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密語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鄭娘子對父親的語氣轉變很是詫異,不久前父親還對那少年郎君甚為不滿,怎麼只一會兒就轉變了態度,不過這不是她能問的,答道:“是”。

鄭懿正要接著說幾句,聽見齋房外面傳來交談聲,其中一個聲音溫和,一個略顯蒼老,鄭懿知道這是父親鄭羲和南部尚書李衝。昔年李衝的兄長李承曾經在滎陽擔任太守,鄭家作為滎陽的地頭蛇,就是在那個時候與李家相善結交,後來李衝得到太后寵遇,鄭家與李家結親,鄭家次子鄭道昭迎娶了李衝的長女。鄭氏也因此得到李衝的舉薦,一步步高昇。

鄭懿起身快步走出齋房,看見李衝正在攙扶著老父。父親斑白的白髮和滿臉皺紋,花白的鬍鬚,與旁邊的李衝相映成趣。李衝年歲不是很老,今年正好四十歲,已經有了不少白髮,但是面色卻很健康紅潤,而鄭羲卻已經六十五歲了。

看著與自己同年而生的李衝,鄭懿深感同人不同命,李衝現在擔任南部尚書這種正二品高官,自己卻是從五品,其間差距天地之別,就是自己父親也是比他低的從二品,在公開場合下老父也得對著人家稱一聲“下官”。

鄭懿上前幾步攙著老父,對李衝點頭道謝,對著老父說道:“大人,身體可還暖和?”老父年高,平城地處寒冷,年輕人還好,老父這種年近七十的老人真的很不舒服。

“好,好,陛下以為父年衰,特意賜了手爐,你摸摸,手上正暖著。”鄭羲看著長子答道。

李衝鬆開扶著鄭羲的手臂,也笑道:“親家世任三朝,忠心二代,陛下太后多倚之。”

鄭羲聽了李衝的客氣話,笑了笑。他知道李衝這話完全是客套,他自己在皇帝那裡可以說是沒啥知名度,皇帝對他也只是不疏遠不親近,今天給他賜了手爐也只是看他年高懋老,別無他意。

進了齋房,鄭懿命奴僕關上門,鄭娘子也上前向鄭羲和李衝問了禮,和阿父一起扶著鄭羲走到左室的座榻上,叫人搬來碳爐。

鄭羲坐好,看著鄭娘子笑道:“瑛娘難得來一次,怎麼不出去遊玩,我們這些長輩自有僕人伺候,不勞你們小輩煩。”

鄭娘子聽了臉色微紅,道:“孫女午前就去遊玩了,祖父大人一直在駕前,孫女想待祖父大人回來再與長孫妹妹去遊玩。”

說到這裡,想起了被她拉到別室的長孫沁,剛剛因為阿父叫她,所以就讓長孫沁獨自留在別室,沒想到阿父問完話祖父也回來了,恐怕長孫妹妹要等急了,忙說道:“長孫妹妹方才來做客,還沒見過祖父呢?孫女這就去叫她。”對著鄭羲和李衝,鄭懿行了禮就去找長孫沁。

鄭羲看著匆匆而去的四孫女轉過門簾,對鄭懿問道:“今日可有人來拜訪?”

鄭懿想起剛剛離去不久的“通家”之後,或許老夫知道是誰。答道:“午後有個少年郎君來過,看衣著出身國族,自稱與我家有通家之誼,兒也不知是真是假,方才離去不久,未知大人可曾看見?”

鄭羲聽完,和李衝對視一眼,眼中迷惑,又問道:“這少年郎可曾透過姓名,家世?”

“未曾,兒問過,那郎君只說不便說。”鄭懿答道,拿起起身拿起桌上鄭娘子放置的書信道:“這是那少年郎君留下的信函。”

鄭羲接過信函,看著信函上的幾個字:“咦!給瑛娘的嗎?”說完看著鄭懿。

“是的”

鄭羲將信函遞給李衝,說道:“這幾個字書跡頗為有力,深刻,與當世有異,親家見識廣博,可識得。”

李衝接過來看了一眼,覺得眼熟,他記性很好,又仔細看看,想想,思路清晰起來。倒吸一口冷氣驚道:“是他?”

