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要將元新歌收為己用的想法, 藍染惣右介便不再糾結於非要他此時便立刻認清事實。男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蓋在元新歌頭頂，動作因思考的速度加快反而逐漸放緩，這般彷彿是不忍再重複殘酷真相的姿態使元新歌表現出的驚慌變得難以遮掩。

青年瞳孔微顫，面色也蒼白起來, 一向只有漠然的臉在今日顯出太多生動的表情。

藍染惣右介憑對他一貫的瞭解知道元新歌不會有、也不屑掌握如此精湛的演技, 真央靈術院的天才不少, 元新歌是其中性子最為冷硬的一位, 能用實力佔據上風便絕不迂迴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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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出無害的樣子來迷惑敵人, 這可不像他。於是藍染惣右介愈發相信他是真的失憶。

現在唯一的疑點便是為何元新歌會連早上兩人見面時發生的事情都一同忘記。

元新歌是藍染惣右介使用鏡花水月製造出的幻影, 也就是只在被催眠者眼中出現的幻覺, 既不該擁有自己的意識，也不該擁有真實的身體，他只是催眠能力支配旁人感官的結果, 按照藍染惣右介對斬魄刀的瞭解, 元新歌沒理由會呈現此時的狀態。

可看看此時的他——乖順、意志不堅定、容易被控制，甚至能被未曾被鏡花水月催眠的一番隊隊員看見, 還近距離瞞過了山本元柳斎重國的眼睛, 連卯之花烈在親手為他治療時都未能意識到有什麼異常。

藍染惣右介願意將發生大部分異變發生的原因當作崩玉泛用性的體現，他此時該做的不是懷疑，而是儘可能找出所有疑點的解釋。

他正秘密研究的發明物崩玉實則是枚具有自我意識的寶石，能夠吸收周圍存在的“心”然後將其具象化。虛化事件中, 藍染惣右介的確面臨了相當程度的危機，當時崩玉被他帶在身上，難免影響了鏡花水月能力的最終結果。

藍染惣右介的計劃中並不包括一同殺死元新歌，但不知道山本元柳斎重國究竟是何居心, 竟然在一眾由隊長與副隊長級人物組成的救援隊中加入了作為一番隊四席的元新歌。

更令人感到為難的是, 元新歌的存在大大增強了隊伍的戰力, 與鬼道眾副鬼道長配合使出的九十級以上鬼道輕而易舉便壓制住了先行虛化、逐漸喪失理智的兩位同伴。

如果戰局就定在這裡，藍染惣右介先前所謀劃的一切都無法達成最佳效果，想到之後即將驟然增加的工作量與暴露風險，他比原定的時間更早一步出現，配合被死神視作最大敵人的邪惡靈魂“虛”一同親手將幾人處理。

從在護廷十三隊中的身份與話語權來看，元新歌對他的威脅相對來說最小，於是他將這人放在最後。鏡花水月畢竟還承擔著作為一把刀的最基本職責，藍染惣右介直接用鋒利的刀刃將元新歌的脊背整個割開，而就在這時，又有兩位預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加入了戰場。

十二番隊隊長浦原喜助和鬼道眾大鬼道長握菱鐵齋正立於救援隊與他之間，維護與敵對之意沒有絲毫遮掩，他們帶來的不僅是份極強的戰力，更是有關藍染惣右介作為五番隊隊長卻在瀞靈廷中開展虛化實驗、造成無數靈魂失蹤、甚至連護廷十三隊隊長級人物也慘遭毒手的真相。

藍染惣右介固然實力強勁，但並不代表此時的他能夠在面對如此強敵時也毫無壓力地就地反殺。仔細算算，瀞靈廷中有名有姓的強者有一小半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如果再不將注意力放在另尋他法處置浦原喜助與握菱鐵齋之事上，恐怕他的秘密會被先一步揭穿。

——如果元新歌還活著就好了，至少能被迫製造有利於他的局面，在他佈局時稍做牽制。

這個想法只是在藍染惣右介腦中一閃而過，抱著“能殺一個是一個”的念頭，儘管不能親手將其他人全部處決，他還是在使用鏡花水月的能力掩護自己逃走時順勢帶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元新歌，並且於在場眾人的意識中留下催眠效果，使他們認為元新歌還在原地。

