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美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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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沒有反應。”

“拍打沒有反應。”

“高分貝噪音……電擊……沒有反應。”

病房門口掛著黃色的警戒線。裡面,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個人——易晚,池寄夏,護士,和與虹團其餘人一起返回、首先接觸了池寄夏的身體的醫生。

在看見醫生也倒下後,喻容時當機立斷地要上前檢視情況的安也霖等人攔在了背後。

這是緊急情況。

——只能是緊急情況。

非自然局的人已經傾巢出動了。他們原本是來安陽調查藍光助理和那名中年逃犯的死亡事件的,如今還加上了這場離奇的“集體安眠”。喻容時看著中年男人和眼鏡女戴著手套和護具,為他們戴上監測生命狀態的儀器。

安也霖在後面為易晚他們著急,也為這些普通人著急:“你們難道不怕自己也昏過去……”

中年男人很平靜:“這也是我們職責的一部分。”

是的,這也是這些身為有職責的人的普通人的一部分。

對“主角”們不甚親近,甚至有些警惕和敵意,卻願意為了民眾的安全犧牲一切。

“應該是在做夢吧。”半小時後,技術人員端著電腦分析道,“腦波是這樣顯示的。或許是個好夢。”

“對精神藥物麻痺……這樣下去,會醒不過來的。”

“需要情緒刺激……所有的喚醒方式都試過了。”

劉哥不知所措,看著這非同尋常的場面,和莫名其妙趕來的一幫人員。

喻容時靠在窗邊,始終沉默,直到戴著眼鏡的女秘書走向他。

“你看起來很難過。”女秘書說,“你沒能喚醒他……我看得出來,剛才你看他的眼神。”

“……”

“這不是你的問題。”她給他遞了一支煙,“真愛之吻喚醒王子,不都是童話裡的故事麼?”

不過她能理解喻容時的難過。或許喻容時對於易晚來說,真的沒有那麼重要。

——至少,比不上這個他需要面對的世界。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喻容時說,“我早就知道,也猜到了。但我……必須得喚醒他。讓我試試,一起進入夢境。”

“如果你醒不過來呢?”女秘書說,“我們現在甚至沒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關於你能夠成功。而且喻其琛剛醒,局長也不會同意的。現在案子頻發,我們需要你。”

喻容時只說:“讓我試試,就這一次吧。我已經為你們做了太多了,讓我自由一次。”

女秘書沉默:“……因為你愛他?”

“不。因為他的夢想。”喻容時的眼睛藏在煙霧後,“因為他絕不願意生活在虛假的幸福中。因為他始終……追求真相。”

女秘書一愣。她看見喻容時掐滅了煙:“比起讓他更愛我……呵,他需要的只是一點陪伴,一點讓他鼓起勇氣的不孤單。愛情,從來不是他需要的、用來抵抗生命虛無的主題。”

——可你看起來很愛他。女秘書想。

這算是做好準備,去熱愛一段永遠不會被給予等同回應的感情了麼。

“我喜歡他追求他的理想國時的模樣。這才是我一定要喚醒他的原因。”喻容時笑了,“他愛不愛我,都是其次。而且。易晚一定會被他追求的真理喚醒。即使他痛苦至極。”

女秘書定定地看著他,笑了。

“好。”

“同意了?”

“這不是你作為‘能力者’的請求,而是你作為‘喻容時’這個人的請求。”女秘書說,“我們不可能不同意。”

她對病房裡發話:“楊叔,黃毛,退出來。讓喻容時進去。”

……

402擁有一廳室。易晚住在靠近陽臺的最小的房間。房間只有五平方米,放下一張一米二寬的床,一個桌子,就什麼都不剩了。易晚不多的衣服,也只能在小床底下見縫插針地堆積。

