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那醫生兩手撐在桌上，猛地站起來。

他的眼鏡跌到了鼻樑下方，兩眼狠狠瞪著萊薩兩人的背影，臉上的表情又羞又憤。

他也罵了兩句什麼，但是萊薩他們已經聽不清了。

“我都說了，去了也沒用的。”艾瑞斯趴在她肩頭說道。

“我他媽有錢。”

“他不會信的，我們又不是大人，他們只信大人有錢。”

“他媽的，敗類！”

艾瑞斯聽到了萊薩粗重的吸氣聲，他沒有再說什麼。

萊薩嘴上罵完，心裡在規劃接下來的路線，她決定走最近的路，也就是畫室。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她的手臂已經有點酸了，艾瑞斯比她重，她已經揹著他走了三四百米的路了。

中間隔著重重人群，前方大概五十米處有一隊明顯像是搜查隊的人，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萊薩想去路的另一邊，但是路中間正好被一隊表演團擋住了。

“到那裡面去！”艾瑞斯指著表演團扮演的火獅獸肚子下方。

似乎只有這一個辦法了，萊薩便揹著艾瑞斯鑽進火獅獸的肚子。

萊薩弓著腰，跟著表演隊伍一同行進，一邊從下方看搜查隊的腳步有沒有走過去。

搜查隊沒發現他們，萊薩繼續跟著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出來，呼吸了一大口空氣。

又輾轉周折了一段時間，他們終於回到畫室，零六就在門口，他看到公會裡的兩個孩子回來了，立刻開啟通道放他們下去了。

零六看了一眼艾瑞斯，他的狀態不太好，便對萊薩道：“快帶他去找索菲亞看看，他們剛剛回來了。”

沒有得到回應，萊薩徑自揹著艾瑞斯下去了。

樓下大廳旁的會議室正在開會，萊薩在路過的時候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但是根本沒在意。

孩子們的教官，馬克·特里曼正在裡面，還有一些其他的大人，年齡和他差不多。

“你就不該出那個測驗，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的，你應該為此承擔責任！”

“你的行為已經違背了公會創始人的初衷。我們的存在是為了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而不是更糟。你以為大師沒有說你什麼是因為他覺得你做得沒錯嗎？不，是因為他重視你這個人，他給你顏面。外面的世界已經一團糟了，他不想我們裡面也一團糟。”

特里曼教官也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道：“是，這次的事情由我來解決。之後我會對孩子們強調盜賊公會的理念。”

索菲亞看到萊薩和艾瑞斯回來了，心裡是又驚又喜，同時還有點自責，沒注意看好他們。然後立刻上前讓萊薩把艾瑞斯放下來，幫他檢查傷勢。

“還好，沒骨折，但是至少也要休養一個月，這一個月可能連走路都不方便了。”索菲亞檢視完之後，把艾瑞斯抱到醫務室，做了一些傷口處理。

然後，索菲亞找到萊薩，對她道：“你做得不錯，你很勇敢，很善良。”

萊薩抬眼望向索菲亞，她先是有些怔住了似的，然後嘴角有了一絲弧度：“你也很好。”

然後，她又看回了地面：“我長大以後想當醫生。”

-

後面的時間，孩子們都不能出去了，他們知道了原因之後，都只是覺得有些掃興，但是沒有大吵大鬧。

教官不在，他們開心得不行，不用訓練，除了不能出去之外，幾乎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其中，自然包括那個剛剛被艾瑞斯一招打趴下的男孩。

艾瑞斯抬眼看到，那男孩帶著三四個同夥擁進他的宿舍，他們在確認了宿舍裡只有他一個人之後，臉上都是來者不善的笑意。

“沒想到你也有今天。”那個剛剛被他揍過的男孩抱著雙臂，微微仰起頭道。

他又低眼瞥了一眼艾瑞斯的腳，內側已經腫了一大塊，他心裡頓時升起了報仇的念頭，直接一腳重重地踹了上去。

劇烈的疼痛讓艾瑞斯縮回腳，但他實在是站不起來，沒辦法教訓他，只能瞪著他們。

他的腳沒辦法碰地，也沒辦法碰床，不然就會巨痛無比，只能懸著架在床尾的護欄上，這一下彷彿把他半條命都踢掉了。

那幾個男孩看到艾瑞斯的反應都是笑得跺腳，為首的還對他身後那個矮一些的男孩道：“你也來試試！我覺得你早就想這麼幹了！”

那個矮一點的男孩聽到喊他上，表情有些退縮，他在對上艾瑞斯的目光的時候，艾瑞斯也認出了他。之前因為一些小事，那個男孩惹怒了他，就被他掰斷了兩根手指，現在已經截肢了，那空著兩根手指的手顯得有些怪異。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上了，但是因為艾瑞斯腳已經縮了回來，他與艾瑞斯的距離變近了，他的腳腕直接被艾瑞斯一手抓住，再一拖，他就倒栽在地上。

