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好像在說，讓我們快逃？”肥皂指著那個變異的倖存者，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你沒聽錯。”運輸機駕駛員用力點了點頭，“他說的是讓我快逃，逃得離方舟越遠越好……呃，你們怎麼看？”

“我、我聽到的內容和你們不一樣。”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的羅妮喃喃道，“我好像聽到，又一個古怪的聲音在我的耳邊低語……但我根本聽不懂那個聲音在說什麼……”

羅妮還沒說完，站在她身邊不遠的肥皂突然勐地向後跳出了一大步，轉而將槍口對準了羅妮，用顫抖的聲音質問道：“你、你臉上的東西是什麼？！”

“我臉上？！”羅妮愣了一下，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頰，這不摸還不要緊，一摸她整個人頓時愣在了原地——她原本光滑精緻的臉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坑坑窪窪的，就像是被人用強酸給潑過一樣……更關鍵的是，她的臉變成這幅模樣，她不僅沒有覺得痛，甚至連一丁點兒異樣的感覺都沒有，要不是被肥皂看到的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自己才會察覺這些變化。

當她將手從臉上離開的時候，面部的血肉竟然像是溶解一般滴落了下來，腐敗的組織物粘連著黏液附著在她的手掌上，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這些組織物裡有著細小得如同小蟲子一般的觸鬚在蠕動著。

“你被感染了？！”長頸鹿的呼吸變得很是急促，“一定是因為你和這個人有了接觸！該死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一邊歇斯底里地喊道，一邊一步一步地後退，他手中的槍械保險也已經開啟，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只要在加重幾分力道，那枚已經上膛的活性彈藥就會從槍口呼嘯而出，貫入羅妮的身體。

肥皂很想讓自己的同伴先冷靜下來，可問題是就連他自己此時都無法冷靜下來——羅妮臉上的血肉在被她自己的手碰過之後就開始開始大塊大塊地掉落，有的地方都已經露出了森白的骨骼，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傻愣愣地呆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你……你感覺不到痛嗎？”肥皂試著問道。

雙眼呆滯的羅妮極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作為一個學醫的人，羅妮很清楚，感受不到疼痛遠比能感到痛更糟糕，因為這意味著她的臉部神經已經完全壞死……那些腐爛的組織物不像是從一個活人身上剝落的，更像是來自於一具屍體。

“羅妮，保持冷靜！你先不要動，會有辦法的，肯定會有辦法的。”長矛小隊的隊長並沒有用槍去指著自己的醫務兵，無論是那名倖存者還是羅妮，似乎都沒有表現出攻擊性，他們的神智也依舊保持著清醒，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如果要用一個詞去形容小隊長現在的狀態的話，那“焦頭爛額”絕對是最貼切的——這邊還沒來得及向甦醒的倖存者詢問方舟上發生的事情，另一邊自己的部下卻又突發狀況，而且還是那種根本不能拖的“緊急狀況”，這讓小隊長一時間有點難以做出抉擇。

猶豫了好幾秒，他才咬咬牙，說道：“羅妮，如果你還能堅持的話，先堅持一下，我把那名倖存者的事情處理完，就……”

“堅持……？”羅妮緩緩地轉過頭，用那張腐爛嚴重、超過一半部位的面骨都已經暴露在外的臉龐對著小隊長，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我不知道……我……不能……”

她很快就沒法說話了，因為就連她的舌頭也爛掉了，咽喉處爛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腐爛的舌頭卷成一團模湖的肉塊，從這個孔洞裡面滾落了出來，掉在地上。

“所有人！遠離倖存者和羅妮！另外，彼此之間也不要有任何接觸！”小隊長大聲命令道，儘管“小丑”一再強調這種症狀不是依靠接觸傳染的，可羅妮正是和那名倖存者有過直接接觸之後才變成的這幅模樣，這讓小丑的話顯得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了。

“小丑，你也趕緊退開！”小隊長又對小丑說道，“你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有沒有出現類似的症狀。”

“我沒事。”小丑澹定自若地說道，“我必須再強調一遍，導致這種症狀的並不是和倖存者的接觸，而是剛剛羅妮提到的，她所聽到的那些低語。”

“我不管什麼接觸什麼低語的，在沒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因之前，我必須杜絕一切有可能導致該症狀傳染的行為！”小隊長厲聲道，“那名倖存者，如果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就告訴我，方舟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這種變異症狀又是怎麼回事？”

“方舟……方舟……”倖存者仰面朝天，身體一下一下地抽搐著，他似乎是想要仰望夜空，但他的臉上已經被增生物給覆蓋住了，雙眼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方舟已經完了……沒有人能活的……不要回來……讓外面的人……千萬不要回來……所有人都會死……不，比死更可怕……”

“我知道方舟出事了，但你得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才可以將情報傳回各處基地，讓基地的主管做出判斷，你明白嗎？”小隊長大聲道，“告訴我，方舟上現在是什麼情況，還有倖存者嗎？敵人攻佔了哪些區域？”

“倖存者……咳……咳咳……有……但很快……就不會有了……咳咳……”那名倖存者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在往外擠，“至於敵人……敵……”

那個字一直卡在他的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來，“小丑”不顧小隊長和肥皂警告的眼神，走到近前去察看了一番，這才說道：“他的喉管和口腔都已經被增生物給堵塞住了，沒法說話了。”