可易晚還是在這張一米二寬的床上舒適地醒來了。

少年睜開眼後,茫然似的盯了天花板一陣。陽臺上晾著花花綠綠的衣服,晨曦把衣服的陰影投到他的臉上。他就在這搖來晃去的愜意中發了一陣呆,直到門外傳來嬸嬸的叫嚷聲。

“一到週末就睡懶覺,還不起來幫忙!”嬸嬸把牛奶和油條推給他,旁邊同樣在吃早飯的堂弟衝他吐舌頭,“週末在家裡好好學習!把客廳掃了,地拖了,衣服放進洗衣機裡……我和你叔叔還有小晨,要去參加婚禮。”

叔叔坐在旁邊看報紙上的體育版,對嬸嬸說:“哎呀,人家孩子上高中了,別給他那麼多家務。我回來做就是了。”

“來回開車四個小時呢!回來都什麼時候了。行了行了,走了!一會兒吃完把盤子也收拾了啊!”

嬸嬸神氣活現地佈置完一長串家務,帶著兩個男的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易晚收拾好盤子,掃完屋子,拖完地,抱著髒衣籃裡的衣服往洗衣機裡去了。堂弟和叔叔扔衣服時都不愛掏兜,彩票啊、紙巾啊老是留在裡面,洗衣機一攪就是一場“雪色風暴”。易晚於是每次都會先把他們兜裡的東西掏出來。

這次堂弟果然把校園卡又留在褲兜裡了。易晚看著校園卡上的名字:“易晨。”

“易晨……”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陽臺上風鈴叮鈴叮鈴地響。易晚的手機震了震,收到一條簡訊。

……

“月考考得怎麼樣啊?沒了我,這次該考第一了吧?”

顧若朝靠在欄杆上,嘴裡叼著冰棒。易晚站在他旁邊,笨拙地撕被冰黏在“綠色心情”上的包裝紙。易晚說:“……你考得怎麼樣。”

“你忘啦?我高一時數學競賽就進了國家隊,保送t大了。這學期學校派我出去參加乒乓球比賽呢,沒參加月考。不過要是我去考的話,肯定又是第一……你笨死了,冰棒給我。”

顧若朝下五除二地撕開包裝袋,把完好的冰棒扔給易晚。易晚接住冰棒。顧若朝笑他:“怎麼幹什麼都幹不好。”

陽光晃得刺眼。有幾個女生穿著顧若朝在的一中的制服,路過他們,你推我、我推你和顧若朝打招呼。顧若朝把手放在腦袋上,比了個向上晃的“招呼”姿勢。

女孩們嘻嘻哈哈地跑開了,懷裡抱著從書店買來的小說。

“……看著我幹什麼?我在一中的人氣很高的好吧。”顧若朝見易晚直直地盯著他,以為易晚是在驚訝,“不在一個學校了,也不至於連這個都想不到吧。你還沒習慣麼?”

“你會欺負她們麼。”

“欺負?什麼欺負?我欺負她們幹什麼?”顧若朝莫名其妙,“無冤無仇的,我欺負女生幹什麼?”

烏雲漸漸掩過太陽,在易晚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氣氛好像有點冷了下來,顧若朝看著半邊暗、半邊明亮的他,用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什麼欺負……哦!”

他壞笑起來:“你是問我有沒有談戀愛嗎?”

“……”

“沒有這個打算啊!我要走的路很長呢,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最後會走到哪裡去。在不確定能不能和對方攜手一生、一直肩並肩走著的情況下,我是不會去耽誤對方的人生的。當然,也不會因為他/她停下我的人生。”顧若朝說,“怎麼突然說這個?你在棕南外國語有喜歡的女生了?聽說那裡讀書的都是一些大小姐……”

他漸漸地不說話了,茫然地看著易晚的神情有一些恍惚。易晚說:“……那就好。”

就像他真的做過什麼不好的事一樣。

顧若朝莫名其妙。他聽見易晚又問他:“讀完大學後,你打算做什麼呢?”

“讀博,或者創業吧。不清楚,我最近看網上,說虛擬貨幣、自動駕駛和元宇宙會是下一個投資熱點……我覺得我可以研究一下。還有波士頓動力,你看過他們研究的機械狗嗎?真酷!”顧若朝眉飛色舞地說著,“啊!一想到未來有這麼多可能性,我就激動得不行。不過以我的才華,我去哪一行都會是佼佼者,哈哈!”

