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懷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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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九香回到永深號,翻箱倒櫃才找出一件黑色勁裝。她迅速換上,深呼吸幾下才平復了心情。她坐了許久也不見有船員登船,便走出船艙遙遙而望。

片刻後,一個衣衫襤褸,面色黝黑的瘦弱船員奔過來,對泠九香大喊:“船長,出事兒了!”

泠九香定晴一看,這才發現他是綠豆芽。

“綠豆芽?出什麼事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綠豆芽著急忙慌道:“我們跟隨大王在古董店裡和老闆談古董價格,不知哪裡起火了,整個古董店都燒起來,大王命我趕去找你和總督,我跑去醉仙樓卻不見你們,只好來碼頭尋你們。”?

泠九香連忙問:“大王沒事吧?”

“本來火已經滅了,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幾個海賊,據說是黑蠍子的舊部。兩撇胡……他為大王擋下一刀,當場走了……”

泠九香不禁咬牙,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跳下永深號,衝到綠豆芽面前,“古董店在哪兒?我馬上趕過去!”?

?“在……”

?話音未落,綠豆芽忽然渾身一顫。泠九香望著他,目光下移,只見他身上淌出汩汩鮮血,綠豆芽被人從背後一箭貫穿,死在她面前。

泠九香連忙抬手接住他放在地上,他身後的賊人又放出一箭,泠九香靈巧地扭動身子躲過,憤恨的目光射向來者。

?共有八個身穿奇裝異服的男子,其中三個舉著弓箭,剩下五個提著大刀,虎視眈眈望向她。

泠九香拔出腰間利刃,重重哼一聲,眼中露出兇光。

當著她的面殺她的人,找死!

?她俯衝過去,三支箭無一不與她擦肩而過,並未能傷她分毫。她本是一刀砍向其中一人的弓箭,賊人將弓箭藏於身後,沒想到泠九香手起刀落,直接砍斷他手指。旁邊的弓箭手馬上將弓箭瞄準泠九香,後者俯身一個掃堂腿直將他踢翻在地。最後一個弓箭手見狀,嚇得噤聲,電光火石間,泠九香舉著利刃撲向他,長劍直直插進他心肺。

霎時間,八個人中有三個人敗北。其餘?五人只當弓箭手不適合近戰,連忙把泠九香團團圍住。泠九香冷笑一聲,月光灑在她美麗而冷漠的臉頰,她毫不畏懼眼前人,還嫌棄地擦拭著劍上的血水,五個人望著她,不由得心生恐懼。

?泠九香蓄勢待發,正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忽然聽見遠處一聲:“阿九!”

眾人猛然回頭看,李燁?站在遠處,眉頭緊蹙,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眼見此人跟泠九香認識,方才摔個狗啃泥的弓箭手從地上爬起來,拉弓瞄準李燁。泠九香立馬揮劍和五人過招,瞄準最瘦弱的男子一刀拉開從肩部蔓延至腹部的長長一道血肉,隨後以他的身體為墊腳石翻跳過去,千鈞一髮之際,一刀砍向弓箭手。

?可惜弓箭手已然射出弓箭,泠九香怔愣片刻,說時遲那時快,快要射中李燁命門的弓箭被一刀斬斷。無邪握著長劍擋在李燁面前,唇角微挑。

?“總督,終於輪到我來保護你。”

泠九香松了一口氣,?隨手給了弓箭手一箭,後者血流如注,瞬間斃命。她又跑到那斷指的弓箭手面前,惡狠狠地給他一刀。

?其餘五人見狀,紛紛遲疑著不敢上前。一陣尖銳刺耳的哨聲響起,他們紛紛逃也似的離開碼頭。

李燁掃一眼已經斃命的綠豆芽,無邪默不作聲走過去,抬起手輕柔地替他合上眼,長嘆一聲。

李燁面色沉重地問:“出什麼事了?”?

?“大事不好,大王的古董店遇襲,綠豆芽來找我報信時被一箭射死,這夥賊人來路不明,大王處境危險,我現在要馬上趕過去。”

?“這些人大抵是黑蠍子的舊部。”李燁說,“看樣子他們是想來打劫過往船只,好巧不巧碰上了大王。黑蠍子被我們俘虜並昭告天下,他們定然懷恨在心。”

“這幫混蛋,”?無邪咬牙切齒道,“我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你和王劍胡勇不是一起來了嗎?他們人呢?”

