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經過城外雜亂的民居,透過南城門,便進入了天津城。
城外城內彷彿兩重天,馬車駛入城內,沿著南北大街,徑直向北而去,張忠掀開車簾便見街道兩旁店肆林立以綢緞、珠寶店為多。
街道上行人如織,紅男綠女川流不息,店鋪的叫賣吆喝之聲不絕於耳,入眼端得是一片繁華景象。
馬車內,江風見張忠頗為吃驚於天津的繁華,不由笑著解釋道“這天津城,又稱“算盤城”,整座城市形同算盤,城牆周長九里,城內街道,九縱九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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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建祖廟,城西修祭壇,城南有街市,城北為官署,自永樂年間建城後發展到現在,天津城內已有五集一市。”
張忠聞言微微頷首,心中嘀咕“天津在後世能成為四大直轄市之一,其繁華便不用贅言了。”
江風見張忠聽得認真,繼續說道“天津因漕運而興,伯爺抵達時船便是停留在南碼頭,而在城東北還有個北碼頭,那裡比南碼頭還要繁華熱鬧,我們建的張氏棉衣坊便在城北靠近北碼頭。”
“原來如此,一會吃完飯,還需要你帶我去看一看,此次南下,我特意在天津停留便是想去棉衣坊考察一番。”張忠笑道。
“這個沒問題。”江風連忙應道。
“籲”
隨著車伕的一聲吆喝,馬車停了下來。
“伯爺,到了我的別院了,我們先去用飯,待你休息好了,我再帶你去看看棉衣作坊。”江風笑道。
“好”
張忠自無不可,便下了馬車,進入了別院。
之後便是一頓山珍海味,張忠吃好後,還抽空睡了個午覺。待睡醒後便在江風的帶領下,乘坐馬車向城北張氏棉衣坊而去。
馬車再次停下時,張忠便來到了棉衣坊。
站在張氏棉衣坊前,張忠發現棉衣坊佔地頗廣,門前還有兩個彪形大漢守衛。
“棉衣坊的規模有多大了?”張忠一邊向裡面走一邊隨意問道。
“如今已有紡織工人八百人,按照你的設想,分為十個車間,每個車間八十人,按照棉布的製作流程擀、彈、紡、織幾道工序都是在一個車間完成,完全按照你所說的流水線生產。”江風趕緊解釋道。
“不錯。”張忠聞言微微頷首。
說著話兩人便進入了一號車間,張忠便見到紡織女工正在用攪車軋棉。
既然是棉花,要紡織的話就要去除其中的棉籽,而所謂的軋棉便是從棉花的棉籽上軋下棉纖維的過程。
話說脫棉籽一向是棉紡織程序中的一道難關,不知困擾了多少紡織女工。
直到宋末元初著名的棉紡織家黃道婆從崖州回到松江府烏泥涇(今上海華涇鎮)後推廣了軋棉的攪車之後,工效這才大為提高。
說起這個黃道婆,其人經歷頗為奇特。
她幼時為童養媳,因不堪虐待流落崖州(治所在今海南省三亞市崖城鎮),當時崖州漢黎混居,她在崖州居住40年,學習棉紡織技藝並有改進,總結出“錯紗、配色、綜線、挈花”的織造技術。
直到元朝元貞年間,返回故鄉松江府,教鄉人改進紡織工具,製造擀、彈、紡、織等專用機具,織成各種花紋的棉織品。
正是經過她的努力松江才成為棉織業的中心。
回到眼前。
“她們的工作辛苦,待遇如何?”張忠指著正在軋棉的紡織女工問道。
“伯爺放心,我給她們的工錢都是高於其他作坊的,而且棉衣作坊周圍的地我都買下了,按照你說的,我準備將這裡建成一個園區,除了作坊外,在外圍會陸續建宿舍與休閒區,讓她們過得比以前好。”講風神色複雜保證道。
張忠聞言笑道“不要覺得這樣做吃虧,其他黑心商人只求多賺錢不管這些紡織工人的死活,短期內那些商人似乎佔了便宜,但是長遠看得不償失。”
“要知道只有這些紡織工人生活得好,她們的工作積極性才更高,效率高了,他們自然能生產更多的棉布,我們賺錢自然不在話下。”
“伯爺,你說的是。”江風訕笑一聲道。
隨後張忠又考察了幾個車間,囑咐了江風一番,這才乘坐馬車回了別院。
翌日一早,眾人便乘坐馬車出了天津城,再次登上樓船,一路南下。
樓船綵樓內,張忠展開摺扇,煩悶的說道“什麼鬼天氣,如此的悶熱。”
一旁的蓉兒連忙絞乾溼棉巾替張忠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苦笑道“伯爺,你不要動怒,越是煩躁越是熱。”
“罷了!我出去透透氣。”張忠起身便準備向甲板上走去。
“伯爺,此時正值午後未時,一天之中日光最盛之時,你出去不是更熱嗎?”蓉兒連忙起身勸阻道。
張忠透過綵樓的窗欞向外看去,發現果不其然,天無薄雲,太陽的熱力毫無遮掩地潑灑下來,寬闊的漕河被照得一片明晃晃,極為耀眼,仿若一條從坩堝倒入化渠的明亮鐵水。
黏膩的溼氣從船四周的水面蒸蒸而起,自樓船的孔隙鑽入船中,如此一來張忠感到悶熱便絲毫不奇怪了。
“哎!”