“……嗯。”

“啊。”顧若朝向後一靠,含著半根冰棒道,“不知道十年後的我在做什麼呢?真想快點長大啊!”

“……”

“你怎麼不吃冰棒?你的冰棒化了。”顧若朝一指他的手中。

綠色的冰棒化了,黏黏膩膩的,像是綠色的軟體怪物從易晚的手指間流下來。易晚茫然地看著手,任顧若朝一邊抱怨他一邊給他遞紙。

“未來會有那麼好麼。”

會有那麼美好麼。

“怎麼又開始悲觀了?易晚,你以後想去哪裡?你和我去一個大學吧?你一定能考得上。”顧若朝把化掉的冰棒從他的手裡抽出,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讓我猜猜看你適合讀什麼專業……金融,嗯,一看就不適合。心理學,你不是那塊料。天文?或者物理?我覺得天文不錯,搞不好你也可以學開普勒,搞個易晚定律之類的,哈哈哈……”

哈哈哈。

冰棒在空中劃過一個拋物線,“咚”地一聲掉進垃圾桶裡。易晚看著指尖殘留的黏膩,他張開兩指,又合上,糖水就像蜘蛛網,把手指們粘住。

真的有那麼好麼?

真的想做什麼,就能做到麼?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麼啊?”顧若朝問他。

“不知道。”易晚說,“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無限可能的未來,幸福的家人。

很幸福了……是這樣麼?

顧若朝和易晚去附近的小眾舊書店裡逛。顧若朝是想找一本絕版的畫集,他回頭看見易晚蹲著身體,站在僅一人能透過的過道上,盯著幾本專輯看。

“男團專輯?你還喜歡這些東西?易晚,你不會以後想去哪個娛樂公司出道吧?”顧若朝探頭探腦。

易晚一言不發,他用手指試探地觸碰專輯的一角。書店裡面卻熱鬧起來,像是有誰被發現了。

然後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喧鬧。

“哎哎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有人從裡面跑出來,由於易晚擋住了過道,他推著易晚往外跑。路上兩個人都被絆了一下,手機都掉了出來。那人跑得很急,隨手抓了一個起來:“不好意思,過一下!過一下!”

易晚硬生生地被他推著一起跑出了書店。

他抓起另一個手機時就覺得手感不對勁。奔跑的那人自說自話,易晚根本來不及開口解釋,只能跟著他一起跑。兩個人在小巷裡跑得七拐八拐,終於甩掉了後面高喊著“小夏!”的追兵。

“喂,不好意思啊……你怎麼也跟著我跑過來了?”

易晚才看清和他一起跑出來的人是個少年,長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靈動又多情。易晚說:“你拿錯我手機了……”

他拿起手機,鎖屏上的圖片是兩個笑著勾肩搭背的少年。少年的臉僵了一下,低頭嘟噥道:“哎呀,都退圈了還這麼多人追著我。不小心搞錯了……”

他掏出易晚的手機遞給他,卻發現手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被撞得整個“折”了,或許是跑時在哪裡被磕碰到了。少年頓時有點尷尬,“咳咳”道:“裡面有什麼重要的資料麼……”

易晚看著少年的臉,沉默。

“哎呀,我有個朋友家裡是開手機店的。我帶你去看看能不能修。”少年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他看見易晚的表情從頭到尾沒有變化,於是道,“你別擔心,我肯定不會賴你一個手機的,肯定能給你修好,你也不看看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吧?”

“池寄夏。”

個字脫口而出。易晚怔了怔。池寄夏笑了:“我就知道嘛,走走走,我帶你修手機去。對了,你叫什麼?”

