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玫瑰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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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握著斷折的玫瑰。

在他攀折下來之前,這叢玫瑰一直在廢園中瘋野生長,利刺根根豎立,未被剪除。

指尖傳來刺痛,忽然間狂風大作,他將玫瑰花護在懷中,閉上了眼。

風停下時,路加睜開眼,看到了“神”。

“神”微微俯身,銀月似的長髮垂落耳畔,另一些披散在肩背上。薄衫收緊於腰腹,勾勒出優美的弧線。

平靜、溫雅,這是路加對他的第一印象。

第一眼或許會把他誤當做神祇,但很快他身上粗糙的衣料便讓路加否認了之前的猜想——這只是一個肖似神祇的凡人。

地位卑賤?或許。他謙恭的姿勢屬於僕從對主人的禮節。而貧窮更是無須懷疑的。

路加饒有興趣地觀察他。

纖長的銀白睫毛幾乎遮掩了男子的眼瞳,但還是洩露出些微翠色。觀察久了,才知道那雙眼睛並非像他的姿勢那般謙卑恭順——他同樣在淡淡審視路加。

真正的僕人不會有這樣的眼神。

路加一笑,指間帶血的玫瑰轉動,本來要丟棄的玫瑰花,別在了銀髮男子的衣領間。

銀白被抹上了一縷豔俗的紅。

路加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他將刺破的手指吮入口中,品嚐到絲縷血腥味。

“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路加舔|弄著指腹,語聲戲謔,“怎麼樣,喜歡嗎?”

手指玉白,流連在玫瑰色的唇|舌間。這樣的場面極易讓人誤以為,他不是在問玫瑰花,而是在詢問對方喜不喜歡他的嘴唇。

然而直面他的男子唇邊的微笑絲毫未變,禮貌而疏遠。

標準得如同經書上面對惡魔引誘的聖子。

“感謝殿下的恩賜。”他俯下身,姿勢優雅。

……“殿下”?這是什麼稱呼。

路加眼眸微眯。

這或許是一場捉弄?

據他所知,君主立憲制國家的那幾位殿下和他這個終年坐輪椅、時刻需要醫學看護的殘廢沒有半點關係。

他只不過被叫來繼承一位遠房親戚的遺產,順便替那位過世者修繕一下那座破舊到隨便一碰就會散架的祖“宅”——

路加眺向不遠處那座殘破的古老府邸。

——煥然嶄新。

他瞳孔劇烈收縮。

為了看得更清晰,路加本能向前踏了一步。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竟然不在坐輪椅,而是站立著的,驚訝之下,他雙膝一軟,向前摔倒。

有人撐住了他的身體。

從外人看來他似乎倒在了對方的懷中,實際上觸碰到路加的只有一隻手——冰涼堅硬,牢牢握在他肩頭,支撐起了他全身的重量。

“請小心,殿下。”銀髮男子平和地提醒。

路加低下頭,努力平復心中的驚駭。

“放開我。”他嘗試用自己的腿站穩,隨即無情地拍開了剛才幫助自己的手,“你可以走了。”

他迫切需要獨處與冷靜思考。

男子離開後,路加在人來人往的玫瑰園中獨自站立。園丁抱著異國的花木小步走過,俯身向他致意,又像害怕什麼似的匆匆離開。

那一陣風之後,腐朽的府邸回到了千年前新建的一年。

在這一年中,廢園剛剛開闢,噴泉從神使石像號角中噴湧,奴隸與僕從身著地中海風格的寬鬆服飾,衣袍在風中微揚。

而他的雙腿奇跡般地完好如初,無需輪椅便可走到任何地方。

“他任職多久了?”路加問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男僕。

“一個月,殿下。”男僕說,“一個月前陛下將蘭斯交給您,您命他栽培園中的玫瑰,今晨玫瑰剛剛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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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正式名就是蘭斯洛特。