“元新歌似乎還有意識……！”藍染惣右介聽見身後浦原喜助的驚呼，原本有些追擊想法的握菱鐵齋也立刻停了下來，“並且也沒有被虛化！”

催眠發揮了應有的作用，藍染惣右介順利到達了安全地帶，之後他看向被自己一路拖行的元新歌，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下已經覆蓋了青年整張左臉的白色面具——那是虛化的象徵，並且尚未停止發育，想必很快就要蔓延至整張面孔。

代表虛空虛內心的虛洞也在逐漸形成，貫穿整個身體的空洞有拳頭般大小，在元新歌鎖骨間的位置，此時他衣衫凌亂，藍染惣右介一眼便將他身體發生變化的全過程看了個遍。

等面具和虛洞都徹底長好那時，元新歌就會從風光無限的死神變成邪惡嗜殺的虛，失去了使用鬼道的能力，對體術沒有任何瞭解的他一定會再次吃到苦頭。

但藍染惣右介不打算留下他、再看他究竟能憑藉自己的力量成長至什麼程度，元新歌的確是位天才，但不願向未知處尋求突破的代價便是上限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就算他的鬼道技法再精湛，最終能做到的事情便只有發動鬼道而已。更何況，元新歌的鬼道也並非完美無缺，但凡他所掌握的回道技法更加高深，說不定也不會在被藍染惣右介斬開背部的一瞬間就失去意識。

或許回道在一瞬間恢復的程度只能使元新歌再清醒幾秒，但如果他能在這幾秒內立刻捨棄詠唱發動足夠強大的縛道之七十三倒山晶、縛道之七十九九曜縛和破道之九十黑棺，同一時刻進行自衛、束縛藍染惣右介和攻擊，說不定戰局就會立刻逆轉。

不過此時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大鬼道長握菱鐵齋都難以達成的事情，沒理由此時的元新歌能輕鬆完成。藍染惣右介並沒為元新歌此時的境遇感到惋惜，他親手割斷了元新歌的喉嚨，目睹他的身體消散在瀞靈廷的無盡靈力之中，見證了這位天才的隕落。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在浦原喜助和握菱鐵齋忙於對戰場上的大人物們開展緊急救助時，藍染惣右介先以最快速度前往四番隊催眠了以副隊長虎徹勇音為首的一眾隊員，叫他們為自己懷中似乎身受重傷的元新歌進行治療，隨後解除對戰場上兩人的催眠，使其意識到已經中計，第一時間自投羅網。

藍染惣右介設計中央四十六室對本次事件中存活的敵人——即浦原喜助、握菱鐵齋與起初虛化的幾人宣佈處以極刑，親自為死神的世界進行了場大換血。

元新歌不在處刑名單之中，大抵是山本元柳斎重國在其中發揮了大作用，這令藍染惣右介有些吃驚，但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山本元柳斎重國顯然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元新歌對他忠心耿耿，說不定兩人之前達成過什麼違背即死的約定，否則那老者大概不會為區區四席花費如此多的精力。

至少鬼道中沒有這樣的約束之法，藍染惣右介還沒想清楚原因，但總之，既然山本元柳斎重國願意相信元新歌，那麼仍然躺在四番隊的“元新歌”就一定還有大作用。

鬼道眾的正副首領、護廷十三隊的五位隊長和三位副隊長皆被更換，計劃的發展順利到過頭，之後接到元新歌恢復意識的訊息，藍染惣右介第一時間來到四番隊，這才意識到事情並非沒有任何意外情況。

比如說看上去只是一具空殼的元新歌。

藍染惣右介試圖與他交談，卻直到提起一番隊的前二十席會議時才得到了對方的反應，青年急匆匆朝一番隊趕去，藍染惣右介隱去身形跟在他身後，暗中觀察他身上發生的一切變化。

但令藍染惣右介感到吃驚的是，在元新歌進入一番隊的領域之中後，即使他未曾主動發動鏡花水月的催眠，經過元新歌身邊的尋常隊員也依然彷彿受到催眠般向他打了招呼，就連山本元柳斎重國也沒能意識到坐在長桌旁的青年只是一抹幻影。