鄭羲看李衝神情驚訝,也嚴肅起來,問道:“這是何人筆跡?”

李衝放下信函,撫了撫鬍鬚,說道:“這是宮裡的筆跡。我經常在陛下身邊,見過這筆跡書法,是二皇子書跡。”

“啊!”鄭羲也是吃驚,正欲開口,忽然聽見一聲驚呼。抬頭看過去,發現是四孫女和長孫家的娘子。

發出驚呼的是長孫沁,她剛剛在別室等了好一會兒,心中無聊,鄭家阿姊進來告訴她祖父回來了,長孫娘子也是懂禮貌的,自然主動提出來給鄭府君問好。

兩人進了左室,正好看見李衝手中拿著信函,出於晚輩禮貌,想著待長輩們敘完話再問安。同時也對剛剛讓她難做人的無禮少年郎好奇。

突然聽到了李衝說出了少年郎君的身份竟然是二皇子,忍不住驚呼出聲,抓緊了鄭娘子的手,看著鄭娘子的眼睛說道:“阿姊,我和阿兄莫不是惹了禍事?”

由不得她不害怕,他父親的長平王王爵得來可是有些波折的,不是依次繼承,而是她祖父向朝廷自敘祖宗功績才得以從公爵恢復的,這就是個記錄在案的案底。

現在聽說午前起了衝突的郎君是當今皇子,想起差點被她用馬鞭抽打的小胖子可是稱那二皇子二弟的,心中不由得害怕起來。

鄭娘子剛剛聽到李衝的話心中也是震驚,不過她素來穩重,並沒有表現出來。聽到長孫沁的話,想起她們差點與皇子動起手的事,也不知道怎麼安慰,畢竟她也不知道那個大皇子的性情,會不會向皇帝告刁狀。

鄭懿聽了長孫沁的話,察覺出其中還另有故事,看長孫沁緊緊抓著女兒,以為其中還有他不知道的隱秘,急忙問了女兒是否有什麼遺漏沒說。

鄭娘子得了長孫沁同意,把她和她兄長與大皇子的衝突敘述了一下。

在場之人沒想到還有這種事,鄭懿知道了這事和女兒沒關係,心也放下了,看著衝和老父,看他們怎麼說,他對長孫沁的事不想追問,也不想摻合,自然也就不會開口說什麼。

鄭羲聽完也沉默不語。

在長孫沁焦急的等待之後,最後還是李衝開口說道:“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事,所謂不知者不為罪,陛下寬厚深明大理,不會追究的,再者,二皇子既然勸阻了大皇子,就不會去陛下面前說什麼。”

李衝說這話不代表他有什麼立場,而是他本性如此,李衝為人寬厚溫和,不與人爭吵,不管是下屬還是同僚都很信服他,這也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他這幾句話既是真心話也是在寬慰長孫娘子。放在鄭家身上,他們就不會說什麼,長孫氏是好是壞與他鄭氏無干,他們也不會去說什麼話,淌什麼水,沒有好處的事情他鄭羲不幹,這也是他這幾十年來總結的一點經驗。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鄭羲待李衝說完,向鄭懿使了個眼色,鄭懿領會,這是大人有話想和李衝私下說。就忙帶著女兒和尚在憂心忡忡的長孫娘子,幾個奴婢走遠了,跨過門階時還帶上了門。

鄭羲估摸著鄭懿他們走遠了,開口道:“聽宮裡面都說,二皇子雅好詩書,親家公知否?”

“後宮裡面都說宮裡有個小秀才,說的就是二皇子。二皇子涉書繁雜,公即任秘書監,也當知一二。”因為秘書監的職責其中之一就是管理國家藝文圖籍,二皇子常去白臺取各種書籍,所以李衝才有此一說。

“親家公久隨陛下左右,觀陛下以皇長子,次子若何?”