“易晚。”

“易晚……”池寄夏看起來也有點恍惚,“有點耳熟啊。”

脫口而出的個字,真不可思議。池寄夏很自來熟地帶易晚出發,還打了個車——說是打車,其實是找他在這附近工作的哥哥接他。

哥哥叫池序,開著車,有點無奈:“都說了讓你少出門。”

“我哪裡知道,我都退圈兩個月了,他們還追著我跑。”池寄夏在後座東倒西歪。

池序無奈嘆氣,像是已經習慣了弟弟的這個脾氣。易晚在後座盯著車的內飾看,也盯著池序看。

地方到了。

“賣無人機和機器人的店。”易晚看著眼前像是“天才吧”一樣裝修的店鋪。

他剛才聽顧若朝提起過這家店,是圈內人中很有名的極客吧。池寄夏說:“牛吧?是我朋友家裡開的,我竹馬。”

易晚說:“我壞的是手機。”

池寄夏:“嗨,這家店肯定什麼都能修。我之前手機壞了,也是他們幫我修好的。”

池序送完兩人就去趕採訪了,還順便和易晚道了個歉。易晚說:“沒事。”

池序走後,池寄夏說:“哎……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你,就覺得特別投緣。”

易晚看著他。池寄夏突然伸出手,捏了一把他的臉:“走了走了,幫你修手機。”

……他手機壞了半天,也不知道顧若朝聯絡不上他,急不急。

易晚跟著池寄夏進極客吧。吧的外面擺著許多桌子和小房間,許多極客聚在這裡,做拼裝的手工活,3d列印,或者抱著電腦。池寄夏帶著易晚熟門熟路地往裡面走:“這是我竹馬家裡開的。他也從小就在這裡面混,技術可好了。”

“竹馬?”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喏,剛剛我屏保上的人就是他呢!”池寄夏說,“他叫吳桐。你叫他桐桐就行。”

池寄夏藏不住話,嘰嘰喳喳地就把竹馬的底抖了個對穿。易晚於是知道吳桐家和池寄夏家是住同一棟樓的鄰居,吳桐的媽媽和池寄夏的媽媽是閨蜜,在池寄夏媽媽離婚時幫了她不少忙。池寄夏的媽媽曾經是影后,後來還是去當了舞蹈演員,不常在家。她出門時,池寄夏就被寄養在吳桐家。吳桐比較沉默寡言,比較害羞,喜歡擺弄無人機和模型,兩個人在一起時總是池寄夏嘰嘰喳喳地說話。

易晚說:“聽說你退圈了。”

池寄夏咧開嘴笑:“影帝拿到了,我想體驗幾年普通人的校園生活嘛,該去上學了!”

易晚:“哦……”

“不過宣佈退出娛樂圈時,我還是有點遺憾的……不能說是遺憾,或者說是迷惘吧。”池寄夏摸著自己的下巴,“好像這一切都太完美了。或者還有什麼想追求的,沒有追求到……是什麼呢。”

他停住腳步。極客吧粉藍的光照著牆壁上的海報。易晚看著他怔怔的側影,聽見裡面傳來人走出的聲音。

“小夏來了啊!”說話的是一個漂亮阿姨,看起來她就是吳桐的母親,“桐桐也在呢,怎麼了?”

“……我把他的手機弄壞了。”

阿姨檢查了一會兒手機。片刻後她給出結論:“得用儀器檢查一下能不能修。等一小時哈……你們先在裡面坐坐?”

“那就感激不盡了!”池寄夏說。

他帶著易晚往裡面看。各種裝置裡鑽出來一個少年,瘦高個,頭髮顏色很淡,皮膚很白,易晚看見他,就愣住了。

他長得和池寄夏很像。

“還在搞你那堆東西呢?”池寄夏說,“出來了,給你介紹個新朋友,他叫易晚。”“我們才認識一個小時。”易晚說。

他覺得“桐桐”自見到他後,就盯著他看。桐桐的眼睛很大,盯著人時有種無機質的、像是有機器在掃描他似的感覺。這種直覺讓易晚覺得有點不舒服。

“你好。”吳桐走到他面前,向他點點頭。

他看起來很內向,在面對易晚時……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敢抬頭、總在挪開視線的感覺。池寄夏像是完全沒意識到似的,他很自然地從房間裡翻出遊戲機和手柄,又從冰箱裡拿出幾瓶蘇打水,招呼兩個人一起打遊戲。

