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思之一也（13）
寧清試了許久，再沒有想起其他東西，連她自己也沒辦法從那個躺在冰床上睡了千年之久的身體內醒來。
幾次失敗之後寧清十分頹然，然而司無邪卻是平靜的很，還輕聲安慰寧清。
“無事，你都已經回來了，就不怕沒有甦醒的一天。”
這話聽起來很怪，但寧清卻知道這是司無邪的真實想法，對著他那張冰塊臉，在司無邪疑惑的眼神中，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真好。
寧清心想。
剛才在那些記憶中看到的司無邪都是陰沉著臉，灰色的眼睛裡滿是死寂，只有深處藏著一絲火光，一絲瘋狂，就像一根緊繃的弦，稍有不慎，就會崩裂。
現在的司無邪雖然沒有融去臉上的寒冰，但眼睛卻褪去了陰沉和死寂，彷彿滌去灰塵的寶石，深邃又清澈，怪異的矛盾讓他看上去竟有些懵懵的可愛。
“沒有，沒什麼。”
寧清到底不是悲秋傷春的人，找到了親人就像找到了根，安全感什麼的倍增，記憶沒有恢復雖然略有遺憾，但對整個世界彷彿沒有了畏懼的感覺。
“這樣啊，我們先出去，這裡冷。”
寧清並不是什麼善於隱藏情緒的人，司無邪的腦子又好使，很快猜到自家妹妹在想些什麼，無奈地勾勾唇，拉著寧清離開了寒冰洞。
伏明煦早在司無邪進入寒冰洞的時候已經離開，寧清看到了也沒多說什麼。
雖知道伏明煦跟自己有血緣關係，但她始終忘不了意識消散的那種痛苦。
說白了，寧清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伏明煦。
司無邪對伏明煦不在沒有一絲意外，平靜地在前面帶路。
因為地宮之中並不安寧，司無邪並沒有帶寧清去其他地方，只是走過一條無人且滿是綠蔭的小路後，就看到一個用柵欄圍住的小院子。
院子裡最引人注目的是木屋，木屋有兩層，十分精緻，木屋的周圍都是種著些花花草草，結實的圍欄上爬滿了綠色的植物，滿目的綠色之中，零星分佈著各種顏色小小的花。
院子內有個碧綠色的小池子，池子旁亭亭地立著一個竹子搭成的小棚，棚下一個石墩桌子，四個石頭墩充當凳子，再往右是兩個挨著的用藤條編成吊床。
看著院子裡的小木馬和鞦韆，小巧精緻，一看就是給孩子玩的。
寧清站在司無邪身後微微出神，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她曾經對這裡的東西非常熟悉。
地宮所在之地，除了寒冰洞，其他地方皆是氣候溼潤，四季如春，空氣間盡是調皮的小風再回亂竄，然而此刻，空氣似乎有些凝滯，兩兄妹之間陷入了怪異的沉默裡。
“這裡就是父親母親曾住過的地方…之後，我用靈力把這裡封了起來。”
司無邪清清冷冷的聲音透過寧清的耳膜，清晰地傳入大腦，寧清眨眨眼，視線尚有些腫怔。
須臾，寧清抿唇，輕聲低喃，“…父親…母親嗎…”
頓了頓，記憶中仍是一片空白，低頭苦笑，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從司無邪裡她已經知道她出生時，他們的父母已經去世了。
不希望司無邪為自己擔心，寧清很快調整了心態，問道：“…我曾經在這裡住過？”
司無邪聞言，灰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暗光，側頭時又恢復正常，點頭，“是，你大概在這裡住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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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寧清沉默不語，司無邪有些無措，身子有些僵硬，遲疑了許久才終於開口，“…白臻最近走不開，你在這裡住幾天，他應該很快弄完。”
似乎是怕寧清拒絕，司無邪連氣都沒喘一下，連忙解釋，“你現在魂體狀態不穩，地宮的環境對你有好處，不用擔心，這裡是我的私人領地，沒有人會過來的。”
