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年大雪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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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野看著墨錦城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手裡拿著那杆從櫃檯後面摸出來的翠玉菸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香繚繞在兩個人身邊,趙野一時竟被迷了眼,煙霧繚繞在身周,竟讓他一時有些分不清現實。

這個時候,墨錦城也徐徐開口:“那是很多年以前,有…”

………………

1942年,大暑天的東廣,一群裸著胸膛的漢子蹲在草棵子裡吧唧著旱菸,不時伸手驅趕飛到自己身上的蠅蟲或是抓抓癢癢,帶著土腥味兒的的煙霧繚繞在這群人的四周,他們大聲的吵吵著關於要不要到內陸經商的事;一輩子的農民,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裡刨食,一輩子見不到大票子,長這麼大也不見得有過幾頓飽飯。

有的人的祖上開始都是清苦人,吃不得包穿不得暖,看著清王倒了,長褂褂的官服沒了,以為好日子來了;軍閥又開始到處興風作浪了,日子還是苦,有的地方甚至不及以前的日子好,婆娘孩子都餓死了,就留下自己一個人苟活著,好不容易軍閥沒了,又開始打內仗了,緊接著就是狗日的鬼子打進來了。

這日子苦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這裡的人們不少都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爺爺瘦成一把骨頭的躺在床上,偏偏肚子大的像懷孕;那都是早年沒東西吃時候,為了活下去吃的草根樹皮、觀音土甚至是石頭落下的;眼睛因為瘦看起來出奇的大,閃著狼一樣的光輝。這個年代的老人很多死的時候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有的大喊著天上下糧食雨了,興奮地揮舞著手臂去抓,但把手臂都甩的脫臼了還是沒能抓到頭頂的棚子,就這樣兩腿一蹬咽了氣;有的好像又看見了自己死去的家人或者仇人,或是笑得像個孩子,或是像一匹負傷的孤狼一樣發出尖嘯,猛地躍起撲出去,結果卻狠狠地撞上了牆,直撞得自己眼冒金星頭破血流,但還是紅著眼睛一次次撲出去,有時候甚至連兩個壯小夥子都壓不住,最後漸漸沒了氣息,只是仍然瞪著兩隻猩紅的眼珠子,彷彿索命的厲鬼看著自己的獵物。

人人都以為這苦日子沒個頭了,兩個月前,聽說隔壁鎮子上有一家子八口人飲毒自斃了,連尚在襁褓裡還沒長牙的幼童都被人灌了毒,屍體都臭了才被鄰居發現,撞開門一看,一家人一個不少,都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閉著眼,表情安詳的緊,好像都睡著了一樣。

“這特娘的該死的世道!”草棵子裡有個人拍死了只蚊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又把已經成漿糊狀的蚊子抿進自己的嘴裡,咽了下去,“你們說這單生意咱們做不做?”

半個月前,有一夥土夫子從內陸行色匆匆的趕到這裡,買了兩艘船要出海。他們說自己是從內陸中心的地方逃難來了,那裡的東瀛軍被人打退了,軍隊開始肅清內部的匪徒了;這裡的人們一開始不信,後來又陸陸續續來了幾批人馬,都是這麼說的,響馬、蟊賊、販私鹽的商人,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都是從內陸中部跑來的,鎮上有人跟他們起了衝突,聽說還有人丟了性命;傳言似乎可靠起來了,所以不少人都蠢蠢欲動的想去那裡討口飯吃,有軍隊在,多少也能安全點兒。

但是絕大多數人還在觀望,想等確切訊息,十個人有九個都是怕死的;這裡的人等不下去了,有一點希望都不想放手的那種。

“崔哥,你說咱去不去?”為首的黑壯漢子側過頭看著旁邊的一個人開口問道,這人叫崔雲壽,是個讀書人,讀書人不少見,但在這樣的世道裡能活下來的讀書人就不多了;

那人長得周正又精瘦,但是卻有一支眼罩蓋著左眼,他說是早年逃難時沒得;嚼了嚼嘴裡得草根,開口說:“真假難知,不好說;但現在這世道不好過,要是能成,多少也算條出路,要是能走一趟,帶回來些錢財糧食,也不失為一條出路,現在最主要的是大家的意見,要是外出討生活,最忌諱的永遠是內部不和,你們怎麼說?”

