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見玖荷伴著皇帝進來, 把她兩個侄女兒反而擠在了後頭, 而且她不過一舉手一投足, 竟然把她兩個侄女兒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雖然這兩個侄女兒本就是矮子裡頭拔尖兒挑出來的。
她眼神黯了黯,她們說了什麼她不知道,而且就算有宮女太監在外頭伺候, 也是不敢上前聽的, 但是看他們進來這眼神動作,一大半的人視線都在玖荷身上粘著, 太后就知道外頭的風頭全叫玖荷搶了去!
“跟陛下都說了什麼?”太后故意忽略了玖荷,又特意給她兩個侄女兒長臉,笑道:“若不是哀家差人去叫你們, 你們怕是都不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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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上前福了福身子, 又順手把太后攙了起來往吃飯的花廳裡頭去, 道:“也沒說什麼, 陛下問我在家都做什麼來著。”
八娘的反應要稍稍慢上一些,太后都起身了, 她才去攙了太后另一邊胳膊,“還問了在宮裡吃不吃的慣。”
太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花廳裡頭擺的是一人一桌的小席,因為不是什麼正經的宴席, 所以也不太講究座次了, 太后其實想過把兩個侄女兒安排在皇帝身邊坐, 只是又怕他執拗勁兒上來,鬧得大家沒臉,便道:“你們兩個坐我身邊來, 我年紀大了,一會叫你們給我拆蟹吃。”
皇帝已經坐下,聞言道:“兩位表妹方才陪著朕走了不少路,再說宮裡一大幫的宮女太監,又是來宮裡做客的,好好叫人伺候著便是。”
太后見狀心中暗喜,道:“既然陛下發話了,你們坐到陛下旁邊去。”
兩人扭扭捏捏的過來,桂月帶著小太監又重新擺了座次,宴席這才開始。
玖荷尋了一處靠窗的地方坐了,廖紀安不用說,肯定是坐在她旁邊的,錢易方才雖然被打擊得不輕,不過這貨心還沒死,也湊了過來,喜鵲兒奔著廖紀安過來,詩筠也坐在他們周圍,又有對玖荷好奇的人過來……總之等玖荷坐下,這屋裡一半的人才找到位置。
太后越發覺得請她來就是給自己添堵的!
宴席沒什麼好說的,太后親自辦的宴席,御膳房自然不肯怠慢,擇了時令鮮蔬,又有海鮮野味等等,因為宴請的多是女子,這盤子也擺得特別精緻。
還有配的菊花茶,又有果酒米酒黃酒等物,玖荷選了菊花茶,不過陪著皇帝身邊那幾位姑娘,再加上太后,喝的都是酒。
“將軍怎麼也喝茶了?”錢易笑道,“在邊關聽說廖將軍千杯不醉的,今兒還要吃蟹,來些酒也好去去寒氣。”
雖然是挑釁的話,不過廖紀安一點沒放在心上,不經意間很是輕蔑的掃了一眼錢易的小身子板,似乎在說也就你這樣的,吃螃蟹還得去寒氣。
什麼都沒說,錢易便感受了廖紀安的蔑視,他覺得有點憋屈,心想還得找個什麼機會。
玖荷掃了廖紀安一眼,卻見廖紀安衝著她輕輕舉了舉杯,玖荷一笑,撇開他不管了。
走了一圈也餓了,正好嚐嚐宮裡御廚精心準備的美食佳餚。
既然是宴席,便不能沒有絲竹,今兒這些樂師佈置得很是別緻,沒在廳裡演奏,而是被安排在了廊下,隔著屋子便聽不真切了,不過這絲竹之聲伴著絲絲涼風一起進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錢易尋了個話頭,又道:“不知郡主喜歡什麼曲子?也好叫她們演來聽一聽。”
玖荷還沒說話呢,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太后瞧見了,對與錢易這個表現,太后是打心眼裡不滿意,跑去給郡主獻殷勤,他真想的出來!
可是看見玖荷對他愛答不理的樣子,臉上那笑容更是叫人看了不舒服……太后又不高興了,你又有什麼資格給哀家的侄兒擺臉色?
