小孩朝他撒嬌，他就像滿身雞皮疙瘩都起來樣，說她裝模作樣，不許她靠近。

華甄心嘆口氣，她想自己好歹是威平侯府上唯一的小郡主，怎麼偏偏就得來這受他折騰？就算想要鍾家支撐太子，也不必用賜婚這一招，皇帝難道還不瞭解自己兒子？

她如果朝太子丟塊石頭，石頭都可能長腳自己跑回來，單純不敢招惹他那臭脾氣。

華甄在東宮這些日子什麼都沒幹，做得做多的事，也就是蹭了張舒服的床。

她剛睡下沒多久就做了場噩夢，醒來時出了一身的汗，沒過多久，魏函青就來給她送盤蜜糖糕。

華甄坐起來，讓嬤嬤請他進來。魏函青以後官職可不低，他還是神武帝的心腹，比某些高位官員權勢還要大。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打哈欠問：“函青哥，太子殿下說我了嗎？”

魏函青十分喜歡她懂事的樣子，她眼睛乾淨又愛撒嬌，像個小妹妹，除了小李煦外，其他伴讀都喜歡來捏她小臉，摸她的頭，可可愛愛的，都想領回家讓爹孃看看。

他把那盤蜜糖糕給她，華甄搖頭不吃，他便放在床邊的小几上，坐在圓凳上，同她說：“太子殿下今天似乎不太高興，到後面就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去哪了，正巧廚房送來解饞的吃食，我便偷偷溜出來找你。”

華甄小下巴靠著腿，嘆氣道：“我總是很差，太子殿下那麼厲害，難怪他不喜歡我。”

“太子殿下是很厲害，”魏函青深有同感，等發現她在失落後，連忙又說一句，“華甄很可愛，我就很喜歡，太子殿下他只是……有點小脾氣。”

他把後面那句脾氣不好咽了回去，華甄看著他，眼睛彎彎道：“我知道，我也最喜歡函青哥了。”

魏函青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撓了撓耳朵，說：“以後你也別怕，我儘量跟太子殿下說說，讓他不要太苛求你，女孩子就該好好寵著，做那些累事也沒用。”

華甄突然就噤了聲，她伸手偷偷推了推魏函青的膝蓋，魏函青察覺不對勁，轉過頭就看到面無表情的小李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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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裡端著一盤蜜糖糕，站在不遠處的圓桌旁。

魏函青立即起身，向他行禮。

小李煦手背在身後，開口道：“父皇選你來做東宮伴讀，是讓你在課上偷跑出來找人玩耍嗎？”

太子生氣了。

魏函青額頭有點汗，聽出了小李煦語氣中的冷淡，這還是他來東宮這麼久，第一次惹怒太子。他沒有爭辯，直接認了錯，這事確實怪在他，太子最不喜做事懈怠之人。

小李煦淡聲道：“既然錯了，這一個月你便回家好好想想錯在哪兒，別搞得像本宮欺負人一樣。”

魏函青硬著頭皮應聲是，太子不喜歡華甄，曾經吩咐過，不許任何人和她接近，他們也只敢私下和這個小妹妹來往。

太子的一句滾吧讓魏函青下去，他臨走前給華甄使了個朝外叫人的眼色，然後才從華甄屋子先離開。魏函青以為自己是違抗太子命令惹怒了人，恍恍惚惚走出院子時，還在想要怎麼跟自己爹解釋一個月不去東宮的事，腦子忽然一閃，想到小李煦手上那盤蜜糖糕。

華甄得了魏函青一個看不懂的眼色，也沒時間猜測他是什麼意思，她看著小李煦的眼神，突然有點怕，轉念想到自己是受驚才來休息，又好像沒什麼值得可怕的。

她先開口打破了沉寂，“太子殿下怎麼來了？你今天把我嚇到了。”

小李煦端著手上糕點走上前，踹了一腳魏函青剛才放東西的小幾，小幾倒在地上，連帶碗盤子也摔碎了，發出清脆響聲。

華甄被嚇了一跳，手都捂住了耳朵。

外面嬤嬤連忙進來檢視情況，又被小太子的一句滾止住了腳步，她再三猶豫後，退了出去。

“原來你喜歡魏函青，”他冷笑一聲，“若真喜歡，本宮明日就去讓父皇給你們兩個賜婚。”

華甄愣然，心想他怎麼能得出這種結論？她還沒過幾年清閒日子，不想捲進這些彎彎道道裡。

她心中還在慢慢斟酌該說什麼才好，小李煦就又冷哼一聲，“你倒想得美，憑你這沒用樣也想嫁進魏府？本宮都不願要你，別人更不會喜歡你，痴心妄想。”

