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都是這樣，塔古爾。”
白花飄散的山坡上，涅瓦的身形隱沒於不斷升起的白霧之中，顯得格外飄忽不定。
虛幻般的半透明白色斬擊，時不時從濃霧的深處延展而出，每每都能準確命中塔古爾，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當然，對於自我再生能力達到了無比恐怖程度的塔古爾而言，這些傷勢呼吸間就能徹底治癒。
“自作主張地要求別人接受自己的好意，自說自話地想要用一個人的存在，去取代甚至是否定別人的努力。”
“無論是狩獵還是其他事情，你永遠都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夠了，甚至於其他人的插手，對你來說只是一種束縛。”
“群體的力量，對於你而言，就那麼不值得信任嗎？”
對於這一連串的問題，塔古爾沒有立即回應，只是垂著腦袋，下意識地躲過了從頭頂飛過的“白線”。
細長的白色絲線掃過不遠處的成片石碑，眨眼的功夫便將它們盡數一分為二。
紛紛揚揚的石質碎片，在寒霧的籠罩下，被凌冽的北風吹拂向深沉的夜色中，連一點多餘的響動都沒能發出。
彷彿是辯解一般，剛躲過絕命一擊的塔古爾，衝著迷霧之中大聲喊道：“我沒有瞧不起別人的意思，但是……禁忌之龍的威脅，必須由禁忌之王去排除，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你，涅瓦。”
“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吧，涅瓦！”
“我們兄弟聯手，哪怕是那幾頭禁忌之龍，也不會是對手。”
聽著塔古爾逐漸激動的話語，迷霧之中，涅瓦的身影開始若隱若現。
相比於情緒激動的塔古爾，涅瓦的神情要更加的平淡，甚至於有些不屑。
“聯手？”涅瓦蒼白的皮膚下，絲絲縷縷的纖細血管逐漸亮起，如同徹底鋪開的血色荊棘網一般。
“拯救世界？”
話音剛落，滿臉嘲弄之色的涅瓦，一把撕碎了自己右手胳膊的袖子。
月光下，滿是針孔和無數猙獰白斑的乾枯手臂，徹底暴露在空氣之中，顯得格外的醜陋和猙獰。
望著這根本無法預料的一幕，塔古爾的呼吸，都在頃刻間止住了。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他真的不清楚，為了走到這一步，自己的弟弟都付出過什麼？
“我沒有你那麼崇高的理想，塔古爾……”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僅此而已。”
涅瓦平靜地說道。
“你是……禁忌之王，不死不滅，你不會死的，涅瓦。”塔古爾下意識地將視線避開了對方一片狼藉的右手臂，低聲想要解釋些什麼。
然後便在下一刻，被徹底打斷。
“你不會以為，我是透過什麼正常途徑成為的【禁忌】吧？”涅瓦隨意晃動了幾下自己的手臂，絲毫不避諱地審視著上面縱橫交錯，如同白色蟲子般的扭曲血肉。
“我可不像你，能夠奪取一切生命體的本源，不斷壯大自身。”
“也不像那頭黑龍，能夠用大半個國家的血親，來成就自己的不朽。”
“我只是個凡人，一個想要成為神的凡人。”平靜的話語中，某些莫名的情感逐漸顯現。
在這個話題上，涅瓦的情緒似乎遠比任何時候要激動的多，甚至於不自覺地就握緊了手中的月白大鐮。
“不像你，自詡為人，卻又幹著神才該幹的事情。”
寒風呼嘯中，涅瓦冷漠地笑著。
隨後，彷彿為了發洩些什麼，掀起了漫天狂潮般地斬擊，帶著凌冽寒風從迷霧中衝出。
“你是最成功的偶像塑造，也是最糟糕的精神領袖……你肆意宣洩力量塑造的局面，只會在你隕落後，迅速跌落無序且混亂的深淵。”
身形接連閃爍，幾乎是踩著節拍向前奔跑，任憑身後地面被跟蹤導彈一般的斬擊撕裂的塔古爾，一個瞬身來到涅瓦身後。
堪堪舉起的手臂，在即將握拳轟出前一秒，就被後者隨手一腳提前踢中腹部，遠遠倒飛了出去。
“你只是禁忌，不是神，塔古爾……即便你不會死去，你也無法保證自我的意志能夠永遠貫徹始終。”
“漫長的時光，終會將你變得面目全非，你的自我消亡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在那之後，哪怕獵人公會想要再造一尊新的‘神’，也完全無法彌補對應的缺失。”
“因為神……是無法複製的。”
“能複製的東西，只是工具而已。”
說到“工具”二字的時候，涅瓦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臂，眼中閃過某些難言的神情。
遠處，幾個貼地倒翻穩住身形，塔古爾一邊散發著感知，一邊搜尋著涅瓦的位置。
“相比較那些終焉之龍，你才是這個世界的【癌】啊，塔古爾。”
“你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整個人類族群的進化……你將他們自身的期望，拉到了一個無法實現的絕望高度，並最終導致了，個體價值超越群體這一可笑而荒謬的錯誤認知。”
“我們正行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