“你們說什麼呢?”太后揚聲道:“也叫哀家也樂一樂。”
錢易站起身來,故作風雅拱了拱手道:“才問郡主想聽什麼。”
“哦?”太后臉上止不住的興奮,拿起帕子慢條斯理按了按嘴角,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你愛聽什麼曲子?放心大膽的說了,她們都是宮廷樂師,各個身懷絕技,沒有不會奏的。”
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玖荷的身世不是秘密,在場幾乎人人都知道,她兩歲多丟了,十六歲回來……在王府住了不到三個月。
原先的經歷,訊息不靈通的,以為她一直都在別人家裡做丫鬟,消息靈通的,知道她只當了三年的丫鬟,前頭過得更苦。
這樣的經歷,能聽過什麼曲子?充其量不過聽聽街上賣藝的敲鑼打鼓吹嗩吶罷了,又怎麼能登大雅之堂?
喜鵲兒興奮起來,整個人都恨不得跳起來給太后大喝三聲好!就該這樣,把她外頭那層皮扒了,叫別人都知道她不過是個沒見識沒規矩什麼都沒有的野丫頭!又怎麼配坐在這兒,跟她們這些真真正正的金枝玉葉一起,叫人覺得這酒席都跌份兒了!
喜鵲兒一動不動的盯著玖荷,剩下的人也是一樣,膽子大的看著她,膽子小的也豎起耳朵聽著,就等著她怎麼回答了。
“叫她們撿些拿手的來奏便是。”錢易覺得氣氛不多,急忙解圍,又衝玖荷笑笑表功,也不忘瞪一瞪廖紀安:看你這個沒出息的,話都不敢說一句。
只是他卻不知道這屋裡三個男人,從皇帝到世子,再到廖紀安,一個都沒口不是怕什麼,而是對玖荷很有信心,從來不覺得太后能給她難堪。
太后眼睛一瞪,語氣嚴厲了幾分,“你湊什麼熱鬧?”又道:“去叫樂首進來。”
外頭進來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衝著屋裡一干人行禮,太后又問:“你想聽什麼?別害羞只管說出來,都是一家人——”太后餘光看見陪著皇帝坐的兩個侄女兒,這才沒把“沒人會笑話你”說出來。
玖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頭微微的側了,語氣裡還有點天真,“真的什麼都會?”
那樂首一句謙虛的話還沒說出來呢,太后就先替她答了,“她們都生於樂師之家,家傳的手藝,你們啟蒙用的是三百千,她們學的都是樂譜,再沒有不會的!”
聽見這一番對話,卓長東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這個言語表情,他真的是一點都不用擔心了,甚至還有點好奇,不知道玖荷會點個什麼她們奏不出來的曲子。
廖紀安卻被她這個不以往的姿態迷住了,一雙眼睛黏在玖荷身上,真恨不得她也跟自己這麼說上兩句。
只是這一幕叫一直關注著廖紀安的喜鵲兒看了,眼裡的妒忌都快要著起來了。
玖荷輕嘆一聲,道:“那便奏個廣陵止息吧。”
樂師愣住了,太后笑道:“你倒是也知道幾個曲子。”只是見那樂師不動,便道:“還不快去?哀家不是聽你們奏過這個?”
樂師有點猶豫,很是模糊道:“廣陵止息啊……雖也叫廣陵散,說是一首曲子,但是原曲已經失傳了,只在史書裡見過名字,後頭的廣陵散有三個不同的版本,不知道郡主想聽哪一個?”
太后臉頓時掉了下來。
玖荷看了一眼太后,又問:“陽春白雪可會彈?”
太后這次長了個心眼沒說話了。
樂師又猶豫道:“也有兩個版本……”
非但是有兩個版本,而且不同曲譜記錄下來的作者名字都不一樣,朝代也不一樣,誰知道哪個是真的?
說是名曲,但是最開始那個曲譜早就失傳了,現在這些都是後人做的,不過冠了個名字罷了,誰知道是真是假?
