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是該死的人。”

孟槐用白皙細長的手指隨意戳點著，山樓下站著形形色色目光邪沉之徒，如果是在平時，擅自闖入前甲板的人必死無疑。

“是當今聖上宅心仁厚，讓你們其中一個人可以活下去，好生拿出些真本事，不要死了都被人瞧不上，要知道世界上沒有冤死鬼，死的都是技不如人的人，那就該死”

“是嗎？”

突然從空中極高處傳來女人的聲音。

隨著凌厲風嘯，一道藍色光影落在甲板上，身上所散發的風勁將在場所有刀劍震得鏗然鳴響。

孟槐極機警，在身後武人掩護下疾身連退。

銀白色的眼睛瞬間將溶洞點亮，尖長的耳朵下，是與纖長眉毛一起飄曳的藍色長髮，暗紅色軀幹外環繞著無數螢火般的光點，像點綴在白色長裙上珍珠的光澤。

她的綠色指甲此時緊叩在如同半透明液體的弓箭上，看不到弓弦和箭羽，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蓄力時的錚鳴。

“精靈族，”孟槐被數人擋在身後，顯得放鬆很多，“馬西亞爾船長，你船上真是有不少苟且偷生的奇葩啊！”

“主桅最高處的小屋中就是她嗎？”騎士暗自想道。

馬西亞爾沒有回答，也沒有阻攔，掏出隨身白小酒壺，自顧自喝起來，在第一滴白蘭地順著他下巴的白色鬍鬚滑落時，綠色指甲倏然鬆開。

強大的寒氣在絃聲中瞬間充斥溶洞。

孟槐輕蔑的笑容凝在嘴角，他的瞳孔中看到一支箭，一支寒冰結成的長箭挾著銳厲風響射向自己，“結陣！”

鴉青袍武人極快在八個方位角落閃現，一下子將孟槐和馬西亞爾圍在中心，散發出熾熱白氣的穹形罡氣從天而降。

一名來不及躲閃的囚犯被攔腰斬斷，粗壯手臂上的五指還在屈張，木質甲板被灼燒出斑斑焦炭色火痕。

然而“冰晶，”騎士下意識地低喃。

彌散的灼燙白氣似乎籠罩在一座巨大冰窟中，穹形護體罡氣上之前快速流轉在八人之間的氣息內力，明顯遲滯下來，“咔嚓”，玻璃一樣的碎痕像瘋長的爬山虎佈滿罡氣穹壁，尖利的箭鏃已經露出冰藍色的鋒芒。

“馬西亞爾！”孟槐扭頭吼道。

“不要著急，孟槐大人，”馬西亞爾咧嘴的笑容擴充套件成一個大笑，他起身用刻著錨形紋身的大手一把攥住箭桿，冰水順著指縫淅瀝滴下。

八名武人退回一旁，孟槐狠狠剜了為首之人一眼。

“喔，泰蘭德？你怎麼下來了……”

“該前往布干維爾海了，”女人的眼睛望向馬西亞爾，銀白光芒將他紅褐色的臉孔映的發亮，聲音如風的低語，“不然，太遲了，馬西亞爾。”

“哈哈哈哈，泰蘭德，你……今天太敏感了，不是嗎？”

“馬西亞爾，不要忘記，”女人棕色嘴唇下，聲音低沉，手中長弓幻化成無數飛舞的螢火，“我有你的承諾。”

“忤逆本大人，馬西亞爾，把她交給我，否則、從現在開始，我禁止你的船隊出海，包括這一次，一具屍體你也帶不走！”孟槐袖手冷冷走了過來。

“回去吧！”馬西亞爾這句話不知對誰所說。

他的拳頭猛地砸入甲板，船身劇烈震顫，甲板上深淺縱橫的斷裂溝壑使暴徒兇犯四處躲避，溶洞上方密集的巨大石鐘乳像折斷的樹枝簌簌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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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彈般的風勁，猛烈得使孟槐無法睜開雙眼。灰白頭髮下閃現的森羅殺意，使人回想起這是傳說中的大海賊。

“那邊的年輕人，”女人停住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麼，“你是亞爾德之子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處突出的峭崖上。

“我會回來找你的，”冰焰般的餘光牢牢盯在騎士身上，“你的劍，比他如何？”

騎士怔然立在原地。

“這是你的宿命，年輕人，”無數螢火般的精靈圍簇著藍色身影，倏然隱去。

“多麼驚人的種族……”騎士仰望著主桅杆頂的望室，久久不能自釋。

“你是何人？”極傲慢的聲音。

極闊的主甲板上嘈雜起來，口哨的尖叫聲和囚徒們的低吼聲響徹全船，他們在挑釁，或者說是嫉妒。

“一個新手騎士，”馬西亞爾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叉手坐在椅子上，閉著雙眼，蒼白的嘴唇咕噥著，現在讓人感覺他是一個蒼老之人。

“參加死鬥了嗎？”

“我只是路過此地。”

“呵、要小心啊……”風中傳來陰沉之語，很快被通擂的鼓聲擊散，重簷綢傘下的人又沿著來時之路消失了。

山樓綵棚中還有隨侍的歌筵戲舞，蒼朮城的禮儀總是十分繁冗，脂粉下的歡笑顏容在此時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離死尚早，難得來到此處的將死之人，肆意覘窺著周圍所有的一切，似乎這是今日才擁有的權利。

“除了誘餌，阿卡普爾科號已經準備好出海嗎？”酒鬼嗓的聲音在大吼。

“還沒有，”後桅杆下有一個壯碩身影，他的前臂、脖子、和前額都已經脫皮。

“還要多久？”

“十天，如果那批三十磅炮的特製炮彈有延遲，就會更久。”

“帆桁都已經橫掛上了？”

“是的。”

“你完成得很好，我還要去見弗蘭肯斯坦，等會獵龍的誘餌要冷凍好，它可不喜歡吃腐肉，”馬西亞爾咧嘴大笑，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消失在甲板另一側。

“我們將在海上重逢，年輕人，”一隻小艇乘著溶洞裡的落潮順流而下，粗啞的聲音在騎士耳際飄散。

“騎士先生，您也要去洛坤府嗎？”久未說話的老闆打斷了騎士的思緒。

“嗯。”

“要跟我一起嗎？”

騎士轉過身，疑惑地問道：“什麼？”

峭崖之上已空無一人，只聽一聲細微的入水聲，騎士探身看到一具如魚般靈活的身軀。

“那請您原路返回吧，塞利斯廷大人的戰馬就在馬廄裡，酒館會有其他人接待您的，”那張笑容可掬的白胖臉龐忽然既熟悉又陌生，很快消失在溶洞的暗湖裡。

他們急急趕赴的，似乎，是一場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