從迷霧中走出，涅瓦手中鐮刀和塔古爾的兩把黑刀接連碰撞。
肆虐的勁氣漫天飛濺，將周遭的地形再次破壞。
涅瓦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專注且嚴肅。
“無法複製？”塔古爾全力數刀將涅瓦連同腳下的地面一同劈飛，握著黑刀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遠處的涅瓦，認真說道：“既然我們能成功，那後來者也一定能……”
“這番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真是過分可笑了。”涅瓦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塔古爾的發言。
對著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一臉困惑的塔古爾，涅瓦眯著眼睛說道：“你以為你能成為禁忌，靠的是自己？”
“即便邁入禁忌層面那麼多年，你卻依然……或者說從未搞明白過，到底什麼才是【禁忌】。”
塔古爾的神情驟然一滯，但到底還是預設了這一點。
“【禁忌】，為什麼能夠賦予我們不死性，為什麼能將我們自身的力量強化到這種不可思議的程度，為什麼在你之前，從未出現過類似境界的人類？”
“這些問題，你從來沒真正理解過，你只是站在一個既定成功者的角度，樂此不疲地向別人描述一個自我感動的勵志故事，甚至天真地認為這是能夠倚靠努力和天賦實現的事情。”
虛幻的超大範圍斬擊，將塔古爾連帶著身後身後的半截山體都一併轟塌。
落石如雨間，塔古爾從內部衝出，卻在下一刻再次被彷彿百分百命中率的鐮刀斬中腹部，大半腸子都被一道勾出。
“你只是個愚不可及的空談家，塔古爾。”隨手甩落鐮刀上的內臟，望著身體再次開始修復的塔古爾，涅瓦冷冷說道。
“你在所有人心中中下了名為無限強大的種子，燃起了人們對極限個體的狂熱追求，卻始終沒有真正考慮過，因此產生的嚴重後果。”
眼底藍光綻放，一道月輪般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斬擊，將塔古爾連同其製造的黑色壁壘一併斬開。
涅瓦踩著塔古爾的胸腹部，自空中砸落地面，頃刻間帶起了一個碩大的隕石坑。
“在這十年間，除了科學部隊還在堅持，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僅憑興趣行事的所謂‘學者’，都開始將精力源源不斷滴投入到對個體強大的研究當中。”
“整個文明的發展程序，因此出現了嚴重的遲滯，甚至於背離了原本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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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打出無數雪白光柱，將身下之人的各處關節洞穿，涅瓦低垂著腦袋，一對蒼藍眼眸對上了下方的血紅。
“然而，你們真的能再造出新的禁忌之王嗎？”
“別再逗我發笑了，你們這群可笑又可悲的無用之人！”
恐怖的白色真氣肆意升騰，化作繚亂的白色絲帶捆縛住塔古爾的四肢，將其緩緩拉起。
數以千萬計的拳印，在下一刻接連不斷地轟擊在後者的胸腹部。
每當塔古爾在拳勁下被擊飛，便會在下一刻被白色絲帶再次拉回，一來一回，循環往復。
狂暴的攻勢，讓無數血肉組織崩碎斷裂，帶著澎湃的血潮與腥氣，澆灌在兩人身下的蒼白花海上，帶著某種觸目驚心的詭異美感。
“但凡你真正瞭解過【禁忌】的本質，就不會再對那所謂個體的極限，抱有任何期待與幻想。”
漫天血霧中，哪怕是拳頭上也沒有沾染半點血跡的涅瓦，望著面前幾乎不成人形，卻在呼吸間飛速再生的扭曲之物，冷笑出聲。
“吶，就讓我告訴你吧，塔古爾。”
“所謂【禁忌】啊……就是這種東西啊！”
下一刻，伴隨著後背突然炸裂，兩團完全由無數血肉組成，周身密佈著肉瘤的龐大血翼，從涅瓦的身後延展而出。
還沒及勉強恢復人型的塔古爾有所反應，更加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無數張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龐，從血肉巨翼的各處海嘯般浮現，帶著各種扭曲癲狂的表情，齊刷刷目視著遠處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的塔古爾，無聲咆哮。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涅瓦！”
望著那些和涅瓦別無二致，但卻詭異地處於各個年齡段的猙獰面容，塔古爾再也忍無可忍，咆哮出聲。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自詡為人的神，與想要成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