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吹花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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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二十一 吹花成雪

春雨連綿不休, 一場接著一場落下,沾溼神京城裡樓閣簷瓦。四野的花都被催熟,絢爛透紅, 馥郁芳華。

眼下的大明樓,大抵可算作神京城裡最清淨的地方之一。聞燈傷愈, 聞行意和聞清雲啟程返回金陵, 北間餘跟東和一道遠行訪友,這樓裡院內, 唯餘他一人。

正是清晨,聞燈坐在大明樓前院的長廊上,身前橫著一杆魚竿,身側置一魚簍。

滿庭春枝籠在細雨中, 他垂著眼, 慢慢吞吞將餌料掛上魚鉤,丟進庭院另一邊的青池中。

噗通——

池面漾起漣漪。

而當漣漪散盡,此後的庭院便寂靜無聲了。連將樓外樹林要出綠濤的風越過院牆後,都變得溫婉輕柔。

似乎靜得過頭了。

但聞燈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待到魚鉤停穩, 他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用靈力將魚竿架起來,從刀鞘裡取出一卷書, 就這般坐著開始看。

這些日子, 他總在此間坐著, 多數時候是看書, 間或吹幾首笛曲,彈彈六弦琴。

聞燈清楚地記得自己不曾學過琴——他學的多是西式樂器,唯一會的民樂是橫笛,卻在撫上六弦琴的一刻, 下指如飛,將琴曲奏得極流利。

他忘了一些事情,但同時多了一門技藝。這事詭異得很,偏偏發生得自然至極。

最初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聞燈還會想上一想緣由,但時間久了,一日復一日過去,便也懶得去思考了。

不過大明樓並非每一日都從早沉寂到晚。當酉時的鐘聲敲響,於閒和徒無遙會過來敲開前院的門,將在院子裡坐“枯禪”的聞燈拽到食堂吃東西。

但這一日,他們拽著聞燈走上的並非往常那條路,而是一路朝外,走向白玉京東門。

徒無遙一身火紅大步在前,於閒走在聞燈左手邊。路是熟悉的路,縱使閉著眼也不會走錯,但聞燈對去外面興趣缺缺。他掃了這兩人一眼,停下腳步問:“這是要去哪?”

“聞師弟,你記性似乎變差了。”徒無遙回過頭來說道,“前幾日不是說好了嗎?諶寒年自個兒辦的酒樓今天開業,我們過去幫他捧場。”

聞燈想起確有此事,眉梢一蹙,但還是低低應了聲“哦”。

來到酒樓是一刻鍾之後,這中途,他們去給諶寒年挑了幾件開業賀禮。

諶寒年為幾人留下了最頂層的雅間。推門進去,冷菜早已上桌,北蒼望羲坐在位置上等了好一陣,閒得無聊,把果子搭成各種各樣的房子和塔。

“你們終……”北蒼望羲抬頭。

徒無遙一聲暴喝打斷他的話:“北蒼望羲,這是我千辛萬苦找人從南面運過來的果子,嬌貴得很,一壓就壞,你竟然用來搭房子?”

話到末尾,她甚至吼破了音。

北蒼望羲手一抖,正搭的“房子”塌了,果子噼裡啪啦落到地上,有幾個直接把自己撞成了汁。徒無遙見狀更氣,一把抽出腰間的長鞭。

“徒師姐,大好的日子莫要動氣,咱們有話好好說。”北蒼望羲唰的從椅子裡蹦下來,雙手擋在身前,露出討好的笑容。

“誰是你師姐!”徒無遙滿臉怒氣,作勢就要揚鞭,為她得來不易的果子們報仇。

北蒼望羲“哎”了一聲,趕緊開窗跑。

徒無遙二話不說追出去,嗖的沒了影。

吵鬧聲倏然而來倏然而去,聞燈瞥了眼窗外,和於閒一起將剩下的、完好無損的果子們撿進果盤,然後挑了張椅子坐下,喝了一口北蒼望羲早先便倒好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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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閒坐到他對面,嘗了嘗桌上的冷菜和點心,放下筷子抬起頭,注視著聞燈道:“聞師弟,我覺得你最近特別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聞燈偏首。

“你最近不太笑了。”於閒道,頓了頓,又補充:“你看起來好像丟了什麼,很孤獨。”

聞燈被他說得一愣,思忖片刻反問:“有嗎?”

“有。”於閒肯定地點點頭。

燈盞高掛,暈黃的光芒傾灑旋落,照得聞燈一身素淨的白衣偏了色。他臉上瞧不出太過明顯的情緒,抿了抿唇,放下酒杯,垂低眼眸。

宵風從窗外直入,雅間裡兩人一時無話。

於閒把聞燈喜歡的冷吃兔換到他面前去,想了想,提議道:“東山的桃花開了,明日正好是休假一日,咱們帶上幾壇好酒,去賞桃花如何?”

