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落地窗外的天空染上了一層金橙色的霞光。

頂層的辦公室裡，男人正坐在桌前低頭看一份檔案，他食指和中指之間夾了一支萬寶龍鋼筆，在修長的手指間不緊不慢地轉動著，從上翻繞至下，又轉了個優美的弧度繞回來，純黑色的筆身和白皙勻稱的手在動作間，構成了一副別樣有藝術感的畫面。

“滴——滴——”

桌面上的電子時鐘短促地響了兩聲，時間顯示六點整。

宋欽揚像被設定了定時程式一樣，準點放下手中的鋼筆，拿出手機，熟練地滑到了那個他早已背會的號碼。

然後他看著前面的“謝寒逸”三個字，遲疑了一下。

謝寒逸跟他說，今天他要在錄音室改一首歌的伴奏，估計六點結束。

但對方這種搞創作的事，一直沒個定點的，他很少直接打電話過去，一是怕打斷對方的靈感，二是謝寒逸忙起來，手機都是直接撂給助理，他就算打也是助理來接。

宋欽揚想了想，還是給謝寒逸的助理小方發了條訊息，問謝寒逸忙完沒有。

發出去後，他的眼神遊移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外。

他16歲跟謝寒逸表白的時候，也是在這麼一個放學後的傍晚，夕陽和今天都很像。

那時候他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強裝淡定叫住了對方。

又不能像女生一樣嬌嗔地紅著臉問：“我喜歡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他說的是：“冒昧地問一下，我能追你嗎？”

縱然是久經這個場面的謝校草，清冷的表情也裂開了一道，反應過來馬上告訴他：“不行。”

可能是第一次被男生表白太過震驚，謝寒逸轉身走後一分鐘，居然又回來了，認真地跟他強調了一遍：“我不喜歡男人。”

夕陽給謝寒逸的髮梢都鍍上了一層金輝，謝寒逸看他的眼神，又冷漠，又詫異，又帶著一絲鄙夷。

但宋欽揚還是追了，一追就追了八年，換得謝寒逸跟他說：“我們試試吧。”

他還清楚地記得那也是個傍晚，天邊的火燒雲瑰麗，血液加速流淌過他身體的每一寸，每個細胞都叫囂著狂喜。

宋欽揚也不知道這個“試用期”是多久，他一直把握著分寸，不會管得太寬，粘得太緊，潛意識裡可能還是怕對方後悔。

今天是12月31號，再過六個小時就是新年，他和謝寒逸也算走過了一年。

想到這裡，他的手機忽然震動了。

宋欽揚低頭看了眼，果然是助理小方回覆的。

[宋總，謝哥還在錄音棚裡呢，用不用我現在叫他出來？]

宋欽揚打字道：[沒事，不用了。]

發完他收起手機，繼續低頭看檔案，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

來的是他的秘書，一臉為難：“宋總，姚總還在13樓鬧事，把辦公室砸得一塌糊塗，還威脅要跳樓。”

宋欽揚眉心擰了起來：“他說什麼？”

“無非還是說他從您創立網站開始就跟著您，現在做起來了，您就要開除他，還讓他以後在這個圈子都混不下去，不如一死了之……”趙秘書嫌棄地說，“現在一堆人圍著拍照。”

宋欽揚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真是瘋了，洩露原片這麼嚴重的過失，我沒有告他已經是念舊情。”

這個姚宇是他的大學學長，從他創立方糖影片的時候，就加入了團隊。如今，方糖已經從小網站做到了全國前幾的影片門戶，姚宇也仗著創始人之一的身份，在經手的專案裡搞小動作為自己謀利。

這一次更是貪得無厭，揹著他換了一個自制綜藝的外包後期團隊，結果綜藝的某個片段被洩露出來，要不是他處理及時，藝人起訴就麻煩了。

“你去叫保安上來，把姚宇還有他的東西都打包好，請出去，放心他不敢去死。”宋欽揚諷刺地笑了下，對趙秘書說，“然後告訴所有拍照的員工，我不希望任何與這次事件的影片或照片出現在網上，如果發的話會追責到底。”

“好的，宋總。”趙秘書應道。

他觀察著自己老闆的神色，宋欽揚長相其實屬於斯文秀氣那一掛，一雙桃花眼總像帶著笑，平時對誰都溫和有禮，從不擺總裁架子。

但這樣的人，眼裡升起凌厲之色的時候，才最讓人心裡發怵。

趙秘書語氣也忍不住緊張了一點：“對了宋總，您今晚預定的遊輪晚餐……”

他看了一眼時間問：“還要跟那邊確認嗎？”

宋欽揚眉眼間的銳氣很快散去，對他說話依舊斯斯文文的：“嗯，跟他們說可能要晚一點。你等下處理完這件事，就下班吧。”

趙秘書愣了愣：“可您還在公司加班。”

宋欽揚嘴角一彎，帶著笑意道：“今天是跨年，你不去陪女朋友麼？”

“我真的可以走啊？謝謝老闆！”

趙秘書到底和他一樣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得了批准就樂滋滋地出去了。

過了半小時，趙秘書卻又拐了回來，提著樓下咖啡廳的蛋糕和紅茶。

“宋總，您先吃點東西吧，都快七點了。”

宋欽揚從電腦郵件裡抬起頭，微笑道：“謝謝。”

趙秘書喜氣洋洋地說：“提前祝您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趙秘書走後，宋欽揚開啟他買的紅茶，輕輕抿了一口，在溫暖的蒸汽繚繞中繼續回覆工作郵件。

