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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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市以後,誠信證券公司營業大廳的大型電子螢幕仍然開著,屋裡仍是座無虛席,每日半個小時的當日股評正在進行。這日誠信證券公司請來的不是吳言,卻是另一個著名股評家白浪濤。白浪濤是個瘦瘦小小的秀氣書生,江海生覺得這位白浪濤有點像趙小龍,只是比趙小龍洋氣得多。

白浪濤拿著教杆,指著大盤走勢圖說:“很高興又和廣大股民朋友們見面了。今日滬市大盤總體而言呈強勢整理狀,個股行情不斷,電真空、小飛樂、延中實業,均有較大漲幅。平海大發股份表現尤其出色,南方機器也有啟動跡象……”

江海生目不轉睛地看著大盤,正虛心接受著著名股評家白浪濤先生的教誨,不曾想,妹妹江海玲氣喘吁吁地擠過來了,對江海生說:“小哥,我和林小琳聯絡上了,人家馬上過來,要領你到她家去參觀訪問,你快到門口等她去吧!”

江海生心中一喜,馬上把誨人不倦的白浪濤先生和滬市大盤忘了,一路說著“借光”,擠到了大廳門外,四處搜尋林小琳的身影。

林小琳還沒到。

江海生便在門口轉了起來。

門口也聚著不少股民,書報攤上,關於股市的各種大小報紙賣得正熱鬧。門前一角,總在為股票算命的老瞎子照例被眾多股民包圍著,為一隻只股票算命。江海生注意到,擠在老瞎子面前的有和江海玲一起做股票的散戶鄭大發和徐百靈。

徐百靈說:“……老瞎子,照你這麼說,大發股份要跌?”

老瞎子的口氣十分肯定:“跌,滿盈招損嘛。”

江海生手頭還有不少透支買來的大發,對大發便十分熱愛,擠上去指責道:“老瞎子,你別胡說八道!人家特區的大機構說要做到70!現在才45。”

老瞎子口氣很硬:“我胡說八道你就不要聽,不要信嘛,大機構說做到70,你就不要賣好了,和我急什麼?我瞎子又不做股票,是發揮餘熱免費為你們算卦!”

鄭大發一直堅信大發,也跟著嚷:“瞎子,你擾亂人心,小心政府抓你!”

老瞎子一本正經:“抓我?年輕人,知道不?易經八卦都是科學!”

徐百靈把鄭大發往旁邊一推,說:“老瞎子,你別理他,我相信你的科學,你給我算算南方機器好不好?”

老瞎子說:“你抽個籤吧。”

徐百靈抽了一支籤。

老瞎子摸索著,嘴裡不住地唸叨著什麼,突然問:“屋裡那幫股評家們都咋評的南方機器呀?”

徐百靈說:“都說要跌,看,今天的吳言還專門寫了文章。”

老瞎子頭一昂:“我說要漲……”

江海生和眾股民都怔住了。

還是江海生先犯過想來:“瞎子,你憑啥說南方機器要長?”

老瞎子回答得很乾脆:“股評家說跌的必長!”

江海生認真起來:“荒唐,這沒道理嘛……”

就在這時,有人從背後拉了拉江海生的衣襟。

江海生回頭一看,是林小琳,樂了:“嘿,真是你!”

林小琳一臉譏諷:“江總啊,五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出息了。咋的?靠瞎子算命做股票呀?”

江海生忙說:“哪裡,哪裡,我這不正在駁斥瞎子的反動言論嘛。”說罷又問,“小琳,現在咱們往哪個方向前進?”

林小琳沒好氣地說:“往特區,往伊拉克,往日本,隨你的便!”

江海生不敢開玩笑了,訥訥道:“我妹妹說,你今天請我到你家參觀……”

林小琳嘆了口氣:“走吧!”

為了和江海生見一面,林小琳還真費了一番苦心,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出差了,兩歲的兒子又讓林小琳送到了自己母親家,這日下午還請了半天假,做了不少菜,說是為“國際友人”接風。

然而,氣氛卻陌生得很,江海生走進林小琳的小家,總有一種被誰出賣的感覺。林小琳也怪,在路上還開幾句玩笑,進了自己家門,馬上成了正人君子,連碰都不讓江海生碰。江海生很想摟住林小琳好好親一親,林小琳卻像女政委似的,一點不給他機會。

在柔和的壁燈燈光下和林小琳對酌時,江海生臉上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不見了,一時間也變得神聖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小琳,看到你這樣安定下來,我也放心了。真的。過去的事我一點也不怪你。”

林小琳這才說:“海生,你得原諒我,我不能永遠等待……”

江海生點點頭說:“是的,我知道等待的滋味。”

身邊的音響正放著唱片——

你是我最苦澀的等待,讓我歡喜又害怕未來。

你最愛說,你是一顆塵埃,偶然會惡作劇地飄進我眼裡。

寧願我哭泣,不讓我愛你,你就真的像塵埃消失在風裡。

林小琳喝了口酒問:“哦?你也知道等待的滋味?你在等待誰?”