“好呀好呀,東山的桃花,向來是神京城一絕。”北蒼望羲噌的一聲從窗戶外竄進來,搶在聞燈之前應下於閒的話。

“你若不給我運一箱這種果子過來,咱倆這事沒完……東山賞桃花?行啊,我同意!”徒無遙亦回到雅間,先是怒氣衝衝對北蒼望羲一吼,再對於閒的提議表示贊同。

聞燈眼神動了動:“明日……”

“明日二月廿四,是咱們這個月唯一的休息日,你有別的事?”於閒問。

“並無。”聞燈搖頭。

北蒼望羲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那就這樣說定了。”

“我們白玉京明日放假,你個其他學院的人湊什麼熱鬧?”徒無遙分外沒好氣。

北蒼望羲“哎”了聲,答應徒無遙的賠償要求,並說了許多好話,才算讓她神情有所好轉。

酒樓夥計將熱菜一道一道端上桌,幾人品嚐起這裡的菜色。其間諶寒年過來敬了三四次酒,並仔細詢問他們對酒樓各方面的看法,大都是於閒在回答。

散席時夜已深,但月色太明,輝光四溢,難有深意。北蒼望羲說不如到城東的食肆續個攤,於閒和徒無遙都說可以,唯獨聞燈回了白玉京。

他不太喜歡身處在人群裡的感覺——那些人太吵了,他想安靜。

大明樓四下無人,聞燈在前院屋簷下站了一陣,才走向後院寢舍,推開門。他往身上丟了個潔淨術,驅散酒味和煙火氣,坐到窗前桌案後,緩慢撥響他的六弦琴。

彈奏的曲子叫做卡魯索。聞燈剛到這個世界不久、滿腹鬱悶滿心傷感時唱過一次。

曲太哀婉深切,是一首遠送,天涯別離。

聞燈說不清楚為什麼今晚要彈這首曲子。最後的一記顫音落罷,他坐在椅中許久,才放下玉笛,走去床前,就此和衣睡去。

此夜星稀月明,翌日風定天晴。

去往東山賞桃花的人甚多,攜家帶口,呼朋引伴,歌於道途,一片歡聲。

身為修行者,聞燈等都不願擠那人群,便擇了空路。於閒在前面帶路,中間是北蒼望羲和徒無遙。聞燈綴在一行人的最後,看見桃花綻放東山,千里萬頃無邊灼紅。

於閒是這裡的賞花常客,邊說邊介紹,引著幾人在山野間左轉右旋,來到一處遊人較少的地點。

“若說東山上哪處桃花開得最好,當屬這片溪澗谷地。”落地尋了處歇腳石,於閒指著不遠處山澗桃林、流水亂紅,滿是感慨說道。

“我卻覺得垂雲樓外的更好。”徒無遙用一種回憶的語氣說道,“數年前的某個春日,我曾在雲舟上遙遙看過一眼,至今難以忘懷。”

幾人所在之處恰能看見垂雲樓的一角。那樓不高,三層而已,沉默地佇立在東山山腰,飛簷在層林裡翻出一點古老蒼涼之意。

聞燈隨著眾人的目光轉頭看向垂雲樓。

視線定格的一刻,他心頭掠過一股茫然的感覺,等反應過來,已提步向它走去。

“誒,聞師弟,你上哪去?”於閒問,他都準備就在這處擺餐布和桌椅了。

聞燈朝著半山林間翻起的一角抬起下頜:“去那裡看看。”

“那裡就是垂雲樓。”於閒登時搖頭,對他勸說,“兩千多年前,烈帝親自設下禁制,任何人不得靠近樓外一里。”

“我想去。”聞燈語氣執著,言罷轉瞬,行出數里。

“可你進不去啊……”

“反正是出來遊玩的,就到處走走看看吧。”北蒼望羲拍拍於閒肩膀,邁開步子,追著聞燈的身影過去。

這裡聞燈境界最高,已至遊天下境,他若不刻意放緩速度,其餘幾人自是不可及。

不過片刻,聞燈來到垂雲樓的禁制外。他有意停下,做一番探究再決定是否前行,卻是不曾料到,禁制竟主動將他納了進去。

聞燈警惕起來,迅速將神識探向四周,發現這裡沒有危險和惡意——這裡甚至沒有人,放他進來,似乎是禁制自己的主意。

類似於前段時日他發現自己無師自通學會了六弦琴的古怪感在心中升起。

但聞燈沒有因此放慢步伐。

三兩步後,他來到垂雲樓近前,謹慎地繞著它走了一圈,確定裡面也無人,才轉身去看那片桃花林。

自兩千年前周烈帝逝世,這裡再未有過人涉足,高樹矮草生長肆意,自顧自綻放凋零。

眼前春日正好,清光漫灑,灼紅連片,燒至天際。

聞燈看著桃花,滿林桃花盛開在他眼底,可他沒覺得它們盛放在這裡和別處有什麼區別,更不覺得能讓人數年難以忘懷。

他只覺得少了什麼。

又或者說,是他忘了什麼。

這時山風倏起,吹花成雪,拂他身上輕衣,一路起起跌跌。

作者有話要說:  哎,你們別哭,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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