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
裴逢星無意識地放緩語速, 手指悄抓緊阮枝的衣袖。
阮枝:“不知道。”
……不知道?
圖謀某樣不知道的東西嗎,這是什麼意思?
裴逢星忍不住道:“師姐為不知道的東西,而對我這麼好, 不覺得荒謬麼?”
阮枝:“不覺得。”
裴逢星語氣低沉:“師姐難道不知道, 我生來就什麼都沒有麼?”
“我知道啊。”
阮枝認真地道, “但是你以後一定會有很多很寶貴的東西。”
所以,是為他以後的成就, 才對他這麼好。
類似押注……不過是押在一個人身上。
裴逢星快速地輕眨兩下眼, 睫毛輕忽如兩把小扇子:“這也不太合理。你要押注, 為什麼不押生來順遂的蕭約?”
阮枝略微思索, 道:
“我不喜歡他。”
裴逢星頓頓, 眼眸微亮:“那師姐更喜歡我, 是不是?”
阮枝為難地蹙蹙眉,還是點頭:“是。”
這個問題和先前的某個問題好像很似,但是不是一個問題, 她分辨之後,得出兩種意思。
裴逢星面目柔和,不再那麼陰翳消沉:“師姐可以喜歡我嗎?”
“……”
這個問題更難。
阮枝糾結一小會兒, 連連搖頭:“不可以, 我喜歡的是顧問淵。”
裴逢星幾乎想也不想地道:“憑我身上師姐想要的那個東西,也比不過對顧問淵的喜愛嗎?”
阮枝堅決地再次搖頭:“比不過, 我喜愛他。”
空氣有瞬的凝滯。
桌上的茶杯悄無聲息地浮現道道裂紋。
裴逢星緩緩地道:“……是這樣啊。”
他該怎麼描述這種心情。
彷彿剛剛窺見一絲生機,轉眼已經站在絕路上。
裴逢星語調澀地道:
“師姐可知, 你想要我的任何東西, 我都會給你?”
阮枝垂眸,發覺自的手被他攥住:“不知道。”
她往掙掙,反被握得更緊。直覺令她不敢再妄動, 總覺得附近有什麼很危險的東西。
裴逢星自嘲道:“師姐也不知道,我很喜愛你麼?”
“不知道。”
阮枝仍是這個答。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裴逢星脫力地垂首,喃喃道,“但為什麼偏偏,就那麼清楚地執著於顧問淵呢?”
“難道——我就不可以麼?”
阮枝:“因為……”
她條件反射地將要答,話已經嘴邊,卻受莫名的阻力,怎麼也說不出後面的幾個字。
阮枝呼吸急促地捂著胸口,下一秒,驟暈過去。
“師姐!”
尋華宗一行人與季父辭行,踏上歸途。
阮枝出門的時候還在疑惑:“一杯酒我就醉倒,那個酒的勁兒未免也太大。”
身邊弟子道:“塵世的酒都醉人,還分年份和醇度。想來季前輩招待我們的都是好酒,師姐是女子,一杯便足夠醉。”
阮枝心說上次在滄海宗她喝半壺酒都沒事,仍有疑慮,這就不好在人前說出口。
她含混地道:“大概是吧。”
“所幸師姐醒得快。”
弟子道,“季姑娘說也喝醉,瞧著送行的時候也沒出現,估計和師姐喝的酒一樣,後勁忒大。”
阮枝若有所思,隨口應:“唔,得虧沒有耽誤咱們啟程。”
裴逢星御劍在隊伍前,頗有加速遠超的架勢,和後面的所有人都拉開一段距離,也不像往日一樣非要和阮枝並排。
那弟子瞧瞧前方,瞧瞧阮枝專心御劍思考、渾不覺的模樣,禁不住多句嘴:“裴師弟著心情似乎不大好啊。”
阮枝抬眸掃眼,輕聲道:“心情不好也正常。”
這不是要去受刑麼。
弟子腦袋上無形的八卦雷達動動:“何以見得?”
阮枝瞎扯的功力已經渾天成:
“我喝醉時是裴師弟照料,他本就辛苦,被折騰,自心情不好。”
弟子想反駁,可仔細想想裴逢星正是那之後心情變壞,想著這兩人之約莫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私事,便閉嘴不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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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
行半途,阮枝見裴逢星還是那麼一副遠離隊伍的孤僻樣子,催動思劍加快追上去,同他並排:“師弟,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裴逢星思緒攏,答慢一拍:
“……沒有什麼心事。”
“我倒是想信你。”
阮枝打量著他的側臉,側臉線條頗為柔和,從下頜延伸脖頸的這一截利落乾淨。
裴逢星眼一眨,側首,正對上她打量的視線。
他眼瞳輕微收縮,恢復如常:“只是想去的事,內心不免沉重。”
好傢伙,找藉口都跟她找的差不多。
阮枝換個問法:“啟程之前,說你出去散心。是不是我喝醉之後做什麼不好的事,惹你不高興?”
