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變生肘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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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鵬驚叫道:“小九!”

武侯沒有理他,道:“莫振武。”

跟在武侯身後的莫振武跳下馬,跪到武侯跟前,道:“末將在。”

“將帳中諸人盡數押到中軍,右軍事宜,由你選派中軍將官前來善後。”

他說完,拍馬便走。剛走出一步,卻回過頭道:“剛才射死那叛賊的第一箭,此人可重賞。”

莫振武答應一聲,柴勝相卻站起來正要跟著,大鷹小鷹的刀卻又交錯地攔到他跟前。他不由一怔,道:“二位將軍,怎麼回事?”大鷹小鷹沒有理他,邊上銳步營卻有兩人過來,一把將他反臂按住,喝道:“跪下!”

陸續有人上來,將我們一個個綁了起來。綁到我時,不知怎麼,我心裡倒有點欣慰。不管武侯最終如何處置我,至少,一場火拼算是避免了。現在我倒沒有一點看不起柴勝相的意思了,我要處於他那位置,恐怕也會一樣做。只是銳步營的人卻毫不顧忌他這個功臣,綁完了欒鵬,又來綁上柴勝相。綁起他時,他一臉愕然,叫道:“君侯!君侯!”但武侯根本不理他,大鷹小鷹也跳上馬,跟隨而去。七手八腳,我們一個個已都被綁上了。

右軍中級以上的軍官,已盡在此。不知怎麼,我有點想笑。要是武侯這回痛施辣手,那右軍的軍官可要進行大換血了,一多半都會人頭落地。

我們被推入囚車,卻是前鋒營來押解。我剛進入囚車,祈烈已拍馬過來,道:“將軍!”

他的聲音有點哽咽,我道:“小烈,哭什麼。”

我本還想再說一句“君侯不會冤枉人的。”可邊上有不少右軍將領,我這話一出口,只怕會讓他們多心,硬生生忍下了不說。我也相信,武侯不可能這一下子把我們斬殺,畢竟,這次有不少人反對欒鵬的計劃,容照希甚至喋血營帳,要是不分青紅皂白,大殺一氣,只怕右軍就此潰散了也不一定。畢竟,欒鵬和柴勝相二人也算甚得軍心的。

為了讓他想到別的事上,我道:“剛才那一箭是誰射的?是前鋒營的弟兄麼?”

那一箭有點險。那是頭一箭,要是不能把小九一箭斃命,讓小九居高臨下射箭,武侯大概也會受傷的。放箭之人膽大心細,箭術又如此高明,我想不出前鋒營譚青死了還有誰會是這等好手。

祈烈道:“不是我們射的,是從我們後面射出的。”

那說不定是右軍的人了?我的心頭不由一震。說不定,那人是江在軒吧。

如果是江在軒,那麼我也是有一點功勞的吧,至少武侯會知道我不會反叛的。想到這一點,我的心頭安穩了些。

我們被押入中軍營帳時,天已暗了下來。祈烈一直跟在囚車外陪著我,到了中軍帳外,他道:“將軍,我得走了。”

我點了點頭,道:“好好待弟兄們。”

祈烈也點了點頭,又道:“今天,勞國基傷重不治,剛才已過世了。”

勞國基死了?我不禁微微一嘆息。這個當年軍校中名列“地火水風”四奇中第一位的人物,一生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成就,最後的功勞還得用自己性命換來的。他一直不願意庸庸碌碌吧,才會向武侯獻那條火攻之計。當那次偷襲失敗,武侯雖未責怪他,他自己卻一定很自責,所以在凌晨那次戰鬥中幾乎不要命地廝殺。也許,在他心裡,那是用血來洗刷一個敗軍之將的恥辱。可如果都按他的想法,我們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武侯也難辭其咎了。

我嘆了口氣,道:“幫我在他墳上敬杯水酒吧。”

勞國基也是平民出身,卻不算我們那幫平民階層百夫長中的一個。不過,他一向與世無爭,和哪一派都還算處得好。

祈烈點點頭,道:“將軍,我要和前鋒營的弟兄們聯名保釋將軍。”

我道:“不必了,君侯也不會聽的。”

這時,中軍武侯的親兵已來接收這輛囚車。這一輛囚車中,關了幾乎右軍全軍的中高級軍官,他們也戰戰兢兢,不敢缺了禮數。我們一個個被攙出來,先被下了武器,解開後帶到一邊。

武侯的營帳是最大的,因為時常要召開軍機會議,他的營帳足可容納上百人。我們十幾個人被扔在一邊,由武侯的親兵用刀指著,真的有如階下囚了。柴勝相面如死灰,嘴唇也不住地哆嗦,真想不到他居然會怕成這樣子。我一向以為,他在戰場上死也不怕,現在卻成這樣子了。

我們等了沒多久,武侯挑開後簾進來了。他看了看我們,道:“將他們帶過來。”

兩個武侯的親兵拖起欒鵬要走,欒鵬道:“我自己來。”他大踏步走到武侯跟前,跪下道:“罪臣欒鵬,跪見君侯大人。”我們各有兩個親兵扶著,被帶到武侯跟前,紛紛跪下了。

武侯哼了一聲,道:“你也知罪?”