“我們打馬里奧吧?好不好?”他說。

兩個人在他身邊一左一右地坐下。吳桐看起來很緊張,他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池寄夏於是如此這般地一說。吳桐說:“哦……”

“桐桐你怎麼回事?今天死了這麼多次?不像你啊。”池寄夏握著手柄抱怨,“易晚,別看他今天這麼菜。他平時可是個遊戲高手,我從來沒打贏過他,除非他讓著我,哈哈。”

冰凍的蘇打水喝多了肚子疼。池寄夏打到一半就去上廁所了,還讓他們別揹著他打:“我回來要檢查進度的!”

小客廳裡只剩下易晚和吳桐。

吳桐低垂著眼,易晚卻能感覺到,他在若有若無地偷偷看他。易晚有些疑惑地說:“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他覺得這個少年有些眼熟。

少年明顯緊張了起來。他說:“我在棕南外國語讀高,是不是課間操時見過?”

易晚:“哦……”

易晚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小聲說:“不知道嬸嬸回家沒看見我,會不會擔心。”

少年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嬸嬸住一起嗎?”

像是有點擔心什麼。

易晚:“嗯。我父母在國外。下個月他們要回來看我。”

他昨天睡前看見嬸嬸放在他桌上的、父母寄回來的明信片。易晚的父母每週都會往國內寄一張明信片。他們在國外複合了,和好如初,順便環球旅行一年。桌上的明信片說,他們下個月要回來。

從此一家口生活在一起,就永不分離了。嬸嬸還說,政府拆遷這棟樓,在附近的高檔小區裡安置回遷房。嬸嬸家籤了合同,也分到一套。易晚的父母打算買下嬸嬸家對面的那套房,一梯兩戶,兩家人還能一直住在一起。

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氣:“真好啊……你很幸福吧?”

易晚:“嗯。”

隔間裡傳來池寄夏沖水的聲音。少年像是比剛才輕鬆了一點。在池寄夏推開門前,易晚說:“……可我剛才沒說過我是棕南外國語的,身上也沒帶任何和棕南外國語有關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是棕南外國語的學生?”

池寄夏推開了門。

“我回來了!”他揚著笑臉說,“你們怎麼了?”

他有點疑惑:“空調太冷了嗎?”

……

“主機板壞了,挺多地方要重做,不過能修。等天過來拿吧。”吳桐的母親說。

天色晚了,易晚暫且告別。他用極客吧裡的座機給顧若朝打了電話。顧若朝先是罵了他一頓,之後聽說他去了極客吧,興高采烈地說等易晚回來拿手機時,他也要過來看。

“嗯。”易晚說。

池寄夏給易晚打了個車,給了易晚一個新手機當這幾天臨時用的賠禮。送易晚上計程車時,他說:“以後沒事時也可以過來玩啊。我平時都待在這裡。”

他靠在車窗上,支著腦袋,有點漫不經心地道:“真奇怪,就感覺和你特別投緣。”

易晚越過他的肩膀,去看站在他身後的吳桐。吳桐低著頭,什麼話也不說。

計程車越過五光十色的城市,到達小巷。易晚沒有立刻回家。空氣潮溼悶悶的,像是要下雨。他找了個長椅坐下,看著前面賣藝的老頭。

開始有雨滴落下了。

一開始雨比較小。易晚沒有立刻出發。他坐在椅子上,戴著耳機,聽一首從網上下載下來的歌。直到雨水打溼他頭髮了,他才睜開眼睛。

一個一身黑衣的,撐著傘的年輕人站在他的對面。

那人很俊美——是那種無可挑剔的俊美,溫柔,平和,五官像是遵循黃金比例被畫出來的。他站在那裡,眼裡有點茫然,又有點說不出來的情緒,易晚知道他在看他。

年輕人走過來時,易晚不知怎的,往後瑟縮了一下。他愣愣地看著他,開口時的話卻是:“你是?”