華甄輕咬唇道：“我沒想嫁人，我只是把他當兄長。”

他不信，冷聲道：“威平侯府竟出了你這樣一個騙子，當真辱沒門風，以為本宮什麼都沒聽見所以撒謊？可真是巧了，本宮什麼都聽見了，今晚本宮就跟長公主告狀，說你在東宮小小年紀不知羞，整天把喜歡掛嘴邊！”

華甄忙道：“可我也喜歡太子殿下。”

小李煦的臉色好了一點，但他想到華甄剛才說的是最喜歡魏函青，臉又陰沉了些。

明明是個小男孩，臉跟老天一樣陰晴不定。

他端著東西煩躁地來來回回走，華甄稍有頭疼，坐在床上看他。

她是和魏函青交好，但她從沒想過姻親之事，要是讓長公主知道，威平侯鐵定也會得信，萬一他們真以為她喜歡魏函青，這事可就沒完了。

華甄嘴微微張，看到他臉色不好後，又給閉下，她實在是不明白小孩間的話語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小李煦腳步突然頓下，就好像突然想通了什麼，轉頭看向她道：“本宮憑什麼要比他低一級？從現在起，你最喜歡的只能是本宮，要不然有你好看！”

華甄頭都被他弄大了，不明白這小男人心到底有多深，琢磨半天都摸不透。

“快點發誓，否則我差人打斷你的腿！”

他還是以前的狠性子，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廢了。

華甄肚子叫了一聲，她捂住癟癟的小肚子，也不想再和他爭什麼小孩子遊戲，嘆道：“可我一直都喜歡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這麼厲害，沒人會不喜歡，函青哥只是兄長，比不過太子殿下在我心中位置，我也不知道要發什麼誓。”

小李煦哼出一聲，但比起剛才，已經少了分冷意，顯然被這話給哄到了。

華甄剛一開口，嘴裡就被他塞了一塊糕點，她咬著糕點抬頭。

小李煦收回手，傲然道：“以後除了本宮送的，你不許要他們的任何東西。”

華甄打量他慢慢變緩和的面色，點了兩下頭，她心想威平侯要是還在京城給她撐腰，這小子得又被教訓一頓。

如果不是威平侯走了，她還不想搭理他。

……

因為那天的私下一鬧，華甄不好再和魏函青來往太深，小李煦以前根本不關注他們，現在天天盯著。

要是他們兩個聊天，他還會按著華甄肩膀，一副他們兩個關係很好樣湊上前，近距離聽魏函青和她聊什麼。

魏函青哪敢和太子話家常？匆匆說過幾句後就藉口有事先走了。

三個人中有個強勢的上司在，聊什麼都不得勁，華甄和魏函青的關係就只能慢慢淡了。

但最開始的那幾天，華甄肩膀還是遭了殃，回去時還有點淡淡的淤青。

她也算明白了，他眼睛裡根本容不了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碰。

自己什麼還沒做，就莫名其妙地被划進了他的領域。

華甄心覺自己如果不是活過一世，對大多數東西都沒追求，以鍾家對她的寵愛，她還真不一定能忍得了他。

但他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除去那些外在的天賦外，他僅有的那麼一點的好，大抵也就是護短。

華甄長得好看，快十歲時就隱隱有點美人樣，大司馬長子買糖打算誘騙她出去外面玩，華甄聽過這位鄭將軍的名聲，自然是裝作懵懂的拒絕了，這一幕剛好被小李煦看見。

皇帝總喜歡召見華甄和小太子，小李煦去哪都帶著她，在他心裡，她已經是個心分成好幾瓣的女騙子，得時時刻刻看住了。

他不會被騙，但他底下的那些未來臣子個個都跟眼瞎一樣，都被華甄無害的模樣騙過好多次。

華甄已經不打算再和他談這些，他認定的事就沒改變過。

但他借不稱職為由狠罰大司馬長子，華甄沒料想過，事出突然，他幾乎相當於把大司馬得罪了。

而沒過多久東宮就進刺客，宮中戒嚴，華甄那時在家，第二天早上一去東西就趕忙問他怎麼了。

小李煦那天不用習課，華甄被宮婢領去他的宮殿，他昨晚上沒怎麼睡，早上便久違地睡了懶覺，等華甄到了之後才開始磨蹭起床。

華甄以為他受驚了，心想要怎麼安慰了，結果他自己沒什麼害怕，邊穿衣邊得意至極地在她面前說了一句沒人能碰他的東西，覬覦也不行，讓華甄有些眼眶熱了熱的同時又一陣無言以對，覺得他的自傲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