聽到這個名字,路加只覺不可思議。

他踏著一級級石階,走進府邸的主臥。這裡的佈局與現代他即將繼承的老古董別無二致,包括暗道以及石縫間的青苔。

他揮退了僕從,耳邊安靜下來。

路加緩步走過壁爐,來到等身銀鏡前。火光跳躍,銀鏡中印出了少年模糊的倒影。

略微捲曲的純金半短髮搭在額前,下面是灰紫色的眼睛,挺翹的鼻尖,以及鋒利到彷彿能劃傷他人的薄唇。

臉色帶著常年缺血的蒼白,身形修長纖弱,還有鎖骨上的紅色小痣……種種一切,都與路加本人的身體沒有區別。

當然,除了這雙健康的腿。

當絲綢長袍順著腰身滑落的時候,路加想到了今晨讀過的故事。

看守府邸的負責人將他安置在藏書閣中等候,百無聊賴之下,他嗆咳著從灰塵裡找到一份古舊的羊皮卷軸。

它講述了一曲血與玫瑰的英雄史詩。

主角是一名蒙冤而死的公爵之子,被迫在仇人之子手下做奴僕。他憑藉光明神的眷顧,冊封為神殿聖騎士,最後為父報仇,驅逐暴君,加冕為聖國萬民的神王。

路加之所以被這個故事吸引,是因為故事裡那個“仇人之子”、被驅逐的“暴君”路加·查理曼,恰好與他自己同名。

顯而易見,身為故事的“反派”,“路加”結局悽慘,被主角關進了高塔,高塔日夜有重兵看守,還佈下了全大陸最嚴密的禁制——唯有主角一人可以進出。

羊皮卷對“路加”的結局沒多做解釋,似乎就這麼孤獨幽禁直至死亡。

令人惋惜,不過與他無關。

他現在的情況……他似乎不是旁觀者那麼簡單了。

因為羊皮卷中的神王名為“蘭斯洛特·溫士頓”,和路加剛才在玫瑰園遇到的銀髮美人“蘭斯”同名。

書中說過,神王少年時曾經在“路加”的玫瑰園裡做過園丁,還有那些與原作描述一模一樣的人物形象、建築、植物、服飾……

啊,真是絕佳的巧合。

路加扯了一下嘴角,在多次確認之後,他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是夢境、幻覺或是演戲,真實情況是,他穿越成了羊皮卷中同名同臉的反派。

雖然現在的“反派”尚不成熟,做不了暴君,只是一個行事荒|淫跋扈、並且深受國王偏愛的私生子。

震驚、懷疑和慌亂不可避免,但另外一種狂熱的喜悅蓋過了所有其他情緒。

路加注視著銀鏡中自己赤|裸的腿。

勻稱修長,由於太過養尊處優缺乏鍛鍊,一看便知沒什麼力量。皮膚比羊奶凝結的薄皮還柔嫩,如果被粗布蹭過,還會留下粉紅的痕跡。

但它能站起來、走路,這就已經足夠了。

坐在輪椅上的十七年裡,路加曾無數次向天神與魔鬼許願,祈禱擁有一雙健康的腿,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現在願望實現了。

從前的生活似乎無可留戀,另一個世界的生活雖然同樣沒什麼可期待的,卻賜予了他一雙腿。

他滿意於這份饋贈,無論來自於天神還是魔鬼。

路加的視線反覆流連在自己雙腿上,他擺出不同的姿勢,如同孩子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玩具,新奇地研究著使用方法。

直到臥室的門被突然開啟。

兩名男僕押著蘭斯闖入,從他們身後疾步走出一位五十歲左右、管家模樣的老者,老者衣冠潔淨齊整,髮絲與鬍鬚梳理得有條不紊。

“殿下身體可還安好?聽聞晨後您見過此人之後站立不穩,疑似被下了巫術,我命人捉拿了刺客……”

話音戛然而止。

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渾身不著寸縷的小王子。

這個時代的人們無論貴賤都喜穿連體長袍,又沒有內衣。為了方便觀察自己的腿,路加的衣袍早就堆在了腳邊,蒼白的胴|體上只留下了琳琅珠寶製成的首飾。

此時他光溜溜地站在等身銀鏡前——簡直像個十足的變態自戀狂。

室內落針可聞。

“……”

路加挑了挑眉。

無法解釋,不過也沒必要解釋。

他一一掃過闖入者的臉,詫異、驚豔、貪婪、輕蔑……以及蘭斯臉上的平靜。

在眾目睽睽之下,路加沒有一絲拘束感。他袒露著身體轉過身,隨著他的動作,佩戴在他鎖骨與前胸的紅寶石項鍊隨之輕搖,折射出血紅的光澤。

“刺客?用玫瑰花刺嗎?”他嘲道,“不要大驚小怪了。滾出去,我要更衣。”

由路加來扮演這個壞脾氣小王子幾乎不需費力,畢竟他本身就脾氣不佳。

男僕應聲退下,老管家卻沒有動身:“請讓我來服侍您……”

“不必了。園丁留下來。”路加從容地彎腰撿拾衣袍,“是的,就是他——蘭斯。”

被叫到名字,那雙慣於掩藏心緒的綠眼睛微微一動,再次將目光投射在路加身上。

“早晨那次見面太倉促了。”路加搭上衣袍,笑盈盈道,“我有話對你說,蘭斯。”

出於安全考量,管家貼心地縛起了蘭斯的手腳,綁在床柱上,用的還是小王子鍾愛的紅繩。

路加坐在高背椅中,玩味地觀賞未來的神王。

姿態溫順而不卑微,即便在這種情景下,蘭斯仍像個殉道者而不是玩物。

路加試圖在他臉上尋找畏懼或是蔑視,都以失敗告終。

管家還準備了皮鞭——考慮到小王子惡劣的聲名,這位管家一定頗為瞭解他“懲罰”下人的手段,並樂於狼狽為奸。

路加掂量著右手的皮鞭,拔出了左手的劍。

劍刃脫離鑲滿華貴寶石的鞘,露出急於品嚐鮮血的刃。

路加滿意於劍刃的鋒利,這樣的劍插|進任何凡人的胸膛裡,都會瞬間奪走對方的性命。

從他確認自己穿書的那一刻,路加心裡就一直盤旋著一個念頭。

——只要殺了搶他王位的主角,他就能高枕無憂了,不是嗎?

他臉上浮起豔麗的笑容,玩弄著手中的劍,走向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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