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人意料呢。”伊吹嶽從容不迫地讚賞道，“溝通陰陽指引亡靈的八咫烏，你倒是讓我看到了一些曾經的影子，我還以為所有人都沉迷於表象了。”

雪希沒有回答。

隱約間，一片死寂中，出現了些許人影。

“死亡，代表的是終結嗎？”伊吹嶽看向那彷彿不存在的虛影。

“死亡，自然是終結。”雪希輕聲答道。

那層層虛影變得更加紛繁復雜。

逐漸的，良守也看清了那一切。

在層層虛影中，有人，有鳥獸，甚至有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

但是，不知為何，良守沒有從它們身上感覺到任何一絲它們原本應該有的東西，就好像“人”，“鳥獸”，甚至是“妖魔”已經徹底消失了，它們只是在展示著名為“死亡”的之名誘惑。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類似死靈的東西。

不論是最初在公寓裡見到的惡靈，還是和火車戰鬥時被火車操縱的怨靈，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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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就好像僅僅只是看著那些虛影，自己就已經在逐漸淪陷，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失去，而那些失去的東西，正在被名為“死亡”的概念填滿，而當一切都被“死亡”取代後，他就不再是自己，而是徹底融入“死亡”，成為其中的一員。

而這一切，還是建立在雪希真正的目標並非他的情況下。

“真是……有趣……”伊吹嶽卻彷彿根本不受影響，他面色輕鬆寫意，甚至還能夠發出由衷地讚賞，“死亡，那可真是充滿誘惑的東西呢。”

“萬物皆有終點。”雪希答道，“萬物歸於沉寂。”

“不錯。”伊吹嶽點頭贊同，“可是，死亡真的是終結嗎？如果死亡即終點，又如何能有轉世輪迴？”

“轉世的人，便以不是前世的人，即便是前世因果，也不過是今生的故事。”雪希又答道。

“嗯……”伊吹嶽揚起嘴角，“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有沒有和那些和尚談論過這個問題。”

“自然談過。”雪希面色如常，“所謂殊途同歸罷了。”

“唉，這麼看來，僅僅想用言語之力是完全不夠的了。”伊吹嶽嘆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只好恕我冒昧了。”

伴隨著他的話語，那“死亡”的層層虛影卻又是動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那些虛影的動作卻彷彿有了變化。

原本好像沒有顏色的世界忽然間有了些許不同。

那些虛影變了。

人的影子動了。

有人嗜賭成性，耗盡家財而亡，有人花天酒地，眾叛親離而死，也有人苦心工作，卻最終貧困潦倒一生。

鳥獸的影子也動了。

有的因貪圖陷阱中的食物而被捕殺，也有的被更強大的生靈捕食。

妖魔鬼怪的影子同樣動了。

有的為了追求更強的地位，同類相殘而死，也有的因作惡多端被人類剿滅。

“終其一生……”伊吹嶽閉上雙眼，“不過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天地間生生死死，不過皆是慾望罷了！”

轟！

原本沉浸的漆黑世界變了。

繁華喧囂的鬧市陡然出現。

有人酗酒街頭，有人在家爭吵，也有人為了幾分錢和路邊的小販爭得面紅耳赤，有人在公司徹夜加班，更有小偷，強盜，殺人犯警察等等芸芸眾生在滾滾紅塵裡浮沉。

良守一眼望去。

只覺得處處都是自己。

有成績不佳卻希望能考個好大學而徹夜苦讀的自己，有修行天賦不行，卻又為了獲得力量苦練的自己，也有天賦極佳卻怠惰偷懶的自己，有看到澪後便一見傾心宛如舔狗的自己，也有在那公寓事件後徹底放棄修行成為普通人的自己，更有痴迷力量，生出不論是妖魔還是人類都該唯我獨尊的自己。

每一個“自己”，不論在他人眼裡是好是壞是正是邪，都在為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為夢想，自己的“慾望”所前進著。

“或許有死，但是，即便是一個人死了，依然有人繼承著他的慾望。”伊吹嶽繼續說道。

伴隨著他的話，一切又發生了變化。

一個賭徒死了。

而更多地賭徒只是在嘲諷他的爛運氣與臭技術，然後，不斷地踏上他的前路。

有人為了美色而死，有人為了家庭而竭盡全力，亦有仁人志士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終生。

金錢，美色，愛情，親情，不論是好是壞，良守從那層層虛影中看到了。

從古至今，不斷有人死去，可不論他們因何而死，他們的執念究竟如何，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總有無數後輩，重複地走上他們的路，經歷著和他們相同，卻又不盡相同的人生。

“人可以死，鳥獸可以死，妖魔鬼怪也可以死。”伊吹嶽雙手合十，他那猙獰恐怖的鬼面卻好像變得無比柔和，“唯有慾望，只要這世間還有任何一個生命，就永存不滅。”

雪希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滾滾紅塵，彷彿已經說不出話。

“你想要救人，想要阻我，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慾望？”伊吹嶽慢慢走向她，“既然有慾望，既然有執念，自然也逃不脫這滾滾紅塵，即便是眾生之死，也只不過是慾望的結果，你說，是嗎？”

雪希沒有回答，也沒有動靜。

伊吹嶽也不再理她，他輕鬆越過彷彿化作雕像的雪希走向良守。

“哇！”

一聲清脆地哭聲響徹了整片天地。

伊吹嶽的表情第一次露出了慌亂。

他甚至有些驚慌失措地轉頭看去。

那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產房。

一個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孕婦正好產下了一對龍鳳胎。

等等，龍鳳胎？

良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這對龍鳳胎中的男孩。

可是，詭異的是他依然是他，他依然是高中生的模樣，但卻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嬰兒”。

在他身旁，另一個“嬰兒”竟然是澪！

既然是嬰兒，那麼自然在出生後要被推出產房。

“不！”伊吹嶽怒目圓睜大吼一聲。

但是，良守和澪就這麼被送出了那“產房”。

產房大門開啟。

外面是晃得人睜不開眼的刺眼光芒。

“正如你所說，有生，才有慾望。”滾滾紅塵中，雪希笑眯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