“那……那你能幫他清理掉那些增生物嗎？”小隊長問道，雖然這和他上一條命令完全相悖，但在這個時候，也就只有小丑能完成這件事了。

更何況，小丑似乎並沒有像羅妮一樣被“感染”——他和倖存者之間的直接接觸，可要比羅妮多得多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增生物增長的速度遠比切除的速度快，而且我剛才發現，切除增生物會對其產生刺激，加速它的生長速度……就像人身上的汗毛一樣，越剃就長得越快，變得越粗硬……催生這些增生物需要消耗大量的營養和能量，再加速的話，他會被活活榨乾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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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現在也活不了啊！”小隊長急聲道，這時候他已經顧不上說話難不難聽了，“就算死，至少也得讓他先把話說完啊！你知道那些情報有多麼重要嗎？這可能關係到千千萬萬人的死活啊！”

“來不及了。”小丑搖了搖頭，“增生物不僅侵犯了體表和咽喉，同樣也侵佔了大腦的位置……就算我現在能瞬間把他身上所有的增生物都清除掉，並且讓增生物不再生長，他也已經是一個植物人了。從‘人’的角度來說，他已經死了，只是身體器官暫時還保留著活性而已。”

“他媽的！”長矛小隊的隊長憤怒地朝地上跺了一腳，看了看身體還在抽搐、但整個人已經漸漸看不出人形的倖存者，又轉頭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手足無措的羅妮，問道，“他……真的沒救了嗎？”

“如果有救，我會救。”小丑回答道。

“好……好吧，那羅妮你有辦法嗎？”長矛小隊的隊長眼神閃過了一絲不忍，快步走到了小丑的身側，用只有他們兩人的話說道，“我不需要你救她……你……你只要把她當成一件試驗品就行。如果能找到讓她恢復、或是阻斷傳染的辦法最好，要是沒辦法，你就算解剖她也沒關係……至少，我們得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丑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走到了羅妮身前，蹲了下來，直視著她的雙眼。

準確地來說，是獨眼——羅妮的兩顆眼珠中的一顆已經腐爛，從眼眶中掉了出來，另一顆眼珠子則是變得如同一顆渾濁的玻璃球一樣，勉勉強強地嵌在眼窩裡面，也不知道還具不具備視覺功能。

但最讓羅妮感到恐懼的是，無論她的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她都沒有任何感覺——她試著伸手去把粘在骨頭上爛肉給摳下來，可她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就好像這不是她自己的身體一樣。

她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剛考入醫學院的時候，那時候人體解剖是每一個新生都要學的一門必修課，但在第一個學期剛開學沒多久，醫學院的供電系統出現了嚴重的故障，整個學院斷電斷了整整十五天。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好那段時間冷庫的備用電源送到後勤部去進行例行維護了……

絕大部分大體老師都被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之中，就算沒有冷凍也不會輕易腐壞，但是一些新送來的大體老師，為了讓學生們能夠解剖到最接近活人狀態的遺體，都是不會用防腐劑進行處理，防腐全靠冷凍，停電沒多久，這些遺體就開始腐爛了。

當他們這群學生在教授的帶領下走進存放大體老師的冷庫之時，那股濃烈的屍臭味讓好幾個女生當場就彎下腰嘔吐了起來。

羅妮算是膽子比較大的一個女生，她不僅沒有嘔吐，甚至還主動幫教授和教職工們搬運那些存放在大體老師的棺櫃……其中一口棺櫃在搬運時候，突然發出了一聲爆炸版的巨響，好在蓋子是鎖住的，才沒有波及到那些正在搬櫃子的學生和教職工。

根據書上的知識，羅妮知道那應該是一種叫做“巨人觀”的現象（請勿手賤搜尋，圖片會引起強烈不適），就在其他學生都避而不及的時候，她卻是湊了上去，看著那些教職工開啟了發生“爆炸”的那口棺櫃。

棺櫃裡的東西很難容言語去描述，但不知道為什麼，羅妮並沒有感到害怕，反而還帶上了解剖用的橡膠手套，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去摸了一把。

那種觸感，就跟現在她用手去摸自己的臉……一模一樣。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小丑伸出一根手指，在羅妮面前晃了晃，羅妮的眼珠子並沒有跟著手指轉動，至於視角的焦點——整個眼球都已經變得渾濁無比，連童孔和眼白都分不清楚了，哪裡還能看得出眼睛的焦點呢？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羅妮已經徹底沒救的時候，她突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很好，聽覺系統還能正常運作……但這或許也是你變成這幅模樣的原因之一。”小丑低聲道，“你現在是不是還能聽到那陣低語？那些聲音是不是一直在你的腦袋裡面盤旋，揮之不去，就好像深深地刻進了腦髓一般？”

等了好幾秒，羅妮才再次點了一下頭。

“忘掉它們。”小丑說道。

這一次，羅妮搖了搖頭。

“忘不掉麼？”小丑似乎是嘆息了一聲，又似乎只是眾人聽錯了……他站了起來，抽出手槍，將槍口抵在了羅妮的天靈蓋上。

“已經沒救了嗎？”長矛小隊的小隊長問道。

“侵蝕程度太深了，任何努力都沒有意義了。”小丑回答道。

“什麼侵蝕程度？你是……指感染嗎？”小隊長有些不解，“那你能搞清楚，這種病症是如何傳染的嗎？就算救不了，我們心裡也得有個數……要不然，就連自己是怎麼被感染的都不知道。”

“我和你說過了，這種東西，很‘模因’很接近。”小丑用沒有拿槍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認知，即是汙染。”

“噗！”

加裝了消聲器的手槍槍聲很是沉悶，羅妮的身體歪向一側，倒在了地上，腦漿和血液的混合物緩緩地從頭頂上那個槍眼中流了出來，如果這時候用燈光去照這些東西的話，就會發現她的腦漿竟然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其中還混雜著大量的絮狀纖維物。

“隊長……我們，還要繼續嗎？”長矛小隊的一名士兵忍不住問道。

“任務還沒有完成，當然得繼續。”小隊長毫不猶豫地說道，“而且，那名倖存者也說了，方舟上，還有活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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