“我……”青年也愣了愣,低頭有點尷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走過來了。”

“……”

“下雨了,你沒有傘,是麼?”青年說,“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呃……我不是壞人。就是看你沒有傘。”

這應該是青年靠近他的理由吧。

可從一開始莫名的瑟縮之後,易晚覺得他身上的氣息並不討厭。每個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攻擊性,青年是唯一一個讓他感覺不到絲毫攻擊性的人。易晚只遲疑了一下,就鑽進了他的傘下。

兩個人在傘裡慢慢地走,雨滴答滴答地打在傘面上。青年自我介紹:“我叫喻容時。”

易晚說:“我叫易晚。”

兩個人一路上都沒說話。直到易晚說:“你是做什麼的?”

青年說:“之前是博士生,剛畢業。學心理學的。”

易晚:“哦……”

青年說:“你是學生吧?”

易晚:“剛才為什麼走向我?”

筒子樓到了。

青年說:“可能是因為看你沒有帶傘吧。”

易晚抬頭看他,皺著眉頭:“我家人說,說話莫名其妙的人,都可能是人販子。”

青年有點尷尬:“……我不是。”

易晚:“謝謝你送我回家。”

他背過身,又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跑上樓去了。腳步聲響在空空蕩蕩的樓道裡,發出風鈴一樣的迴音。

跑到樓時易晚往下看,他看見那個青年還站在樓下,撐著傘,愣愣地看著他這棟樓的方向。

有阿姨路過,問他:“小晚在看什麼?怎麼了?”

易晚:“有人販子在盯我回家。”

阿姨:“……”

易晚在樓蹲了一會兒,直到樓下那人離開,才回到自己的家裡。叔叔嬸嬸還在外地參加婚禮,沒有回來。他把洗好的衣服取出來晾著,在雨夜裡,又在燈光下看了一眼堂弟的學生證。

易晨。

他的爸爸是姓什麼來著……姓易?那他的媽媽姓什麼呢?

易芳然……也是姓易?

窗外有雷電閃了一下。易晚打了一個激靈。他沉默了一下,把學生證放回堂弟的書桌上。

回到他的臥室。五平米的房間像是能把一切風雨都隔絕開。他躺回床上,手裡拿著那整整一冊明信片。明信片上有男人瀟灑的字跡,也有女人娟秀的字跡。男人署名“爸爸”,女人署名“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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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叔叔……嬸嬸……在回家的門被開啟前,易晚已經閉上了眼睛。

週末的第二天也是乏善可陳。除了唐雪給他發短信,讓他出來和自己一起自習之外。唐雪媽媽送兩人一起到書吧時很滿意,囑託他們好好學習,然後就離開了。

易晚到書吧時才看見唐雪的小姐妹在這裡,甚至顧若朝也在這裡。小姐妹見到唐雪就興奮地打招呼。

他問:“你怎麼在這裡?”

顧若朝說:“我表妹,我當然會在這裡。”

唐雪的小姐妹叫陳可,眼睛圓圓,比他們小一歲。陳可一見易晚就很驚喜,問顧若朝說:“哥,你都沒說過,你朋友長得這麼好看?”

顧若朝納悶:“好看?哪裡好看……你別得意,咱們這趟出來是給她們打掩護的。”

易晚:?

唐雪理直氣壯:“今天有小安的真人秀,我們要去追星!”

……原來是去看安也霖。

人太多,易晚對安也霖沒留下什麼印象。只覺得遠遠看過去那人完美是完美,但很冷淡,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王子。兩個女孩子拍照,旁邊有人說:“我聽說他最近的一些歌不是自己寫的,而是安家買的額。”

“也是,哪有人能一直創作,靈感不枯竭的嘛。”

“哪裡來的人在這裡酸啊!”唐雪揚眉怒目,陳可一路攔她。

四個人在肯德基吃了晚飯。兩個女孩子在選照片,顧若朝用薯條蘸了番茄醬,無聊地在紙巾上畫畫。他看見易晚正看著窗外,問他:“你在看什麼呢?”

