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兄絕非廢人，”向寒山淡淡說道，眼睛裡忽然流露出一絲冷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說道，“在下曾經得到過一個人的指點，窺探到些許武學的真諦……”

“武學？！”曲流觴一陣激動，自從見識過和過往十餘年的讀書生涯完全不同的世界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自己的心神，早已被一個‘學到絕世神功，殺死那個男子，還有夏帛，為所有人復仇！’的想法給佔據了。

急促呼吸了一會兒，曲流觴漸漸平靜下來，忽然，又是一陣黯然，看著向寒山，嘲諷似的一嘆，說道：“向兄，你莫要誆騙我，若你曾經得到過什麼武學的指點，又怎會如我一般，落得個這麼一種場景？！”

向寒山聞言，只是搖了搖頭，既沒有爭辯，也沒有解釋，只是道：“無論如何，曲兄信我便是。”

說話間，一陣寒風從窗外吹來，吹落了沒有被髮簪綰緊的頭髮，向寒山只伸手稍稍將那絲頭髮捋向了腦後。

而曲流觴，則是在被寒風吹得發抖之際，才忽然注意到了：眼前的向寒山，在寒風中，只穿了一件單衣，罩了一件罩袍！

如果不是有著內力暗中護著五臟六腑，向寒山如何會在寒風中表現地這麼平淡？！

一瞬間，曲流觴覺得自己相信了對方，咬了咬牙，他道：“好，向兄，我信你！”

向寒山目光微微一動，淡淡道：“多謝曲兄的信任！”

向寒山，不，楚文琛。

楚文琛看著眼前形容憔悴，但目光中卻透露出和他一樣的復仇的恨意的曲流觴，心中一陣冷笑：復仇，多麼美妙的滋味啊——夏帛，不知道你在央求那個男人來殺我全家的時候，究竟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還會從地獄中爬出來，來見你，找你復仇呢？

目光散漫，不知道落在了什麼地方，楚文琛的回憶落在了伏黑到來他家的那天。

“這位兄臺？請問，這裡便是夏帛的故鄉了，是麼？”一個面容平平無奇的男子忽然叫住了他，問道，“我應該沒有找錯地方吧？”

楚文琛心懷好意，點了點頭，對那個男子說道：“是的，這位大哥，這兒就是……不知道這位大哥來我們這裡，是要找夏帛嗎？可惜她已經離開這裡，前往京城了，對了，這位大哥，你找夏帛，是要做什麼啊？”

男子摸了摸後腦，哈哈一笑，說道：“實不相瞞，在下其實是來認親的。”

“哦？認親？”楚文琛點了點頭，又問：“不知道大哥你來找的親戚，姓甚名誰，楚某雖是不才，如今卻開了一家醫館，這十里莊裡裡外外到底有幾戶人家，卻還是因著醫館興隆的緣故，認得不少的……或許楚某可以為兄臺引薦一二。”

男子目光一亮，道：“真的？這位，楚先生，您真的不是在騙我？”

“楚某向來是讀聖賢之書的，這位大哥，你放心，我絕不會騙你的。”楚文琛信誓旦旦說道。

眼前男子看上去很高興，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可眼睛裡的光彩是不會騙人的，他高興了一會兒，忽然眉頭一皺，看似小心翼翼地說道：“卻不知道，楚先生，您這姓氏裡的楚字，是哪一個楚啊？”

“誒？”楚文琛一愣。

眼前男子已經隨手在路邊折了一條樹枝，在地上寫起了字，問他：“不知，是這個楚？這個處，這個褚，還是，這個儲？”

說道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男子的眼中，小心翼翼的感覺越發濃厚了，似乎在確認，楚文琛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一樣。

“自然是第一個楚字。”楚文琛見狀，心裡只是稍稍波瀾了一下，也沒有想太多，只是出手在地上虛虛點了一下，如玉的指節點向“楚”字。

“是這個楚字……”男子一愣，繼而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再抬起頭的時候，問道，“不知道，這整個鎮子和村子，究竟有多少姓楚的人家呢？”

楚文琛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了對方這麼一句問話的意思，然後遲疑說道：“如果不是楚某孤陋寡聞的話，想必，只有楚某一家人家在吧？”

男子點了點頭，看向楚文琛，而後說道：“那不知，先生一家人，是否是從二十年前搬到這裡來的？”

楚文琛晃了晃神，他問這個幹什麼。

當然不是了，楚家一直都是這個村子裡的望族。

於是搖搖頭。

搖頭的時候，楚文琛看了眼前面容平平無奇的男子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對方的長相，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不像是真人，反而看久了有點恐怖。

楚文琛要是出身現代的話，可能會知道，這叫恐怖谷效應，因為那男子的臉是假的不是真的，所以才會讓他產生這種恐怖的感覺。

楚文琛感覺恐怖，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不過是一錯眼，對方的長相似乎又恢復正常了。

卻也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到底是來找哪一家的親戚的。

暗暗在心裡搖頭，楚文琛繼續和那人說話。

此時此刻的楚文琛卻又哪裡知道，眼前的男子，其實是來殺他的呢？

他是伏黑，臉上帶著一張千挑萬選出來的“大眾臉”人皮面具，有時候，這張人皮面具總會給他的殺手生涯帶來一些行動上的便利。

比如說，此刻，楚文琛就沒有得知他究竟是誰，腦子裡對伏黑的印象，就是那張假臉。

……

正所謂有句俗話，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伏黑還沒有踏破鐵鞋，不過是在進入這個村鎮的時候，隨手扯了一個長相頗為好看的男子，問了幾句話而已，就找到了自己想要將之殺死的人：楚文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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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伏黑的運氣太好，還是楚文琛的運氣太差了。

伏黑這麼想著。

他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

……

從和那個人初見的回憶當中掙脫，楚文琛目光沉沉，落在眼前曲流觴為之沖泡出的熱水上，熱水煙氣嫋娜，看上去，竟像是他曾經的妻子：夏帛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