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森林沒有點滴星光，但烏雲遮滿意地看到龍臨的面色和他一樣慘白。

“殺了他！不然我就殺了你，讓你死！”甄凝兒厲聲喝道，沒有遮蔽聲音外洩。

龍臨依舊沉默，不為所動，似乎並不擔心甄凝兒會這麼幹。

“你看，它們無非就是利用你。”烏雲遮耐心和藹、循循善誘地說，“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還記得歡樂谷嗎？被你徹底打了個稀巴爛！……但我念在同族同種，硬是沒動你一根手指頭。相信我，你根本不是什麼神族後裔，陳鉞天才是！你看看姬玄英把他保護得多少妥帖？而你呢，只是他們手中的好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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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歡樂谷，龍臨登時憤怒起來，呵斥他：“你為了煉製忘塵笑控制人族修士，圈禁、奴役、折磨死多少人、妖、魔？你視天下生靈如草芥，任意踐踏，毫無憫恤之心，無論我是不是神魔，我都不屑與你為伍！”

說著，一抹眉心，天樞弓在手，只是他沒有取斷界箭，而是拿了陳鉞天所贈的陰陽劍，搭上弓弦，斷然開弓。

暗綠色天樞弓驀然光華大盛，弓身兩端的桃花前所未有的絢麗，瞬間讓龍臨感覺此花豔絕天下，卻充盈著無限殺氣；陰陽劍黑白陸離，就像一黑一白兩條神龍糾纏變幻、無聲怒號，急欲掙破封印；一條淡淡的綠痕飛快地貫穿它們，這抹芳菲三月般溫柔的青碧似乎瞬間抹去了天樞弓發出的所有殺機，讓烏雲遮的眼眸竟然短暫地沉醉、悵惘、呆滯了片刻：連龍臨自己也第一次見識到天樞弓有這樣的神異。

陰陽劍離弦的瞬間，烏雲遮的身影幾乎同時晃了晃，就像一滴濃墨洇散在深夜的寒潭水，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霧森林的無盡濃霧裡。

黑白劍消失在虛空一個難以揣摩的點，發出一聲驚歎般的呼嘯，伴隨著撕破雲霧的炸裂聲，數百道黑色的夾帶紫色和藍色的閃電在黑霧森林上開出巨大的令人目盲的電弧花。

一片“花瓣”悠悠飄落在龍臨手掌心，氣息與他在大瀛海底得到的黑戮梃完全一致。他的眼瞳不禁一縮：

傀儡！

沒想到烏雲遮竟然有此手段，能用黑戮梃煉製傀儡分身；他射殺的，只是對方的一縷神念。

“呸！”本源珠裡的甄凝兒失望且惱怒，大啐了一口。

星雲殿最深處的一間形狀不規則的小室裡，面色慘白的烏雲遮“哇”地噴出一口寶藍色魔血，微微苦笑，有些落寞地搖搖頭。

一個黑衣女子走進小室，輕聲問：“沒成？”

她的臉相很奇特，初看是少女的清冷純真，第二眼又生出少婦的狡黠嫵媚，兩種風情似乎時刻在臉上流轉交替。龍臨若是見到她，第一眼會以為是姬玄英的姐妹。

烏雲遮默然。

“你總是不死心，真是夠辛苦了。”黑衣少女嘆道，“現在該如何是好？”

“你也夠辛苦的，”烏雲遮揶揄，“青瑤，你這麼多年還在模仿曾拈雪，都不肯好好做自己。曾神女已經隕落那麼多年了，你還不肯放過她。這一身黑衣，就不肯換一換。”

“什麼叫做自己？”黑衣女子嫣然一笑，“你最想成為的那個自己，就是真的自己。再說，我一個寡婦，穿紅著綠的合適嗎？”

星雲殿殿主穆青瑤輕輕地嘆了口氣，坐到烏雲遮身邊，臉上浮起冥想的紅暈：“當年我還年幼，隨父王受邀前往神國，在紫微帝宮的星雲殿裡遇到曾神女。當時星雲殿的神女們無不霓裳絢爛，不可逼視；只有她黑衣銀髮，通身一無裝飾，抱著一隻白色金瞳的貓。酒酣半醉時她為賓客舞劍，白雪飛舞如萬樹梨花開滿神界，冰晶彌散了整個星雲殿，我感覺整個神國都只剩下了這兩種顏色。她的美，再過一萬年也讓我詞窮。”