江海生悶悶地說:“等待財富,和伴隨著財富的你。”

林小琳笑了:“海生,你別騙我了!你在等待財富,而不是我。我五年前就說過的,我愛的不是你所謂的財富,而是你這個人!我不願你四處漂泊,不願……”

身邊的歌聲繼續著——

你是我最痛苦的抉擇,為什麼你從不放棄漂泊?

海對你總是那麼難分難捨,你總是帶回滿口袋的沙給我。

難得來看我,又要離開我,讓那手中瀉落的沙像淚水流。

林小琳搖搖頭:“不說這些了,——這大約是命中註定的,我不是你需要的女人,你也不是我所能依靠的男人,我們都當它是一場夢吧!”

歌聲越發顯得悽婉無奈——

風吹來的沙,穿過所有記憶,誰都知道我在想你。

風吹來的沙,冥冥在哭泣,難道早就預言了分離……

這歌聲江海生越聽越難過,心裡認定是林小琳故意安排的,幾次想起身把音響關掉,可終於沒敢。

林小琳顯然喝多了,還在那裡說:“……海生,我現在衷心為你高興,不管怎麼說,你總是發財了,聽海玲說,帶回了幾十萬?這挺好。我勸你就此罷手,不要再東奔西跑了,成個家安定下來吧。要知道,每個女人都尋求安定感,沒有安定感的男人,就算有幾百萬財富,也不是女人所需要的……”

江海生默默喝酒,不做聲。

可惡的歌聲還在客廳裡迴盪——

風吹來的沙,冥冥在哭泣,難道早就預言了分離?

難道早就預言了分離……

歌聲終於消失了,江海生才嘆著氣對林小琳說:“小琳,你就不想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林小琳說:“不是說一切都挺順麼?你以前來信這麼說,海玲也和我這麼說。”

江海生激動了:“我總不能告訴你們,我和趙小龍在伊拉克一天幹十幾個小時的活,既當司機又當修理工,累得像個活死人吧?我總不能告訴你,我連續五個月在北海道開夜行貨車,暈倒在歌妓懷裡吧?我總不能告訴你,我們在東京給人家日本人背屍體,從樓梯上栽下來,差點兒送命吧?”

林小琳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江海生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不過,我不後悔,——並不因為我五年的血汗歲月,換來了28萬人民幣,而是因為我紮紮實實地活過,知道了生活中的那份沉重。說真的,現在再讓我回南方廠,我一定會是最優秀的員工!小林,你信麼?”

林小琳點點頭說:“我信……”

江海生笑了笑:“可我不會回南方廠的,永遠也不會再捧鐵飯碗了。”

林小琳說:“我知道,你這個人是不可救藥了!”

江海生道:“不對,這不是不可救藥,而是一種成熟的表現!”

林小琳說:“算了吧,你江小三成熟,這世上就沒有不成熟的人了!成熟的男人能一天到晚泡在股市上炒股?你就不怕哪一天把這些血汗錢全輸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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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生笑道:“輸了我再去掙,反正這樣活得有意思!”

林小琳恨恨地說:“可我覺得沒意思!”

江海生不願和林小琳爭辯:“好,好,沒意思!”說著,站起來,走到林小琳面前,“小琳,你知道我從歌妓懷裡醒來的幻覺麼?我把那歌妓看成了你,在日本三年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北國之春》陪伴了我三年,真的。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唱:……分手已經五年整,我的姑娘可安寧,我的姑娘可安寧……”

林小琳哭了,撲到江海生懷裡:“江小三,你……你別說了……”

桌上的酒瓶倒了,紅葡萄酒緩緩流出,如血似淚,洇溼了地毯……

江海生忘情地親吻著林小琳,訥訥著說:“小琳,你放心,我決不會再輸,我一定會成為很成功的男人!我一定會掙上100萬給你看看!就在股市上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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