藍染惣右介難以置信地遠離會議室，以免有人察覺到空氣中屬於他的靈力波動，等元新歌出了會議室後又一次跟上。

青年順利找到了一番隊的所在地，卻不知道四番隊到底在哪，兩次選錯方向，藍染惣右介本想找個理由現身，卻又碰上了虎徹勇音。

於是他按下心底細微的焦躁，依然只是監視。

直到真正與元新歌交談過的此時，藍染惣右介才能猜測著給他的情況下個定論：或許是崩玉尚不穩定的狀態使自己那一瞬間的渴求被放大，寶石的奇妙力量賦予了元新歌一份全新的可能性。

他嘗試過進行其他內容的催眠，卻發現只有元新歌能夠獲得這種可能性。藍染惣右介在等待元新歌從會議室出來時對自己發動能力，製造又抹消了兩個另外的元新歌的幻覺，終於肯定了元新歌的特殊性。

如此看來，元新歌早晨那段僅憑生前本能行動的時間，就是從空殼到被填充靈魂的空白過渡期。

雖然本身只不過是由催眠產生的幻影，藍染惣右介本人在不發動能力時就無法意識到他的存在，但在其他人眼中，元新歌不僅擁有了毫無破綻的實體，甚至還像是作為鏡花水月刀身的延伸般有了能自動催眠看見自己之人的能力。

而且，簡直像是專門為了迎合藍染惣右介的計劃——

元新歌失去了記憶，卻維持了愚蠢的本性，使自己將會成為藍染惣右介安置在山本元柳斎重國身邊的刀。更令人安心的是，元新歌畢竟只是鏡花水月的產物，只要藍染惣右介想要那樣做，就隨時可以毫無痕跡地抹消他的存在。

“沒關係。”藍染回神，他加重手中的力道，試圖使元新歌感受到他的支援，“新歌暫時還沒辦法接受也沒關係，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會像原來一樣一直陪在你身邊。”

元新歌的瞳孔微微顫抖，他下意識伸手扯住藍染惣右介膝頭的布料，埋下頭的動作像是在試探著從對方身上找到依賴的可能，也像是對恐慌與不安的拙劣掩飾。

他做出動作的速度很慢，像是害怕被藍染惣右介拒絕，也像是怕夢境猛然驚醒——傳說中的故事說不定是真的，若是死去的人還留有執念，便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直到被誰點醒才會消散。

他的確不敏銳，但不代表他意識不到藍染惣右介的妥協，但或許是出於恐懼，他始終沒有再進一步追問結果。

藍染惣右介展現出了極其善解人意的一面，他包容了元新歌的膽怯，手上朝自己的方向微微使力，使元新歌的頭輕輕挨在了自己的膝蓋之上。

——一個既能解釋為提供依靠、又能解釋為絕對支配的姿勢。

“新歌，我們都會獲得想要的結果。”藍染惣右介低聲說道，極其肯定。

“……其實我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曾發生在我身上。”元新歌猶豫著開口，他依然顯得非常不安，“我問過虎徹副隊長有關‘原本的元新歌’的事情……我和他一點也不一樣，但是，如果被人從夢中叫醒的話，現在的我也就不復存在了吧？”

“我會消失的！”

他的聲音中甚至帶了些泫然欲泣的意味，更是讓藍染惣右介有了種新奇的感覺。

“我不認識回家的路，將原先接觸過的朋友忘得一乾二淨，別說什麼斬術，就連原本擅長的鬼道都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元新歌像是將從獲得全新靈魂到此時感受到的一切恐慌都擺放在藍染惣右介面前，在短暫地激動過後，他沉默下來，略微哽咽。

藍染惣右介看著他頭頂的髮旋，聽他可憐地喃喃：“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不明不白地留下又消失，那我受到煎熬的目的又是什麼？”

回應元新歌的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那就讓我們從頭學起吧。”藍染惣右介承諾道，“我會幫你的，新歌。”

元新歌疑惑地抬眸，眼中果然有些晶亮的水色。

男人笑起來，眉眼間是令人感到非常親切的調侃之意，他說道：“我不僅是你的朋友，在這個身份之前，我也是真央靈術院承認的老師啊。”

——雖然是書法老師。藍染惣右介絲毫沒有矇混過關的愧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