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貓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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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置信!”主持人用喊聲蓋住場內喧譁“我們的預備滿貫王遇見了匹黑馬!”

裁判飛奔過去,跪在泰坦旁邊,先舉高手臂,對著鏡頭做出“結束”手勢,再拔掉了泰坦的腦部連接線,對泰坦說:“呼吸——”

泰坦痛苦的喊叫沒有隨即終止,腦內電刺激令他真實身軀不斷發抖,他那只手臂的痛感很強烈。這是鬥獸場的要求,選手必須調高痛感,因為他們發出的痛叫能令直播瘋狂。

“恭喜貓崽!”主持人正把如火的熱情傾注在蘇鶴亭身上,“這是他參賽後的第四場勝利,對手可是泰坦!”

現場人聲鼎沸,直播彈幕圍繞著蘇鶴亭不斷重新整理。

蘇鶴亭的尾巴離開了連線口,那些刺激訊號猶如潮水般地從腦袋裡退去,只留下一點刺激過後的餘勁兒。他睜開眼睛,彷彿剛剛穿越過時空,需要幾秒鐘適應顛倒回來的真實世界。

“你贏了,”經理衝上前來,對蘇鶴亭又喊又叫,“下一場是申王!”

“我贏了,”蘇鶴亭用餘光看泰坦,隨口道,“申王是誰?”

泰坦蜷起的身體被裁判擋住,只能看到他還在抽搐的腿。他在一條腿上文了“巨靈族”,另一條腿上文了“出入平安”。

“觀眾朋友們,我還沒有回過神,”主持人浮誇地舉高手臂,“貓崽的積分排名正在上升!”

現場投影陡然變成了選手積分排名榜,“貓崽”這個名字伴隨著禮炮聲飛速上升,從本月第五十八名一躍進入前三十。

蘇鶴亭無心接受採訪,他把自己裝回雨衣裡,對著快要到臉上的鏡頭拉高拉鍊。

“看什麼看,”他眼神警覺,“我很神秘的。”

* * *

蘇鶴亭出了賽場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門口買了串黑市烤蘑菇。

“加辣,”蘇鶴亭盯著那串蘑菇,“爆辣。”

“多送你一塊蘑菇。”攤主年過四十,是個阿姨,叫佳麗。佳麗把蘑菇串塞給蘇鶴亭:“今晚打得不錯。我怎麼沒見隱士?”

蘇鶴亭咬著蘑菇說:“爆了。”

“直播爆了?”

“頭爆了。”蘇鶴亭凝重地看著剩餘的蘑菇,“能送我一串嗎?”

“不能。”佳麗瞟了眼街道口的監控,順手點了支菸,“唉,你倆線上聊什麼危險話題啊,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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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的頭。”蘇鶴亭拿起另一支串,“下一次行動,”他吃得很慢,“要換人。”

佳麗保持著抽菸的姿勢,露出雙臂上文的小女孩。雨還在下,她緩緩撥出煙,低聲說:“操他的……”

刑天要換拼接人去炸主神系統,可是他們沒人想去,因為他們都有腦機介面。這些腦機介面利用電極,不僅能讓改造後的倖存者更快適應植入體,還能把虛擬世界變成現實,讓逃避現實的倖存者活在網路世界這個精神烏托邦裡。但他們目前的網路活動範圍很有限,刑天為了防止他們被主神系統入侵或被主神系統監視,對他們一直實行高壓政策。

在那個被主神系統覆蓋的光軌區,有腦機介面的拼接人就像案板上的魚肉。就算他們有人能活著完成任務,也很難再得到刑天的信任回到黑市。

“他們不是不接受拼接人嗎?狗屎,一邊騙老子在這累死累活地比賽,一邊要把老子送上前線。我他媽怎麼跟系統打?”佳麗指著自己改造過的腿,“靠我這條鋼管腿踹它們嗎?”

雨淅淅瀝瀝地下,佳麗也不敢講大聲。她壓著火,把煙掐了,丟到地上。地上髒得很,都是隨便扔的劣質餐巾紙。佳麗扭過頭,看到鬥獸場上方閃亮的巡邏無人機,還有遠處五光十色的夜場。

“去死吧,”佳麗煩躁地說,“所有人。”

蘇鶴亭吃完兩串蘑菇就回家,他把手插進兜裡,恨不得把自己全部裝進雨衣裡,別被任何人窺探。

蘇鶴亭每過一個街口,都會用餘光掃遍自己的斜後方。他已經在這種高度監視下變得疑神疑鬼,被監視的感覺就像時刻在被蠅蟲圍繞。

大廈正在播放時裝廣告,模特們的全息投影從高處走向車流間賣弄風騷。街道兩側的全息廣告無序播放,奇形怪狀的電子燈牌也擠作一團。一到夜晚,到處都是嘈雜、混亂的視聽汙染。

蘇鶴亭穿過一群打著復古紙傘的漢服愛好者,他們有人帶著次工大帽,垂下的黑氈上有奇妙的反光。

“我下錯注了,”穿著束腰袍裙,腰配復古長劍的男孩發出懊惱聲,“泰坦沒打贏!我賠了個精光,下場賭申王吧……”

“別啊,”蘇鶴亭在經過他的同時說,“賭貓崽,包賺不賠。”

“啊?”對方側過頭,卻只看到蘇鶴亭的背影,“喂……”