說話的時候，司無邪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寧清，看似鎮定自若，可他微微顫抖的拳卻清晰地印在寧清的眼裡。
“哥。”
活在傳說中的地宮宮主，一向是個殺伐果決、沉穩冷酷的人，而她眼前的卻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少年。
意識到這一點的寧清，抽了抽酸澀的鼻子，抬手握住司無邪冷的像塊冰的手，在對方抽出來之前，牢牢地握住。
“哥，是我願意呆在這裡的，我沒有排斥地宮，雖然也沒有多喜歡，但我想試著去愛上它，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魂靈的體溫本就低，可握著司無邪的手，寧清仍覺得像是冬天握著冰一般，刺骨的寒意幾乎遍佈全身。
但她知道，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放開這隻手。
而司無邪已經察覺到寧清的不適，試著把手從寧清手裡抽出來，但寧清握得緊，司無邪捨不得傷她，沒敢用力掙脫。
這只浸染了玄冰璽千年寒氣的手只能由著這個跟他同樣執拗的妹妹握著。
良久，司無邪清冷的聲線似乎染上了些許溫度，灰色的眸子全是無奈。
“我知道了，你先放手，我得把這院子的封印解了。”
“啊？哦。”寧清愣了一下，扭頭瞥了眼生機勃勃的院子，在司無邪略帶笑意的眼神中，迅速鬆開了他的手。
寧清看著眼前各色的零食包裝袋和各種毛絨絨的玩偶，眼角直抽抽。
翻開一起被送來的平板電腦，連上網查了一下，寧清已經知道這些都是地宮商城內最受女鬼們喜歡的零食與玩偶，且都造價不菲。
寧清覺得這一桌子的東西絕對讓司無邪和伏明煦兩人的錢包大大縮水。
畢竟地宮的兩位領導者一個忙著各項工作閒暇時間找仇人一個常年閉關。
據楚雲修所言，地宮窮得真實，但寧清發現“窮”這一點只體現在領導者的司無邪和伏明煦身上。
其他魂靈都有在世親人供奉，大多都衣食無憂，像張人傑這種小土豪其實不在少數。
司無邪和伏明煦一個是魂靈之主，一個是魂靈審判官。人類對此類神明向來敬而遠之，更別提供奉了，且人類世界所傳掌管魂魄的另有其人，就算有供奉也到不了這兩位手裡。
因為魂靈體質特殊，地宮基本不同其他三族往來，這兩位平時各忙各的，更不像楚雲修那種閒的胃疼去開公司。
說白了，“窮”這個字與其是說整個地宮，倒不如是說引魂使、審判使、檢查官等等，諸如此類的地宮工作者。
也就是人類世界所說的公務員。
這些人不是犯了大錯沒有記憶和供奉，就是死前有大功德錯過百年甚至千年的魂靈，世人早忘卻了他們，就更不會有供奉這東西的存在了。
當然，也有些生前很厲害，死後長久被世人供奉，最終成為神明的魂靈就另當別論了。
普通魂靈納過稅之後，大多是衣食無憂的。
只是這些魂兒之中並沒有司無邪和伏明煦的身影，寧清還真擔心他們把錢花完來的。
“…審…呃…其實你不用買這些的。”
寧清叫住放下東西就走的伏明煦，滿臉糾結。
“這是我和無邪的心意……不用擔心，我們…”伏明煦聽著寧清的稱呼有些失落，“…沒有楚雲修那混蛋說的那麼窮。”
說到最後，伏明煦帶著半面面具的臉有些扭曲，言語間還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哦…”寧清並不相信，楚雲修無數次強調過地宮很窮，叮噹響的那種。
“……”看出了寧清的不相信，伏明煦在心底把某個敗壞地宮名聲的混蛋，踩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到底不希望寧清因某些人的可以“摸黑”而誤會，伏明煦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們很少同其他三族來往，卻不是真的不來往，不管是我還是無邪，在人類世界也是有投資的，就連沒有供奉的魂靈都有其他渠道的收入。”