另外幾個人一時沉默,最後有兩個人退出了,只剩下七個人決定要走。

“那事不宜遲,”崔雲壽站起身來,拍了拍土,“咱們三天後出發,都回去收拾東西,嶽海哥受個累,當個頭頭,您得負責收益分配,可行麼?”黑壯漢子點點頭,咧出一嘴黃牙,沒意見。

其他人也是一樣,嶽海在大家交好的人裡面出了名的厚道,絕對不會寒了大家的心。

“這一去世事難料,大家多帶些盤纏,我也和你們一起上路,這世道太亂了,不管咱們走官道還是匪道都容易出問題,所以路上的一些細節大家一定聽我的,萬萬不可蠻纏;李家老六,袁武,你們幾個把傢伙事兒帶上,也有個保障,咱們一走,家裡就剩下婆娘和孩子了,回去交代好,別出事了,互相照應著,多看著點兒。”

外出的事就這樣匆匆定下了,一輩子在土裡刨食的莊稼人也許沒別的本事,但力氣還是有幾把子的,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大家在村口告別了自己的婆娘,推著車子或者扛著袋子上路了,裝的都是自己找來的,認為能賣個好價錢的貨物或者什麼東西,七月初就上了路,一路躲著炮火去了幾個大縣城賣了東西換了錢和糧食就趕緊回來。

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一行人終於是回來了,但剛進鎮口,袁武就向著李家老太太跪下了,“嬸子,俺對不起你,老六沒了啊!”

鐵打的漢子哭的像個蟊蟲,眼淚八叉的跪在地上嚎著;路上遇見了黑瞎子,李六衝出去引開了黑瞎子,結果一腳踩空,掉進了別的獵人做的陷坑,黑瞎子緊跟著他也進去了,連個衣服都沒能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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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家還是成功了,確實拿回來一些錢財和糧食,但大家都沒有太高興,李家老太太哭得死去活來,看得人心裡難受,過了幾天,又開始有人動了去外面的心思,有了甜頭,都想要更多,說不定多來幾趟,這次能過個不錯的年,孩子幾年都沒嘗過肉味兒了。

“你們還想做下去的話,咱們的人手不夠,太慢了,還得多找些人,最好是獵戶,有傢伙的那些人最好,而且一定要知根知底;另外咱們這次出去要注意些,帶的糧食夠咱們路上吃就行了,不要太多,貨物全部換成魚幹兒和幹海貨,這玩應兒在咱們這兒多,不算值錢,而且多少輕一些,耐放;在那裡咱們稍稍壓壓價,絕對能賣個好價錢,另外讓自家人在咱們走後多備些這種東西,以後我們就賣這個了。”一行人湊在崔雲壽的家裡七嘴八舌的討論,最後還是嶽海和崔雲壽拍了板,事情就這樣定下了。

“爹,我也要去!”嶽海剛要走,就聽見屋子裡有人在喊,是崔雲壽的兒子崔瀾,十一二歲的年紀高高瘦瘦的。

嶽海笑了笑,揉著崔瀾的頭開口:“狗娃兒,別煩你爹了,咱們都是鄉裡鄉親的,沒啥說的;這路上還是太危險,等下次回來,嶽叔保證帶你一起出去!”哄完孩子就走,完全不給崔雲壽找自己麻煩的機會。

這次商隊很快就回來了,只有一個半月左右,人也沒少,一切都挺順利的。

“雲哥,還有快兩個月就過年了,咱們再走一趟吧。”

崔雲壽看著一旁的兒子嘆了口氣,點點頭。

休整了一個星期,商隊的人準備走年前最後一趟,又多了幾個人手,崔瀾赫然在列,正忙著幫自己的父親捆紮貨物,順帶著把兩把寒光閃閃的小弩放在車子下面安置好,“狗娃兒啊,這次路上一定得聽話懂麼?”

商隊走了不到三個星期,天上竟然開始飄起星星點點的雪花,而且越下越大,好像天上的雪盆子翻了一樣。

“今年的雪下的好早啊…”

【作者題外話】:五更到齊,感謝大家支援,晚點可能還有一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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