慘叫聲和驚呼聲同時響了起來，其他人費了好一頓力氣，才把艾瑞斯的手鬆開，把那男孩扶了起來。

“你……看來得給你點狠的！”為首的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從後面口袋一摸，摸出一把不知在哪拿的小刀，就要動手的前一刻，另一個人拉住了他，壓著聲音道：“不行，搞出事了真的要被重罰的！”

他又道：“我有一個主意。”

他用兩手括著嘴，對同伴們悄悄說了自己的計謀，幾個男孩聽了，又露出了奸邪的笑容。

接著，他們脫了褲子，開始往艾瑞斯的床上和身上滋尿。

艾瑞斯起不了身，只能忍受他們的羞辱。

“剛剛是誰還在說不用住醫務室，要回宿舍的？後悔了吧！”

說完，那幾個人都是哈哈大笑。

他們盡興之後，就揚長而去。

他們剛剛出門沒多久，就碰見了萊薩，他們的笑意頓時收了收，目光也在刻意地避開她。萊薩看他們的動作，像是剛上完廁所似的，表情不禁有些嫌惡，又帶著一絲疑惑，於是她朝他們出來的房間望了一眼。

艾瑞斯看到了她，他只覺得自己極其窘迫，但他已經被看見了，說什麼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

萊薩沒停留兩秒就走了。

他松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心裡極其難堪，他在其他孩子中間聞風喪膽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了，他的尊嚴已經像一張紙一樣被撕得稀巴碎了，還被一個女孩看到自己滿身臊味的樣子。

這樣的日子，樂觀來想，也要持續一個多月，差的話，也許是一輩子。或者他會在還未出人頭地的時候就死在這些人手中。

“怎麼了，他們怎麼回事？……我等下就去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你也別跟他們起衝突，這對你很不利……”

艾瑞斯聞聲抬起頭，只見索菲亞推著推床趕進來了，萊薩正站在門口，沒有進來，還是看著他。

索菲亞小心地將他抱到推床上，絲毫不嫌棄他髒，嘴裡還道：“唉，都跟你說了你這狀態不能回宿舍，現在好了吧。”

艾瑞斯聽後非但沒有認錯，反而心裡還湧起一股怒氣，但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接下來的日子裡，艾瑞斯都被嚴加看管，沒人來找他的麻煩了。

又過了幾天，大師回來了，他帶回來三個孩子，讓人安排之後加入訓練。

艾德瑞安在訓練的閒暇時間瞥見這一幕，更是肯定了他心裡的猜想。

邪惡祭司很可能和盜賊公會就是一夥的，大師利用孩子們的復仇心理，培養他們，但是對邪惡祭司的情報又隻字不提。

而這些孩子就算成功畢業，也要為盜賊公會工作，可能根本沒有時間去追究邪惡祭司的下落。

在接下來吃飯的時候，艾德瑞安就立刻對拉娜婭說了：“你覺不覺得邪惡祭司跟盜賊公會是一夥的？”

“為什麼？”

他們這一桌沒有別人，食堂整體還是比較喧鬧，但他還是壓低聲音道：“大師把你們救回來完全是一個假象，只是為了博取你們的信任和忠誠。其實他早就和邪惡祭司串通好了，各取所需。”

拉娜婭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她轉而又道：“但我還是會去報仇的。”

“是這樣沒錯，我的意思是，大師的這種培養模式問題太大了，而且想想我們將來要做的工作，卻又有條條框框無法違抗……我們本來可以不用待在這裡的。”

“你是說，我們要逃出去嗎？”

“不是……不可能逃出去的，不然上次我就……”

“什麼？那你想幹什麼？”

“算了，你當我什麼也沒說吧。”

艾德瑞安搖搖頭，繼續吃飯去了，無論拉娜婭怎麼問他，都不再回應。

拉娜婭不明就裡，沒辦法了之後，她問道：“那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嗎？”

“嗯。”

就在大師回來之後的一天，孩子們的“禁足令”就被解除了。孩子中間沒人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怎麼解決的，只有艾德瑞安上樓去問了零六，才得知一些隻言片語。

他說大師在這一帶有著很高的威望，底層的平民百姓甚至都很信任和愛戴他。因為一些法律上無法制裁的罪犯，盜賊公會會出手。現實中看到一些努力上進卻又依舊清貧生活困難的家庭，他也會出手。

而這段時間盜賊公會僅僅殺死的兩名神職人員，經紫羅蘭檔案館協作調查後得知全都是惡貫滿盈，人民的呼聲高過了一切。

“大概就是這樣。”零六聳了聳肩。

艾德瑞安若有所思。

假期結束後，孩子們又回到訓練當中。特里曼教官對他們道：“之前我沒有說明白，是我不對，現在聽好了，我們以後只能偷貪官的錢，取罪犯的命，知道了嗎？”

“知道了。”

拉娜婭有些明白了，原來瑪麗教她的都是對的。開鎖要用來幫助別人，其他事情也是一樣的，如果以這種觀念來看待開鎖或者偷竊的話，也不能算是幹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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