“不是。”
裴逢星否認得很快,“事與師姐無關,再給我一點時就能調整好,師姐不必擔憂。”
阮枝見他實在不肯說,也不勉強,只道:“若有難處便說出來。”
不再繼續追問。
裴逢星:“嗯。”
去這一路比來時平靜太多。
臨近山門時,有弟子眼尖指著下方道:“守在山門處的,是不是蕭師兄?他是來迎我們的嗎?”
旁邊一人道:“想什麼呢。這不是很特別的任務,哪裡值得有人特意來迎?”
“那蕭師兄是在等誰?他總不可能是在守山。”
蕭約是來迎阮枝。
從傳的信中推測他們一行人會在今天午時左右達,他便等在這裡。
蕭約今日的打扮同往常沒有太大區別,仍舊是一身尋華宗內門弟子服飾,配通身烏黑的斷水劍,只束一半的發,以青玉冠固定,剩下一半散在腦後。嚴謹端肅的氣質被衝散不少,多些風流肆意。
阮枝情不自禁地“嘶”一聲:“可別是專程來逮我教訓的吧。”
她確實有覺蕭約對她有種管教的責任,這在上次的事情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有時候她能受這位光風霽月的男主所表露出的正直磊落,但有時候——譬如蕭約說出那句“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你”的時候,遏制不住地通體發寒。
這個世界在她眼中並不該真實,而每次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她的恐懼都真實得不住發抖qaq
裴逢星神色微凝,隔著段距離打量蕭約片刻,視線在下方轉一圈,沒見別的人,稍稍松口氣。
一行人落下,收劍拱手紛紛同蕭約見禮:“蕭師兄!”
阮枝跟著小聲喊一聲,把自藏在人群中。
“各位辛苦。”
蕭約簡單禮,周卻不熱絡,他的目光向後,定在試圖把自藏起來的阮枝身上,聲線清冷平直,“師妹,我在等你許久。”
他將話說得如理所當、從容不迫。
這等渾天成的氣質不知要多少年的金尊玉貴才能養出來,即便是面對一群人的紛亂場面,他也能毫不動搖地只準認定的那個人,說出顯而易見的偏心言辭。
連一點多餘的場面寒暄都不需要。
裴逢星就站在阮枝身邊,半分不落地受這份氣勢。
他不是做不,而是暫時不能做。
正如他在弟子的風評與蕭約不同,更多親近與好處的印象,這是他在先天缺失上所需要做出的彌補:為儘快在弟子中建立人脈、得足夠的威望,讓掌門和們儘可能放下對他的戒心,他不得不表現得更加可靠無害。
正因,他不能如蕭約那般旁若無人。
“師姐,你若是累,可以先去休息的。”
裴逢星溫聲對阮枝道,“想必蕭師兄能夠體諒。”
只能柔軟溫和地、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
阮枝頓時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我確實很累!這就去休息!”
她迅速地朝蕭約揮揮手:“多謝師兄關心,今天我身體不適,改日再聚!”
說著她就要溜。
蕭約腳下轉幾個步法,就她身邊:“我送你去。”
他伸出手。
裴逢星不知何時追上來,劍鞘的位置恰好擋開蕭約的手:“蕭師兄久候辛苦,不敢勞煩,我送師姐去就可以。”
蕭約不快地裴逢星一眼,忽道:“你既知道我久候,便該知道我是專程來等她,怎麼能讓你將她帶走?”
“……”
誰都沒想蕭約會將話說得這麼直白。
裴逢星都難免愕,沒能立即嘴。
後方幾個弟子已經在互掐虎口,擠眉弄眼地要開賭局:
-蕭師兄和裴師弟打起來誰會贏?
-我押蕭師兄!
-那我押裴師弟,一賠一百來不來?
“蕭師兄的心情我等可以理解。”
裴逢星開口,還是那副平穩無波的溫口吻,“但事重要的還是阮師姐的意見,蕭師兄當體諒她委婉的推拒,不要再勉強。”
蕭約指腹撫撫斷水劍,目光向阮枝:“我不能送你去麼?”
阮枝呼吸一滯:
“……可以,但沒必要。”
蕭約朝前一步,不顧裴逢星的劍還橫在中,虎視眈眈,只垂眸凝視著阮枝,竟是意外的強硬:“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