“我已經聽了一萬六千五百九十六遍了。”烏雲遮微笑道，伸手揉了揉眉心。

穆青瑤嗔了一句：“瞎說，你記不了這麼清楚。”見他臉色慘百中透出鐵青色，知道舊傷發作，忙將一個形制特別的儲物戒給他，“幽籍暗地的帝休花品質大不及歡樂谷的，這丹藥煉製難度加大了許多，這一批都達不到聖級。”

烏雲遮接過，立即吞服了好幾粒，“聊勝於無吧。我當年的傷勢太重，神界醫官柳近漪都治不好。這丹藥雖然治不了我的傷，但起碼讓我不再痛苦難當。”

聽到柳近漪三個字，穆青瑤清秀的臉蛋微微一沉，“或者她本來就是神界的庸醫。”

烏雲遮不願提起柳近漪，又回到龍臨身上，“當初我讓你的大慈閣把他從那個伏龍谷弄出來，讓李雍帶走治一治，沒想到他竟然得到了整部‘刑天訣’，真是個有氣運的！”

“還說呢！”穆青瑤抱怨，“沒想到他那對養父母那麼不要命，殺了我手下那麼多金丹修士！”

“區區金丹，何必在意。他們拼命是自然的，自己孩子被龍女抱走當了人質，若把這個假洛青崖弄丟了，龍女會怎麼樣，還用說嗎？”

這件事前後因果，李雍早就向他彙報明白。

“可是這條魚被你養太大了，已經控制不了了。”穆青瑤翻了一個白眼。

“無妨，實在不行的話，只有請你這個大慈閣閣主西門聽雪親自動手解決了。”烏雲遮面色恢復了以往的慘白，笑道。

“那倒不必我自己動手，”穆青瑤，也是西門聽雪，微笑說，“我把東陵若纈製成了高階傀儡，讓她試試吧。我也正好看看高階傀儡還有哪些缺陷。”

“東陵？就是那個潛伏在聖蓮宗的董……無垠？可惜了，天資不錯，好像是成長性靈根？”烏雲遮皺眉。

“她已經生出異心，不能留了。”穆青瑤面無表情地說。

“我記得她在金丹初期就能臨時爆發到元嬰大圓滿的戰力，真是罕見，難得。”烏雲遮還是有些遺憾。

穆青瑤似笑非笑，眼中蘊含警惕地問：“怎麼，捨不得嗎？”

烏雲遮擺擺手，“我一向不管大慈閣的事，你做主就是，殺了就殺了吧……對了，她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有啊，死之前她請我殺死她的仇人，烈火宗的內門弟子徐佑康。徐佑康曾殺了她全家。我就替她辦了。”

烏雲遮皺眉：“別的宗派也還罷了，烈火宗可是我們控制的，又何必多事？”

“你變囉嗦了。”穆青瑤不快地說。

小世界。

龍寶見龍臨一回來就坐在神望湖邊發呆，一言不發，不知出了什麼事，就讓大家不要上前打擾。

但龍臨一直就那麼坐著，像一尊石像，一絲不動。

龍寶不安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問他發生了什麼。

龍臨簡略地複述了烏雲遮的話。

龍寶憤怒地跳起來，大聲喊：“臨哥，你寧可信那個惡魔也不信我，不信嘲風老祖宗嗎？你就是神族後裔，你的孃親就是龍女，你懷疑什麼？你以為天樞弓和搖光刀器靈都是瞎的嗎？”

說著，他氣惱地痛哭起來。

龍臨很內疚，他真的很少看到龍寶哭泣。

他把龍寶臉上的淚擦了，低聲說：“我沒有信他，即使我是有魔神血胤，我和他們也永遠不會是一路的。”

龍寶點點頭：“那你要小心烏雲遮，既然拉攏不成，他一定會殺你的。”

“眼下的烏雲遮不可怕，我只是擔心穆青瑤出手，還有那個一直躲在暗處的大慈閣閣主西門聽雪。”龍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