“不知道。”

易晚遠遠地看見隔壁咖啡店裡好像有個青年。青年對著電腦屏幕,就像他手邊的咖啡一樣沉默。顧若朝聳肩道:“奇奇怪怪的。易晚,你這幾天越來越奇怪了。”

易晚低頭,看見了顧若朝在紙巾上用番茄醬畫的東西。

鮮紅的……

一張笑著的血盆大口!

易晚肩膀猛然抖了一下。旁邊的唐雪和陳可都被他嚇了一跳,就連身邊路過的路人也是。唐雪問他:“你怎麼了?”

她順著易晚的視線看過去,道:“你畫個嘴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顧若朝也傻眼了。他看見易晚突然站了起來,什麼也沒解釋,就往門外跑去!

“喂!易晚!”

個人在後面呼喊,易晚恍若未聞。他往咖啡店裡跑,沒有人。他往附近的街頭跑,沒有人。

終於,他跑到了一個公園。公園前面有一條鐵軌,紅色的燈亮著,警示杆已經放了下來。可易晚在鐵軌的對面,看見了那個青年!

青年揹著公文包,正無知無覺地往另一邊走。

再不追就來不及了。

易晚從警示杆下鑽了過去,青年如有所覺般地回頭。兩雙眼睛對上的瞬間,他們都聽到了“況且、況且”的聲音。

大地在震動。

是火車靠近的聲音!

易晚再清醒過來時,他正被青年抱在懷裡。青年的公文包落在了鐵軌旁,被壓得不成包型。兩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圈,身上都是狼狽的沙塵和擦傷。青年看著他,眼裡有劫後餘生的驚慌,也有生氣。

“你剛才……!”他說,“怎麼走路前不看路的!”

接著,青年像是頭突然痛起來似的,用力抓住了自己的額角。易晚卻恍若未見。

方才他毫無危機感的、像是拼了命似的跑向這個青年。可此刻他從他的懷裡站起來,就像青年並不存在似的,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鐵道的方向,就像他的眼裡只有鐵道。

“剛剛,停住了。”他說,“在撞到我之前的一瞬,火車停住了。很快,很短的時間,但是停住了。”

有風刮了起來,四周葉子呼啦啦作響。易晚用指尖去觸碰不存在其他物質的空氣,他喃喃道:“它為我……停住了。”

不是幻覺。

他看到了。

這個世界剛才停住了火車……為了他。

風聲越來越大,後面的青年卻發出一聲呻/吟。比起易晚,奮不顧身、抱著陌生少年在地上滾了一圈,於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他的青年因腦袋撞到地上的石頭,明顯受了更重的傷。他揉著腦袋,意識混亂,直到易晚轉過頭來看他。

“為什麼救我?”他說。

青年也茫然地看著他:“你為什麼突然跑向我?”

易晚愣了愣,道:“因為我懷疑你在跟蹤我。因為你……”

很怪異。

即使如此幸福,他也會奮不顧身地追上那些怪異,就像本能行為一樣。

而且這個人,給他一種比怪異更奇怪的感覺。

青年呆呆地看著他:……

易晚又重複:“為什麼救我?”

方才青年面對即將被捲入車輪下的陌生少年的施救,好像本能反應一樣自然。

在翻滾時,他還自然而然地,用手捂在易晚的腦袋上,護住了他的頭。

“不知道……”青年坐在地上苦笑,“好像從看見你開始,我就覺得。”

我好像是因為你,才出現在這裡的。

易晚一下子說不出來話。他有點自知理虧,低頭幫那人把公文包撿起來。公文包裡檔案零碎,其中一份是一份合同,心理教師,甲方是棕南外國語,乙方署名則是,也確實是“喻容時”。

老師?易晚愣了愣。

他們的老師?

那人繼續說:“下次不用急著向我跑來,我會等的,小終。”

易晚的手指驟然僵住了。

“你叫我什麼?”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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