“事敗則為罪,事成則為功,欒鵬早有準備。”

武侯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繞著他走了一圈,道:“看來,欒將軍並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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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鵬道:“君侯,欒鵬身受國恩,死有何懼。”

武侯仰天笑道:“你這是以身報國了?那麼,我就是在賣國?”

欒鵬道:“末將不敢,但君侯所為,已約略如是。共和叛軍為帝國大患,豈能因一時不利,便與之同流合汙。若叛匪日後坐大,武侯之罪,遠在欒鵬之上。”

他跪在地上侃侃而談,毫無懼色,似乎不知道武侯隨時會斬殺他。我們在後面聽得不免有點驚肉跳,我深知武侯性格,他談笑間便可殺人,若是惹惱了武侯,到時連帶我們也被殺個乾淨,那豈不是冤枉?

武侯的手在腰間刀鞘上輕輕拍了兩拍,這時,卻見柴勝相膝行了幾步,上前道:“君侯,欒鵬一時糊塗,望武侯念在他舊日功勞上,饒他這一回吧。”

武侯看了看他,道:“柴將軍,你出賣了他,現在反來為他求情?”

柴勝相咬了咬牙,道:“出賣他是公,求情是私。勝相為右軍將領,因公不得不告密,因私卻不得不救他。”

他這話一出口,我倒不由得吃了一驚。以柴勝相那樣的性格,居然能說出這等話來,倒也顯得很是識見不凡。公是公,私是私,顯得兩不落空。他在武侯合圍後偷襲欒鵬,那無可厚非,但他告密卻讓我有點不恥。儘管我也反對欒鵬,但欒鵬畢竟有幾分英雄氣概,不愧是當初沈西平麾下的勇將之一,而柴勝相告密就不免顯得小人了。可他這兩句話一說,卻又顯得大度不凡,我們都不禁又有點欽佩他。

武侯來回踱著步,這事實在干係太大,他也一時拿不定主意吧。那麼多將領,已是關係到右軍全軍,若一個處理不當,反而惹得右軍譁變,那便更不可收拾了。

他踱了五六個圈子,走到案前,伸手便要去取令牌。看著武侯的動作,我的心不由一沉,若武侯的令牌拔出來,那欒鵬多半便難逃性命。

武侯的手剛碰到令牌,一個傳令兵急匆匆進來,道:“稟君侯,左軍陸經漁將軍帶人求見。”

武侯道:“告訴他,這裡有事,不見。”

那傳令兵遞上一封帛書道:“陸將軍說,若君侯不見,請看看這個。”

武侯接過了帛書,看了看,道:“叫他進來。”

我心中好奇萬分,陸經漁到底寫了些什麼?居然能讓武侯一下改變主意。

這時,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準是陸經漁來了。聽聲音,他還帶著一個人,可我們都伏在地上,哪裡敢東張西望。陸經漁走過我們,忽然跪在了欒鵬邊上,道:“稟君侯,卑職左軍陸經漁萬死。”

武侯嘆了口氣,道:“你真的要把此事攬在身上?”

陸經漁道:“此事因我而起,自應由我來解決。欒將軍固然有罪,但經漁之罪,遠在欒將軍之上。君侯當初能對經漁網開一面,又為何不能同樣對欒將軍?”

武侯走了幾步,道:“此番不是當然全軍準備班師之時。當初外無來犯之敵,內無內奸,才能網開一面。”

陸經漁抬起頭道:“君侯此言,不免予人口實。記得當年君侯時常告誡卑職,為將之道,當令行禁止,一以貫之。如今欒將軍雖然有罪,卻尚未造成後果,依軍律,可責其戴罪立功,也是為國家留下有用之材。”

武侯站立著,也不答話。能這樣和武侯頂撞的,也只有陸經漁一人了吧。我有點惴惴不安,於公於私,我也希望武侯能網開一面,放過欒鵬。連欒鵬也放過了,那麼我這點隨聲附和之罪也就沒什麼了。

過了好一會,武侯從案上取出一支令牌,喝道:“陸經漁聽令!”

陸經漁一怔,馬上低頭道:“卑職在。”

武侯將令牌一擲,道:“欒鵬不識大體,擾亂軍心,聚眾譁變,其罪當誅,由你監斬。”

陸經漁不由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欒鵬卻道:“謝君侯。”站起身,道:“陸經漁,少婆婆媽媽的,走吧。”

陸經漁還待說什麼,欒鵬已大踏步走了出去。到帳篷口,轉身對我們抱了抱拳,道:“列位弟兄,恕欒鵬害了各位,不要怪我。”

他大聲唱著《國之觴》,走了出去,只是那歌聲不免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陸經漁道:“遵令。”站起來跟了出去。

過了一會,陸經漁重又進來,跪下道:“稟君侯,欒將軍首級在此,請君侯驗看。”

他身後的一個親兵遞上了欒鵬的首級。欒鵬的臉上,帶著種迷茫,我看見在那已失去生氣的眼中還帶著兩行淚水。也許到死,欒鵬也不認為自己是做錯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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