鄭羲這話問的不合適,有點僭越的意思,李衝不大想回答,說道:“當慎言,此非人臣所宜言。”

鄭羲見李衝不願意答覆,知道他生性謹慎,剛剛他的問題的確讓李衝為難。錯非兩家親近非常,他也不會跟李衝說這個話。

“今日所言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無第三人知,有何不可說。”

李衝還是搖頭閉目不語。

鄭羲站起身,邊踱步邊說道:“我們這些北人陷身敵域,求生至今,殊為不易。而天幸不絕諸華,今上心向治道,正要大興文治。這正是我等的機遇。當此以夏變夷,千載良機之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你常在陛下身邊出入,對此心知肚明,如何能不謀劃一二?”

李衝還是不說話。

鄭羲接著說:“昔日,崔司徒受太武重用,欲大興文教,辨明流品族姓,以夏變夷,卻觸怒朝廷,本族姻親都遭到滅族之禍,此事我等至今不敢或忘。”

“崔司徒所為,也正是我等夢寐之事。奈何當時時機不到,崔司徒又因年老而操之過急。但這件事,我們也從來沒忘過,只是幾十年來,卻無第二個崔司徒。我們蟄伏至今,真是要等待時機。”

“今日大魏歷數近百,平城上下,深慕華風,便說皇室之中,能博通經典者就有數十人。可以說時機已經到了。”

“比起崔司徒的機遇,我們要好的多,太武雖然重用司徒,卻對漢俗有猜疑敵視之心,所用也只用崔司徒經國之才,一旦發現司徒想要昌大華典,既行誅除。不能得到君王的支援,也是崔司徒遭到殺戮的一大原因。當今皇帝通曉經學儒典,心慕華風,那些掌軍將門也非復太武之時,可以說天時已到。”

“今年宮中風傳,陛下苦於平城荒僻苦寒之地,不能做大國之都,此事真假如何?”

“此事中外皆知。自然不假。”這事李衝也不用隱瞞什麼。

“平城地處邊塞,難取華風,如果真能遷都洛陽,移風易俗,正可得地利。”鄭羲說道

“親家公既然說了天時,地利,想來也有人和,請祥說。”李衝不在沉默。

“這人和,就應在願意以夏變夷之人,有你,有我,也有陛下,更有二皇子。親家公想必知道,皇長子非常厭煩漢學之道,陛下也因此苦惱多時。”鄭羲說完盯著李衝的雙眼。

李衝明白了鄭羲的意思,鄭羲是想擁立親漢的二皇子,謀取恢復漢道。

李衝低頭沉思,鄭羲前面天時,人和之說不是沒道理的,而是恰中世事,移風易俗之機已經成熟。他也是個有理想的人,也想做番大功業,而功業大者,莫過於移風易俗,變夷為夏。只是朝廷現在地處平城,仰賴邊軍重將,實非文治之地,如果不能離開平城,文治之事千般艱難。而皇帝雖然數次提起遷都之事,但是也有不少人風聞進諫不可遷都。而且遷都之事事關國運,豈能草率,就算真要遷,也是要數年之功不可。這時間可不短,其間有何意外誰也不能預料,至於擁立二皇子之事,更加複雜,皇帝恐怕礙於太后不能接受。

想了一會兒,李衝說道:“移風易俗,遷都中夏,都是陛下才能決斷的大事,李衝為人臣,哪裡是我能干預的。親家公莫要再說了。”

鄭羲聽罷笑了起來,他知道,李衝雖然拒絕了他的提議,但是明顯把這話聽進去了,至少前面的他聽進去了,他說起二皇子,也是出於真心,他確實有出於對皇長子反對漢學的顧慮,但也知道現在不是提這種事的時候,也沒有指望李衝真會採納。

兩人又談了一盞茶的功夫,才離開左室,鄭羲親自送李衝出了齋房。

看著李沖走遠了,鄭羲才轉身進了齋房,吩咐鄭懿道:“大郎,去說於瑛娘知道,二皇子既然有信,她也當作出回覆,不要失了禮數,讓人笑話。”(未完待續)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