“嗯？”寧清困惑地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前不久卜戈才說的地宮看妖類有錢嫉妒他們來的，怎麼說法還不一樣？
“楚雲修那混蛋。”伏明煦活了千年了，寧清的小心思一點瞞不了他，揉著眉心詛咒楚雲修。
“…我們跟妖殿沒法比，人類對他們的影響不大，他們幾乎是所有化形的妖都融入了人類社會，自然比我們有錢。”
伏明煦的解釋依然是咬牙切齒，“地宮只有我和無邪兩人不受人類影響，為了維持地宮各種福利機構的正常運作，我們只能在人類世界賺錢。”
“呃…”寧清剛想說些什麼，便聽見了三聲很有節奏的敲門聲，隨之而來的是司無邪清冷如雪的聲音。
“清清，我可以進來嗎？”
“啊，哥進來吧，門沒鎖。”
話音剛落，小小的木門就被頂開了，首先映入眼簾的還是一個巨大的箱子，箱子裡還有花花綠綠的包裝袋冒出小尖尖。
抱著箱子的人毫不費力地把箱子放在桌子旁邊。
司無邪的這一舉動，成功地讓寧清滿臉黑線，嘴角微抽，“…哥，這個…該不會還是零食吧？”
“嗯。”司無邪面無表情地點頭，看向寧清的灰色眼睛很是認真。
“……”寧清看了眼被堆在角落的大箱子，又看看眼前的這麼一堆，清麗的臉色微微僵硬，“…哥你為什麼會想起來送這麼多零食啊？”
寧清在地宮不過呆了一天，司無邪和伏明煦幾乎快把她住的這間小屋給塞滿了。
她很喜歡零食沒錯，但她現在是魂靈，壓根吃不了太多。
“你不喜歡嗎？”
司無邪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失落，寧清見狀連忙搖頭，“不不不，很喜歡呀，只是好奇你為什麼要送這個？”
“…我的秘書告訴我的。”司無邪的聲音依舊清清冷冷的，但寧清卻聽出來了點小心翼翼，只是眼下寧清的關注點並不在這上面。
“秘…秘書？”什麼玩意兒？宮主的專職秘書？
“嗯。”
“不是，你哪來的秘書啊？”寧清似乎猜到了什麼，只是看著司無邪冷如冰塊的臉卻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猜測。
“公司的秘書，你想見他嗎？”寧清的反應在司無邪看來有些好笑，猜到自家妹妹在想些什麼後，司無邪忍不住逗她。
寧清連連搖頭，“不，不用。那個公司…不會也開在人類世界吧？”
寧清是真的震驚，說好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冰霜男神呢？開什麼公司呢？人設崩了呀！
“是呀，我也需要錢的嘛。”
司無邪看著寧清的眼神柔和下來，灰色的眸子裡滿是笑意。
“…好叭。”
伏明煦說的他們在人類世界投資的時候，寧清約莫信了幾分，司無邪說的時候，寧清已經開始懷疑是楚雲修惡意摸黑了。
其實寧清這還真冤枉楚雲修了，在人家殿主大人的眼裡，沒有妖殿富裕的都是窮，很不幸，地宮恰恰就在這一行列裡。
“不對啊…地宮在人類世界賺錢，隱世家他們不知道嗎？”
外界流傳的都是地宮排斥人類，遠離人類世界，看起來司無邪做的這事，是密而不發的，四族契約…真的不會對他們造成影響嗎？
寧清有些擔心，四族契約對除人類以外的其他三族苛刻的厲害，一旦違背，違約方所付的代價並不小，除了鉅額違約金，還有大批珍稀藥材，法器等等。
當然，即使有人類世界賺的錢做支撐，地宮依然付不起違約金就對了。
“不知道，沒必要告訴他們。”司無邪笑意微斂，眼睛帶著沉沉的光，“至於四族契約…那要看誰是第一個違背的人了。”
“啊？”
“沒什麼。”司無邪抬手拍拍寧清的腦袋，“要去地宮商場逛逛嗎？”
話題轉的太快，寧清一時沒跟上司無邪的思路，懵懵地點點頭算是應了。
她對地宮商場確實很感興趣，之前在墓園的時候，大家都讓她儘量遠離地宮，更別提地宮的各種設施了，她只能從張人傑的敘述中稍稍想象。
這次到地宮若是真能到地宮逛上一逛，也是極其完美的。
“哎，不對，我的存在不是不能讓地宮的人知曉嗎？”突然想起之前司無邪告之過去的寧清連忙拉住司無邪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