“我回來之時並未見到大王,於是就把紫雲衣藏在永深號上,又與王劍、胡勇分頭去找大王,然後我便遇見了總督。”

“但願王劍和胡勇已經找到了……”泠九香對無邪說:“無邪,你不能去,方才有賊人來襲,楊妍還在威武號上,你要留下來保護她和李燁。”?

“可是……”

“楊妍現在才是我們最重要的保護物件,況且失去了楊妍,楊頌便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此地若沒有我信得過的人看守,我萬不能放心離去。”

“那好,我……我留下,你一定要幫弟兄們報仇。”

泠九香點點頭,飛身離去。

李燁看著無邪,目光沉靜。

無邪跟隨李燁多年,深知他脾性,便問:“總督大人,有什麼吩咐?”

李燁從袖中掏出一小瓶藥丸塞進無邪手中。

“幫我將此物放入那間破屋子的桌上。”

“這是……什麼?”

“那間屋子裡有個人患病,這裡面是治療病痛的藥方,這種病若不及時醫治只怕會傳染。”

無邪愣愣地點著頭,“總督大人還真是醫者仁心,既然如此,我馬上就去。”

李燁默默看著無邪匆匆跑去的身影。

黑夜之中萬物皆在隱秘生長,唯有月光割裂而過時,露出蒼白的一幕。?

趙競舟帶著永深號十來個海盜以及貼身侍衛,眼前三十來號人出現在街坊?四周,堵截了他們的去路。

他深知這夥人是黑蠍子的舊部,黑蠍子與他積怨已久,只是全然沒料到他們竟會在中原人管轄之下的白絡對他大開殺戒。趙競舟的腳邊躺著兩具屍體,一具乃是永深號的船員兩撇胡,另一具乃是古董店老闆。

古董店老闆已經死去多時,古董店著火時他奮不顧身地衝進火海中保護自己最愛惜的青瓷瓶,最後和青瓷瓶一起葬身火海。

?而其餘十幾人為了保護趙競舟,要麼被火燒傷,要麼被敵方暗中砍傷。楊頌的胳膊被大火燒傷一塊,火辣辣地疼,他瞥一眼身旁的眾人,心生憂慮。綠豆芽已經去找總督和提督相助,也不知是否能找到。眼下唯有拖延時間這一個方法可行,但是敵方來勢洶洶,顯然是要奪走他們的性命。

正當眾人著急萬分之際,敵方海賊兩聲慘叫,王劍和胡勇站在房簷上,把死去的兩個海賊往天上一拋。兩具屍體被高高拋去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敵方人按耐不住,立刻衝到二人面前,王劍和胡勇背靠著背抵擋攻勢,低頭對眾人說:“大王快走,我們斷後!”

侍衛連忙揮劍殺出重圍,眾人也拔劍相對,一時間慘叫聲震天。趙競舟被一個壯漢堵住去路,兩個侍衛猛撲上去雙劍相逼,同時不忘對趙競舟說:“大王快走!”?

趙競舟猛提一口氣,一刀砍斷一個小卒的喉嚨,越過他往外跑。楊頌和幾個弟兄們靠在一處浴血奮戰,他不斷接住敵手的刀鋒,眼神卻時不時瞟著漸漸遠去的趙競舟。

?他們還在刀尖上行走,他卻獨自跑了。他毆打楊妍,他處死胖子,他不顧他們死活,而他們為什麼還要為了他賣命??

