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
晴空下的李星雲看了一眼她身旁拍打著浪花的白蛟，那張俊俏中微帶青澀的臉上，是一反往常的平和與認真。
那是白止離這麼多天來第一次見到這丫頭嚴肅下來的樣子。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這個武功三腳貓又猥瑣又diao絲的姑娘，就該是整天嘻嘻哈哈沒心沒肺才對。
“你去哪，我跟著你。”
雖然內心在對方的這副語氣下沒來由的一慌，但他還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掃了她一眼，彷彿這個“要走了”只是隨隨便便出趟遠門，用不了兩天就會回來。
“不用啦小白蛟，我要去的地方還挺遠的，這次就不用你跟著來啦。”
李星雲笑了笑，踮起腳似乎是想摸摸白止離的頭。但是龍形畢竟還是太大了，浮出水面近二十米的高度，無論這個小女孩如何的踮腳抬手，永遠也只能對這個大家夥予以仰望。
“哈，別逗了好嘛？你這麼爛的功夫，萬一出個門被人打死了怎麼辦？”
白止離冷笑，雖然聽到對方這麼說心裡一軟，但嘴上卻還是一如即玩地強硬。
“哈？瞧不起我？想打架？”
李星雲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隨即就要後撤一步拉開架勢。
“別別別女俠饒命！”
白止離自然看得出來她想幹嘛，於是還沒等她喊出招式名，便一個白眼阻止了李星雲接下來的動作。“我打不過你，下次不敢了成不成？”
“這還差不多。”
李星雲裝模做樣的撣了撣手上的灰塵，看著白止離的反應，露出了像是十分滿意的表情。
“真的要走？”
愣了很久，白止離終於還是轉過頭來，淡淡問了一句。
“要走啊，肯定要走的。這裡畢竟不是我的家。怎麼，”李星雲的臉上又掛上了那副沒心沒肺切略帶猥瑣的笑容，“捨不得我？乾脆你做我寵物吧！雖然體格大了點，但看在你這頭小白蛟這麼有個性的份上，我為你破例也不是不成哦~”
“滾……”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開這種低階玩笑，白止離真是很好奇這丫頭這麼些年是怎麼活過來沒被人打死的……
“我要回家啦！”
李星雲抿著嘴，終於再次收起了那副沒正形的樣子，衝著水流中的白止離揮了揮手。
“不帶上我一起？正好我天天待在這水底也挺無聊的，算了算了畢竟也算緣分一場，怕你被人打死乾脆我給你做保鏢吧。”
白止離皺了皺眉，佯裝不情不願地說。
“喲喲喲，分明就是捨不得我，看不出來你這傢伙還這麼傲嬌？”李星雲一陣陰陽怪氣的笑容。
“滾……”白止離青筋暴跳。
“還是不啦，”李星雲搖了搖頭，“我要去的地方挺遠，你體格子這麼大，帶上你也不方便啊。”
“就這個？”白止離嗤之以鼻，“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就這個原因你幹嘛不早說？”
說完，他搖身一變，一道白光閃過，那頭幾十米長的龐然大物，轉眼間已經脫離水面，化作了李星雲身前一名白衣流轉的翩翩少年。
模樣不算秀氣，但眼神中自帶著一股水韻波光。
身段也不魁梧，只是舉手投足間皆是氣場攝人。
李星雲睜大了眼睛繞著變身後的白止離轉了好幾圈，左看看，右看看，像是鄉下姑娘見到城裡錦衣華服的公子哥一樣遲遲挪不開眼睛。
“沒見過男人？”
白止離被他看得遊戲不好意思，雖然活了幾千歲的人不由得老臉一紅，但眼神中的得意卻還是出賣了這一刻他喂喂雀躍的內心。
“見過男人，沒見過白蛟變成的男人。”李星雲還是在一個勁兒的轉圈，一邊轉圈還在一邊感慨，“誒呀呀，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本事，小瞧你了小瞧你了。”
“帥嗎？”
白止離故作淡然地問。
“醜，但是醜的很有個性。”
李星雲託著下巴故作認真的回答，語氣中還是那副欠打的樣子。
“滾……”
白止離青筋暴跳。
“我問你，”他擰緊了眉毛，“這樣就不會不方便了吧？你要去哪，我跟你去。”
“哈哈，還惦記著這事兒呢。”李星雲苦笑，“還是不行啊。我要去的地方，是不會允許外人闖入的。”
“為什麼？！”白止離皺眉。
“沒有為什麼，規矩就是規矩，我也沒辦法。”
李星雲笑笑，這時候，她終於可以成功摸到白止離的頭了。“事實如此，不必苛求。緣分一場，且珍惜便是。”
白止離望著這一刻突然祥和下來的李星雲，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丫頭原來可以這麼陌生，可以高到需要自己一方水神來仰望。
道心如水，積小流以成江海。
他很想為這個丫頭而高興。
他知道經過了誅殺河神這件事以後，她已經堪破了生死、天人兩境。道心已成，人事皆如浮雲。雖然她現在功夫依然三腳貓，但往後的日子，前途將再不可限量。
修道之人，最忌諱執念不除。
放下了執念，看到了生死，便是天人合一，物我兩相忘。
他很開心自己千年來唯一一個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終於邁向了她一直追求的無上天道。