蘇鶴亭拐出人海,幾步跳過臺階,進了舊樓。

這種樓電梯很舊,從進入到等待樓層總共要經過三次資訊識別。刑天採取的生物識別技術是個謎,為了管理新世界拼接人,面部識別和視網膜識別都被淘汰了。每層樓出入的拐角還配有刑天巡查隊。不過他們大多時候都在自娛自樂,對進出的拼接人保持較為寬容的態度。

但事有例外。

蘇鶴亭出了拐角,看到三個巡查員正在打檯球。檯球桌擠佔了狹窄的樓道空間,他們還設定了兩個全息美女點菸。一群人把通道擋死,牆壁上正在播放泰坦和貓崽的比賽影片。

操蛋的。

蘇鶴亭預感到不妙。

“打檯球嗎?”一個巡查員朝手邊的菸灰缸彈了下煙,叫出蘇鶴亭的比賽id,“貓崽。”

蘇鶴亭今天才被和尚警告過,他不想惹麻煩,但此刻拒絕對方似乎會更麻煩。他溼漉漉的帽簷掉了幾滴雨水,讓他看起來略顯狼狽:“我只會打中式黑八。”

“我最喜歡打中式黑八,”巡查員朝蘇鶴亭露出笑容,黃色的牙垢晃眼,“過來玩兩局,慶祝你贏了比賽。”

他們沒有給蘇鶴亭讓路的意思,在對方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人給蘇鶴亭遞來了球杆。

蘇鶴亭推掉帽子,接過球杆。他黑色的貓耳向上翹起,絨毛隨著他給球杆磨巧克粉的動作而晃動。

“開球,”巡查員靠在桌沿,態度隨便,“你是什麼貓?”

他們沒把蘇鶴亭看作“人類倖存者”。

刑天高層把拼接人歸為形同機器的工具群體,因為植入體和生物芯片的實驗最早都是主神系統在做,新世界腦機介面的出現讓刑天感到恐慌,他們不想被主神系統馴化,只好先馴化融入系統科技的拼接人。

“就是貓咯,”蘇鶴亭感覺比賽時的刺激訊號還沒從腦袋裡退光,他在這針對的氣氛裡,不自覺地抖了下耳朵,“常見的那種。”

巡查員拉住蘇鶴亭的雨衣,往上提了提,尋找道:“你那條尾巴呢,藏褲子裡嗎?”

蘇鶴亭用球杆開啟他的手:“你他媽很好奇嗎?”

蘇鶴亭的話音剛落,腦袋就被巡查員一把摁在桌面上。他聽到了對方動手的聲音,但是他沒躲。樓層兩邊都有監控,他不能動手。一旦被判定為主動襲擊,附近的武裝組就會開槍。

“我好奇怎麼了?”巡查員彈飛菸頭,彎腰朝下,對著蘇鶴亭破口大罵,“我操|你媽,今晚因為你輸了個精光!”

他扯下後腰上配備的多功能電棍,把蘇鶴亭砸翻在地。側面另一個人用手臂套住蘇鶴亭的脖頸,撞歪檯球桌,彎著腰把蘇鶴亭向公共衛生間拖。

衛生間沒監控。蘇鶴亭扭著頭,讓咽喉避開對方的使力處。他用肘部砸在對方腳背,趁著對方放鬆手臂的那一刻,拽住對方的領口,接著把對方朝前拽翻倒地。他起身的同時,巡查員掄起的電棍砸中他的前胸。

“呼叫武裝組,”巡查員一手摁著入耳式的通話器,一手用電棍繼續掄向蘇鶴亭,“有拼接人——”

蘇鶴亭下蹲,在躲避電棍的時候從側面狠踹巡查員的膝蓋。巡查員膝蓋劇痛,單腿跪倒。蘇鶴亭擒住他的手腕,把電棍朝著他戴通話器的那只耳朵猛擊。

巡查員慘叫一聲,鮮血直冒。

蘇鶴亭沒講話,直身抬腿,把巡查員踹倒在水池邊沿。他擰開水龍頭,水“唰”地沖洗在巡查員頭頂。

“操……你……”巡查員的話被水衝得斷斷續續,他嗆起來,兩隻手扒住邊沿,想要抬頭。

“叫你他媽的不賭我贏?”蘇鶴亭抬手擦了下前額,心情糟透了。他把巡查員的背部繼續往下踩:“活該你賠光!”

巡查員嗆到喉嚨裡發出“咕”的聲音。

【殺了他!殺了他!】

比賽時的彈幕猶在眼前,蘇鶴亭懷疑自己聽到了比賽時的觀眾呼喊,大腦裡殘存的刺激感往脊樑骨上躥,亢奮讓他的尾巴都晃了起來。他腳踩的力道不斷加重,幾乎要把巡查員的上半身踩進水池裡。

“警告,”巡查員身上的生命監測器發出警報,“警告!”

公共衛生間內側的玻璃驟然爆碎。和尚全副武裝,翻滾落地,對準蘇鶴亭開槍。

蘇鶴亭被調高的神經反射速度再次展示出優勢,他那對貓耳處理聲音資訊的速度遠超常人,在和尚開槍的那一刻就抱頭滾開。

子彈打在牆壁上,瓷磚“嘭”地就炸了。

“蹲下!”和尚戴著防毒面罩,槍口對準蘇鶴亭,暴喝道,“不然我他媽立刻擊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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