趙競舟跑過一間客棧,那客棧兩邊懸掛著兩壺空酒罐子。楊頌越想越氣憤,索性一腳踢開眼前死纏著自己的敵手,鬼使神差般朝那兩壺酒罐射出袖箭。

袖箭割斷懸掛酒罐?的細繩,嗙啷一聲,恰巧酒罐子砸碎在趙競舟腦袋上。破碎的瓦片四下彈飛,趙競舟暈倒在地,後背被瓦片扎得鮮血淋漓。

“大王!”?眾人齊聲大喊。

?敵方氣焰高漲,幾個小卒登時撲上去捉拿趙競舟,誰成想一把長劍破雲而來,猛扎在其中一人的腦袋上。眾人仰頭一看,只見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在夜空中跑來。

幾個小卒眼見來人烏髮紛亂,以為是個嬌弱女子,便提刀衝上去?,哪成想泠九香不用武器,俯身一個掃堂腿就把幾人撩到,又在另一個小卒拔刀之際箍住他右手,一通亂拳打得他鼻血直流。

泠九香將長劍從小卒的腦袋上拔出,擋在不省人事的趙競舟面前,大喝道:“有我在此,誰敢放肆!”?

區區小女子,竟能在瞬息間把七八個男子打得落花流水。敵方不由得被唬住,其中一人對領頭人說:“她便是……那個阿九吧?”

領頭人苦著臉說:“老大說過,絕對不能傷害阿九,可是瞧她這架勢,誰能動得了她啊?”?

?“那該怎麼辦?”

領頭人高舉長劍,大喊道:“眾將聽令,圍剿剩下的人,一個不留!”?

說罷,領頭人指著古董店旁邊的十幾個永深號船員。黑蠍子的部下們便衝向他們,泠九香一躍而起,跳進包圍圈眾,三下兩下便打退幾人。

?“你們有種就試試?”

領頭人臉色苦悶,旁邊的小卒煩躁地揪著頭髮,“這下可咋整?”?

不等他做決定,遠處一陣馬蹄聲忽然響起。聽見馬蹄聲,黑蠍子的人登時臉色慘白,連連後腿。

“官府,是官府的人來了。走,快走!”?領頭人馬上對手下說。

黑蠍子的手下頓時四散奔逃,王劍馬上說:“官府的人來了,咱們也要趕快離開!”?

說罷,王劍和胡勇收劍跳下屋簷。泠九香對他們二人說:“你們背上大王,其餘人等隨我一起衝出重圍!”

馬蹄聲漸漸逼近,泠九香帶著眾人一路狂奔。身後官府的人舉著火把大喊:“夜間宵禁,誰敢在此造次!”

眼看人馬就要趕來,泠九香對王劍說:“王劍,你和胡勇帶著大家前往碼頭,我來斷後。”?

“不行,太危險。”?胡勇急急道,“你可知道官府都是一群什麼人?任何海盜落入他們手裡便再沒有逃生之機。”

泠九香輕哼一聲:“放心吧,能捉我的人還沒出世呢。”?

她減緩步速跑到最後,楊頌也跟著她慢下來。身後馬匹將近,楊頌甩出幾根銀針,刺中幾匹馬的腳踝,幾匹馬受了驚嚇,登時?抬起雙腿往後仰,連帶這後面幾匹馬也不得不停下來。

“真酷。”?泠九香由衷讚歎。

“小意思。”?楊頌氣喘吁吁地說。

“他們跟得很緊,得像個辦法叫他們跟不上來。”?

“什麼辦法?”?

泠九香邊跑邊環顧四周,只見一間店鋪前擺著一排十幾個木桶,她頓時眉開眼笑。

“就它了!”?

說罷,泠九香飛身上前,一腳踹過去兩個木桶,木桶便滾下去,連人帶馬撞倒一大片。楊頌直呼好主意,也學著泠九香踢出去幾個木桶。十幾個官府守衛人仰馬翻,?慘不忍睹。

楊頌和泠九香來不及慶祝,卯足了勁兒飛奔向碼頭。五艘船隻已經啟開,永深號還在最後等著他們,?無邪和幾個船員站在甲板上朝他們招手。泠九香和楊頌飛撲過去,二人精疲力盡,雙手正好扒在甲板上。船員們連忙將二人拉上去。

?泠九香大口喘著氣,馬上站起身問:“大家的傷勢怎麼樣?”

“大多數是輕傷,船長不必著急,只是大王他……”?一個船員啞著嗓子說,“大王他頭部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情況十分危急,總督命令我們即刻尋一座小島為大王療傷。”

?“舵手可知道小島在哪兒?”