皇帝揮了揮手,道:“現在這個聽著就挺好的,不用換。”
樂師誠惶誠恐下去了,太后緊緊抿著嘴,對一直愛吃的螃蟹都沒什麼興趣了。
屋裡安靜了片刻,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放輕了動作,方才幾不可聞的絲竹聲音,現在聽著特別的清晰,直到下一道菜品上來,才稍稍好了些。
不過這菜上來,又叫她們把視線往玖荷身上投過去了。
炸菊花也算得是中秋賞月宴的一道名菜了,既能應景兒,還能顯示手藝,只是一般人家的廚子是不敢做這個的。御廚們仗著藝高人膽大,倒是也不怕什麼。
就是皇帝叫送去廚房的這菊花委實難辦了些。
一般做這道菜選的都是小朵的菊花,尤其是花瓣,都是往上長的,不但好炸,而且還好擺盤,可是這一朵的花瓣外頭幾層是往下垂的。倒不是不能做,不過是費些功夫罷了。
御膳房的大師傅們把這個當成了皇帝給他們的考驗,使了十八般武藝出來,做好了又拿個玉碗倒扣著當作底託,這才把這道菜上來了。
皇帝一看見便樂了,道:“賞,重重有賞!快端去給郡主嚐嚐!”
王顯急忙從皇帝身邊閃了出來,一條條執行皇帝的吩咐去了。
一見端上來個與眾不同的東西,還是不是給她的,太后又不開心了,今兒她就沒開心過。玖荷氣她,這皇帝也氣她,什麼東西端上來難道不該先讓一讓她這個太后嗎?皇帝竟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然而餘光一掃,又見皇帝跟七娘不知道說了什麼,七娘正捂著嘴側過頭去笑,太后也只能咬咬牙忍了,且過去這一遭,咱們以後再說!
也有些閨秀們看見這一幕,越發的覺得玖荷受寵,不由得盤算起來自己家裡的兄長們究竟有沒有可能拔得頭籌了。
一時間屋裡人心思各異,沒哥哥的人看著玖荷止不住的妒忌,有哥哥的人……看著她還是妒忌!
皇帝應付著太后兩個侄女兒,卻也不忘抽空朝玖荷笑了笑,他受了太后十幾年的閒氣,今兒總算又是扳回一局了。
後半場宴席上,玖荷想著自己今兒也差不多了,便安安靜靜的吃菜,又能透過窗子看一看月亮,再不出聲。
不過方才那一場,已經夠叫人矚目的了,而且還叫不少人想起來她前頭剛進京的豐功偉績,因此打量她的人不少,卻在沒人敢出言挑釁。
太后都鎩羽而歸……不知道多少次,她們家裡難道比太后還牛氣?
既然說是夜宴,那吃完宴席,少不了的便是賞月賞夜景。太后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又揮揮手叫了錢易過來,有點傷感道:“過來扶著哀家,記得小時候……哀家給你說說你父親小時候的事情。”
有了太后打頭,剩下人都三三兩兩的散開了,皇帝這次再沒叫別人,只有玖荷還有卓長東兩個在他身邊一起說話,又叫太監守在周圍,這才道:“都進宮裡十幾年了,往年父親說要避嫌,連中秋都是我跟太后過的,怪沒意思的,這還是第一個跟自己人過的中秋呢。”
這話聽得很是有幾分心酸,而且這還不是正日子,不過沒等人安慰他,皇帝又很是豪氣道:“等朕正兒八經的掌了權,朕年年接你們一起進宮來過節!”
玖荷笑了起來,這時候再不用說什麼安慰的話,只點頭就行了。
皇帝又嘆了口氣,道:“我這兩日看起居注,還有前頭幾個皇帝的摺子,發覺明宗皇帝是過得最舒暢的一個。雖然死後朝臣擬定的諡號並不好,用了兩個中諡裡頭的字兒,還說他過而不悔,不聽勸,不過看他留下來的隻字片語,他對上朝臣是從來不吃虧的。”
卓家幾個人都是深受其害的,早就領略了文臣那一張嘴裡頭能說出來什麼,當下卓長東皺了皺眉頭,“這也算不得什麼本事。”
不過大中秋的說這個很是煞風景,皇帝便換了個話題,“太后那兩個侄女兒,年紀輕輕的,心思太沉了些。”
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頭一陣喧譁,王顯小心跑了過來,焦急道:“皇爺,錢家七姑娘掉進小池塘了——”
“什麼!”皇帝眼睛一瞪,“她這是想藉機留在宮裡過夜不成!”
王顯吞了吞口水,這才說出來後半句話,“跟賢郡王一起掉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