張忠無奈的退了回來,只好將身上的衣袍脫去,只穿著一身中衣,這才好受了一些。
如此難捱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十分天氣才轉涼,張忠忙不迭的下了綵樓來到了甲板上準備透會氣。
到了甲板張忠才愕然發現,運河兩岸的景象早已經大變樣。
之前運河兩岸植被十分繁茂,不是堤上柳蔭成排,便是灘邊大片蘆、茭、菹草叢生,滿目皆是濃淺不一的活綠,令人心胸舒暢。
而此刻的運河兩岸,半點綠意也見不到。
所見之處,皆是土黃、暗褐、黑灰色的交錯對疊。
土黃的是連綿不斷的夯土堆料臺與船塢,暗褐的是鱗次櫛比的工坊棚舍,黑灰色的則是高高飄揚在工坊上空的爐煙。
隨著樓船行進,張忠不時可以見到無數匠人像螞蟻一樣攀附在各種巨大的龍骨之上,錘鑿錛斧交相飛舞,叮噹聲不絕於耳。
河面之上,瀰漫著刺鼻的桐油與石灰味道。
張忠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目瞪口呆。
“你看到的便是清江督造船廠,我們已經快到淮安了。”阮安走了過來,見張忠一副吃驚的樣子不由解釋道:
“所有南直隸和浙江、湖廣、江西的裡河漕船,都在這裡營造,造好了就直接順著漕河開去各處衛所了。”
“不過,咱們現在看到的,只是浙江廠的一部分,中都、南直隸的大廠,還在北邊的清江縣。”
“原來已經到了淮安了。”張忠聞言不由嘀咕道。
據張忠瞭解,淮安這個地方啊,號稱天下之中。
北絡黃、淮,南通大江,西聯汝洲,東抵海州,可以直入東海。
所以淮安可以說是江淮之要津,漕渠之喉吻。
“我們會在淮安停留嗎?”阮安好奇問道。
“船上的物資需要重新補充,所以我們會在此停留幾日。”張忠解釋道。
“那便好,我也可以趁機去見一個老朋友了。”阮安笑道。
“是誰?”張忠不由好奇問道。
“漕運總兵官平江伯陳瑄。”阮安解釋道“當年我治理漕河時與他交情不淺。”
“原來是他呀!”張忠聞言恍然道。
但凡對漕運有過瞭解的人都不能無視此人。
這個平江伯有兩點讓張忠記憶深刻。
其一此人督理漕運三十年,可以說此人奠定了明朝的漕運制度。
其二平江伯陳瑄是個二五仔。
建文四年(1402年),靖難之役時,陳瑄升任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統領水師,鎮守南京江防,以抵禦燕軍。
但他卻在燕軍抵達浦口時,主動率水師迎降,使得燕軍順利渡過長江,攻入金陵。
在朱棣登基後陳瑄因有“默相事機之功”被封平江伯。
要說建文帝朱允炆敗得不冤,實在是他身邊的二五仔太多了,那個守衛金川門(位於南京城西北面)的朱橞和李景隆不也是開門迎降的嗎?
“呦呦嘿”
一陣號子聲讓張忠從思緒中清醒過來。
然後他便看見了一副此生難忘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