“知道!”?舵手抻著脖子說,“船長放心吧,咱們上了船便安全了。”

永深號揚帆起航,泠九香遠遠望著白絡裡的一片火光,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她不經意間看向身邊的楊頌,只見他目光低沉,粗大的手掌摩挲著衣襟,活像個待字閨中的小媳婦。

?“楊頌,你幹什麼呢?”泠九香問,“你這副樣子倒像個女孩。”

楊頌輕輕啊了一聲,旋即道:“我在想綠豆芽去哪兒了。”

?眾人早知道兩撇胡殞命,卻不知綠豆芽的下落,聽到他的名字,不由得豎起耳朵。

泠九香咬咬牙,唇齒開合,“他死了。”?

大片大片的沉默過後,不知是誰攬著誰的肩膀,嚷嚷著要進船艙裡喝酒,隨後大家都鬧起來,吵嚷著喝酒吃飯,誰也沒拒絕,誰也沒異議,勾肩搭背地進去了。

她分明看到他們猩紅的眼和眼中的淚,只是長嘆一聲,在甲板上吹了許久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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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鬧了整整一夜,期間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哭聲,又和強行發出的笑聲揉在一起,尖銳又刺耳。

待趙競舟的戰船全部離開後,碼頭邊的小破屋裡出現一群黑色人影,為首的自然是黑蠍子。李燁說過事成之後自然會把解藥放置在破屋內,果然講信用,一開門便瞧見了。

黑蠍子迫不及待地把藥丸放入口中,旁邊的下屬憂心忡忡地問:“老大,這藥真是解藥嗎?”

“廢話,不然還能是什麼?”黑蠍子服藥過後感覺通體舒暢,這才松一口氣,望著濃稠夜色,喜滋滋地咧起嘴角。

“先前被趙競舟那夥人擄走,眼下我又可以在白絡尋到兄弟們,到時候再拉起幾支隊伍,我們直搗黃龍,打趙競舟個措手不……”

話音未落,突然一口鮮血從黑蠍子口中噴湧而出。

“老大!”下屬紛紛圍過來,黑蠍子卻已經倒在地上,口吐鮮血,手腳抽搐,只餘最後一口氣了。

黑蠍子仰躺望天,死不瞑目。

“原來……根本就沒有解藥……李燁,你好狠啊!”

?第二天清晨,船隻來到乾洋邊境的一座名叫“普羅島”的狹小島嶼。島民們不算富裕,島上沒有客棧亦沒有多少人家。李燁紛紛王劍把趙競舟背到一處破屋裡,在破屋內給他換藥。

“島上縱使沒有客棧也會有醫館,我親自去抓藥,你們看護好大王,我去去就來。”?

趙競舟昏迷不醒,李燁忙了整整一夜,不停地熬藥換藥,如今眼下一圈烏青極其嚴重。

泠九香不放心,縱使他抓藥也跟去,在集市上遠遠跟著他,生怕他遇見危險。好在一路順順利利,李燁即將離開藥鋪時,一隻小手搭上泠九香的肩膀。

泠九香回頭,是一個小女孩傻笑著看她。

“姐姐,早上好。”?

“姐姐?”?泠九香猛然想起自己自昨天起便沒有打理長髮,現在的她並非女扮男裝,而是活生生的女子。

小女孩指著李燁說:“姐姐,你跟蹤那個帥哥哥,被我發現了。”?

泠九香撇嘴,俯身揉揉小女孩奶團似的臉蛋,“什麼啊,別亂說……”?

哪成想身後有一道淺淺的笑聲,旋即李燁的聲音響起。

“小姑娘所言不虛,你便是在跟蹤我了。”?

泠九香直起腰,沒好氣地瞪著他,“抓好藥了?”?

他點點頭,拉起她的手說:“回去吧。”?

“哇!”?小女孩捂著眼大呼,“哥哥姐姐你們不害臊!”

隨後這小屁孩一溜煙跑遠了。

?泠九香瞥一眼李燁,接過他手裡的藥。

“大王到底怎樣了?”?

“不好說,”?李燁微微嘆氣,“瓦片砸中頭部,所以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我們要不要回川海找御醫看看?”?

“現在回去最起碼要八日,海上顛簸不斷,大王身上處處是傷,恐怕無法繼續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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