頂燈明亮的辦公室裡，靜得只剩下鍵盤敲擊的聲音。

***

一直安靜著的錄音室大門忽然被開啟，幾個男人一起從裡面走出來，交談的聲音瞬間讓走廊喧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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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幾個人外形都很出挑，人們第一眼還是只能看得見中間那個。

光是接近一米九的個子就足以引人矚目，肩寬腰窄腿長，隨便披著件機車外套都能走出秀場效果。

關鍵造物主不光眷顧身材，那張臉就算此刻掛著煩躁的情緒，也好看得讓人心神盪漾。

謝寒逸邊走邊向身邊的人不耐煩地說：“一首曲子改了七遍，非得今天要，電影拍得稀爛，要求倒高。”

即使是抱怨，用有些清冷的聲線說出來，也不顯刺耳。

旁邊是他找來伴奏的樂隊，挑染著紅毛的吉他手接道：“就是拍的不行，才要指望著主題曲能出圈，靠逸哥拉人氣嘛。”

鼓手也跟著笑：“這一版效果是真的炸，國內編曲我只服咱逸哥，等歌正式出了又是霸榜，咱也跟著飛。”

“不用拍馬屁，”謝寒逸抿了抿唇，“我會按說過的價格，加百分之二十結給你們，今天都辛苦了。”

“哎呀逸哥，我愛死你了！”吉他手說著就要來勾他的肩膀。

謝寒逸側身避開了，覺得有點……噁心。

“臥槽，都快八點了。”鼓手看著手機，一臉大難臨頭地撥了個電話，“喂，寶貝，對不起對不起，工作嘛，我馬上過去……”

對面女聲的一頓罵隔著聽筒都清晰可聞，鼓手連聲賠罪。

樂隊其他人全在起鬨。

“嘖嘖嘖，妻管嚴真可怕。”

“今天不是跨年嘛，女人對這個都在意，要有什麼儀式感。”

‘何止跨年，聖誕節，情人節，七夕，都得過！麻煩得要死。’

“我又想起來今年五二零沒給我女朋友買禮物，結果哄她哄了半個月。”

謝寒逸被這幾個人吵得頭疼，一邊又想，這個時候還是宋欽揚好。

從來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翻天覆地的，也不會在人忙的時候拼命打電話要人陪。

永遠溫和，體貼，收放有度，讓人跟他呆在一起的時候很輕鬆。

這時候正好他的助理小方過來了，謝寒逸伸手道：“把我手機給我。”

他接過來看了下，果然，來自宋欽揚的一個電話都沒有，一條簡訊都沒有。

比他們的女朋友好多了。

謝寒逸又點開微信，宋欽揚的那個頭像也靜悄悄的。

他把wifi關上，又開啟，依然一條訊息也沒，宋欽揚給他發的上一條微信還是三天前。

真好。

他這麼想著，心裡卻莫名泛出了一絲煩亂。

“謝哥，剛才宋……”小方瞟了一眼，還有外人，改口道，“嫂子發消息，問你忙完了沒。”

謝寒逸抬起眼睛看著他：“他給你發的？”

“對啊。”小方不解地回答，不明白他謝哥為什麼忽然皺眉。

“我看看。”

謝寒逸接過小方遞來的手機翻了下，宋欽揚居然每天都給小方發消息，都是關於他的事，有時候一天還發兩條。

他心底那種煩亂的情緒頓時更明顯了，有點悶。

謝寒逸把手機塞回給助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把他刪了吧。”

“哈？”小方更不明白了，“這樣不好吧哥。”

“那你以後，不要回覆他的訊息。”

真是搞笑，他人在這，宋欽揚天天聯絡他助理，他們是什麼？商業合作？

謝寒逸用自己手機給宋欽揚撥了過去。

那邊一秒就接了起來，宋欽揚的聲音傳過來：“喂？”

“你在哪？”

“在辦公室加班呢。”

宋欽揚說話一直溫和從容，不緊不慢的，讓人聽了心情就好。

謝寒逸剛才心裡那點煩悶一掃而空，勾起唇角：“這麼晚還加班，等著，我去接你。”

“好。”宋欽揚帶著笑意的聲音頓了頓，又問，“你今晚想在外面吃飯嗎？”

“算了，累，回家吧。”

“嗯，那你過來的路上慢點。”宋欽揚話語裡聽不出一絲不愉快。

旁邊站的樂隊幾個人看完了全程，都在心裡詫異，原來一向與人自帶疏離感的謝寒逸，也會這樣前一秒眉頭緊鎖，打了個電話就嘴角上揚。

他們忍不住打趣道：

“嫂子呀？”

“逸哥把嫂子藏的太緊了，都沒人見過。”

“是圈外人吧？求看照片！”

“還想看照片，你膽子大啊！那麼多女明星逸哥都不動心，嫂子肯定巨好看。”

“那還用說，肯定還特溫柔，哪兒哪兒都好。”

謝寒逸對他們的馬屁行為牽起了唇角，又因為他們在想象宋欽揚心裡不太舒服，開口打斷道：“行了，他好不好，跟你們無關。”

去地下停車庫取車的路上，謝寒逸讓小方打電話訂附近五星酒店的菜送到家裡，交代到一半，腳步卻猛然頓住了。

他的車前站了個男人，戴著眼鏡，一身黑西裝。

男人對他厭惡的眼神毫不在意，平靜道：“少爺，先生請您現在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