他也很難過原來自己在她的心中，不過是塵緣一段，過往雲煙。
“那如果……算了。”
想到這裡的白止離突然釋然般的一笑，隨後如同自嘲般的搖了搖頭。
“如果什麼？”
李星雲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問。
“沒什麼，我本來還想說，那如果我願意做你的……寵物呢？”
白止離抬起了頭，用眼神中的最後一絲希冀乞求般的看向了對方。
點頭。
只要你一個點頭，尊嚴，名節，所有的東西，我可以統統不要。
只要你一個點頭。
李星雲被他逗笑了，像是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一個故作兇狠地問“你不怕我？”，另一個莫名其妙地答“我怕你什麼？”。
“別逗了！大哥！你好歹也是一方水神誒！我跟你開玩笑而已，真當我一個小小丫頭的寵物，你不嫌丟人啊？”李星雲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目溫柔。
“你早就知道我是水神？”
白止離冷冷地看著她。
“黃河水部九曲星君白水蛟白止離大人。”
李星雲突然放下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隻手，隨後眯起了眼睛，目光介乎肅然與淡然之間。
“蜀山入室弟子李星雲，有禮了。”
“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白止離問。
“前不久，堪破生死境的那一刻。”李星雲回答，“我也沒想到我隨意結交的一頭白蛟就會是這九曲黃河的山川地靈。緣分一場，大人的職責所在應當是這千里水脈。回蜀山這一程，就不勞您相送了。”
“呵呵，本以為認識了一個有意思的凡人，沒想到也是個無趣的臭道士。”
白止離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獰惡的表情。
“走了。”
他背過了身，頭也不回，化作白光攝入了腳下的不息江水之中。
李星雲站在原地，望著遠處河岸上的層層浪花，神情渺渺，眼神茫然。
她像是早已預見了這一刻，這是沒想到，終究還是會把離別搞成這副模樣。
……
蜀山。
蜀山。
那一年，霜降，峨眉。
群山中風聲鶴唳，草木飛禽，隱於山林。
北方的連綿大雨造成了黃河中段的大面積水患，然後南方旱冬，三月未曾降雨一滴。
蜀山的清漣掌門立於千山絕頂，望著北方而來的陰雲，平靜的表情如同風霜前景。
他說時令擾亂，有客自遠方來，這片水汽，恐怕是禍水也是甘霖。
於是座下四位長老表情各異。
有的面露憂色心繫蒼生，有的不悲不喜超然物外。
“隨我走吧。去看看那位北方來的朋友，也看看我們幾個老而不死之身，還能否發揮一點用處。”
五道清光劃破了雲端縹緲，在它們彼此身後，是日出前劃破天穹的萬丈白虹。
“前方乃是蜀山地界，道門清淨地，還請朋友留一步。”
清漣掌門如坐雲端，望著雷光中如同帶著波濤怒色的客人，語氣三分勸解七分自然。
“我知道。我要找的就是蜀山。”
來人並不打算留步，只是半路殺來的五大高手擋在了他的身前，這股由沛然劍氣組成的氣牆牢牢鎖住了一方地界，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老不死的傢伙，白止離的臉上更帶了幾分陰沉。
“緣起緣滅，花開花謝而已。你們天人兩隔，道不同，星君又何必執迷不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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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漣掌門微微一笑，望著白止離，蒼老卻如炬的眼神彷彿早已看穿了一切。
“你全都知道？！”
白止離吃了一驚，卻還是很快調整好了情緒。“知道又如何？李星雲呢？讓她出來見我。”
四位長老各個面露苦笑。
一個說“不可。”
一個說“不必。”
一個說“不能。”
一個說“然也。”
“看樣子星君還是沒理解我這番話的意思。”清漣掌門笑笑，“道不同，何必執著。我等還是勸星君給雙方各留一步。我相信類似的話李星雲在離開前也和您說的很清楚。她的路終究是那茫茫天道，而星君的職責，應該是那九曲江河，以及沿岸生靈。”
“老東西。說穿了就是不肯讓路，對吧？”
白止離咬著牙關，看著這群煩人的老道，憤憤地語氣彷彿是桀驁不馴的孤狼。
“不可。”
“不必。”
“不能。”
“然也。”
“哈！好一個然也。”白止離笑了。雷雲破開的瞬間，一頭動如雷震的白蛟猙獰著爪牙撲向了擋在身前的蜀山長老們！
“那就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攔住我！來來來一起上，不讓我見她，今天就屠了你們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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