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在同情你。我知道的，像你這樣的人要是被同情的話，心裡應該會感到受到了羞辱吧，雖然你是一個女孩子。”趙無常悠悠的嘆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卻透著一絲惆悵的傷感。

武明空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人，自然感覺到了趙無常話裡有話了，她疑惑的看著他，有些期待接下來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一些什麼話。

“像你這樣原本應該當一個歲月靜好溫柔恬靜的美女子的人，應該遠離戰爭才對。但是，沒辦法啊。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自己的民族，為了自己的信仰，不得不披上戎裝奔赴戰場。”趙無常無線惋惜的看了武明空一眼，然後又看了雪空一眼。

“身為國家的一份子，為國而戰，難道有錯嗎？誰說女人就不能上戰場了?”武明空的脾氣一下子就被激起來了，手中的酒杯被她狠狠地按在桌子上，不置可否的大聲質問道。

“沒錯，當然沒錯。所有黒國人都有義務為國家而戰，這是寫在帝國的憲法上的，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都沒有資格否認它。我無意冒犯你。”趙無常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

“那你是什麼意思？難道就因為我是女流之輩就瞧不起我嗎？”武明空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火冒三丈的指責道。

“我只是覺得你肩上似乎揹負的東西有點多而已。我猜你來這裡之前肯定有很多人阻止你吧。你的族人、你的老師和同學等等。老實說，我很佩服你，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敢於掙脫規則的束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趙無常嘿嘿一笑，目光黯淡了幾分。

武明空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不是很自然。而事實就是像趙無常所說的一樣，當初她決定趕赴前線參戰的時候，阻止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止戈學院的人不支援她，因為她這樣做會壞了學校十幾萬年來遠離紛爭的規矩;武族的人不支援她，因為她這樣做違背了“止戈為武”的祖訓。他們對她苦口婆心的勸導，想要讓她回心轉意。但是她這種一旦立下決心就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又怎麼可能回頭呢？

在她只有五歲的時候，她的父親就告訴過她和她的兄弟姐妹復興武族是他們這一輩人的使命，即使是違背祖訓也要堅持下去。父親畢生的心願就是讓武族恢復十幾萬年前的地位，讓武族成為真正的武族。然而，他的理想卻和祖訓背道而馳，所有人都在阻撓他，最終讓他鬱鬱而終。但是他不甘心啊，所以在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情況下，他召來了他的兒女，讓他們在自己的面前以黑神的名義發誓無論受到多大的都必須光復武族。那個時候武明空只有七歲，還沒懂事的她呆呆的學著哥哥姐姐的樣子舉起自己的手向著自己的父親發誓，儘管她那時候連“光復”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都還沒有弄清楚。

從那以後，她就一直背負著這樣的使命，直到現在。在之後的日子裡，她曾無數次在心裡問自己：武明空，你有沒有後悔?她原本可以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一輩子平平安安，不用在風裡雨裡拼了命的修煉，不用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來證明自己的勢力。她完全可以選擇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是她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別人越是看扁她，她就越要證明給別人看。她武明空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使撞得頭破血流倒在成功之路上最後化為一堆屍骸，她也無怨無悔。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這就是武明空。

然而，現實總是這麼的殘忍。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一個意志堅強無法被任何東西動搖自己信心的人，但在她第一次經歷了戰爭之後，她的信心第一次動搖了。原來自己也會害怕鮮血淋漓的場面，原來自己也會恐懼死亡，原來自己的內心是如此的脆弱。

而這一次，當她再問自己後不後悔的時候，她卻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斬釘截鐵的說出不後悔這三個字了。

她甚至想過打道回府遠離這片修羅地獄，也許沒有了戰爭自己就會好受一些吧。然而，她也知道一旦自己真的退出了戰場那麼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出這片心裡陰影永遠的失去了光復武族的機會。她現在已經無路可退了，就算自己精神崩潰也要硬撐下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退縮。

“我對黑樹五族保持著最崇高的敬意。他們雖然可以可以騎在我們這些庶民的頭上壓榨我們，可以不理我們的死活而只是瘋狂的攫取利益，可以在大難臨頭的時候出賣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螻蟻來保全自身，但是，他們沒有。他們選擇了和我們這些人並肩作戰，他們選擇了將自己原本可以衣食無憂的後代送進了軍隊送進了武校送進了其他可以保衛我們國家的勢力和組織，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曾經站在保衛國家和民族的第一線，他們作戰起來身先士卒奮不顧身和普通士兵一樣勇敢。他們不僅僅是貴族，更是黒國、黑族和黑神教的英雄。”趙無常轉過頭來對武明空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想表達什麼？”武明空冷冷一笑，耐人尋味的問道，銳利的目光直視趙無常的雙眼。

“我想說的是，每一個黑樹五族都值得我們尊敬。但是，我也很同情你們。”趙無常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是大逆不道的，很自然的就脫口而出。

“你知不知道當著一個黑樹五族的面說這樣一句話，是大逆不道之舉，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武明空故作兇狠的威脅道。

“知道，我當然知道。可那又怎樣？這是事實，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我死了，難道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嗎？”趙無常狡辯道，腦子已經遊戲暈乎的武明空這下子徹底被繞進去了。

“你們啊，就是對自己太狠了，用世界上最嚴苛的準則來約束自己，弄得自己苦不堪言。雖然身為黑樹五族，卻難以享受到平凡人的快樂。活著的一生，都不曾停止戰鬥，與本國的反叛者戰鬥，與異教徒戰鬥，與白國人戰鬥，卻忘了享受該享受的幸福生活，何其悲哀……”趙無常輕嘆一聲，字裡行間不無惋惜之意。

“夠了!”武明空心虛的怒吼一聲，伸手一拍桌子。嘭的一聲，將酒館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被我說到痛處了吧，不要反應那麼大好吧。我並沒有惡意。我說那麼多，只是想告訴你:有時候你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強悍，當遭遇逆境的時候，不要一味的硬扛。說不定退出才是最好的選擇。”趙無常還是不緊不慢的說道，完全就忽視了武明空的警告。

“既然我已經來到了這裡，就絕沒有退出的可能，即使我死在這裡也是一樣。趙無常，你休想動搖我的決心。”武明空惡狠狠的盯著趙無常，斬釘截鐵的說到。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像你這樣的人，我見的實在是太多了。這些人一開始不肯面對自己的心理問題只知道一味的硬扛，最終十個之中有九個瘋掉了。我只是想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能救一個是一個。武明空，永遠不要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再堅持下去反倒害了你自己的。”趙無常苦口婆心的勸道，於心不忍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這是我的事，就算我瘋了死了也與你無關，你少管閒事。”武明空倔強的看著趙無常，蠻不講理的說道。

“我不管?對不起，我做不到。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自欺欺人的傢伙一步一步的走進墳墓，最終被戰爭所吞噬。聽我一句勸吧，早點遠離戰場。”趙無常繼續說道。

武明空冷冷的注視著趙無常的雙眼，一言不發。空氣像是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整個酒館被一種極度壓抑的氛圍所籠罩，坐在酒館裡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酒館的不對勁。

許久之後，趙無常突然笑了：“看來，是我小瞧你了。武明空，你和他們不一樣。對不起，之前的那番話就當我沒說過好了。”他低下頭去，眼神暗淡。

一旁的雪空緊繃著臉，充斥著滿滿敵意的目光落在武明空的臉上，罕見的冷哼一聲。

“我們走吧，雪空。”趙無常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用一種稀鬆平常的語氣對身旁的雪空說道。

雪空輕輕的嗯了一聲，跟在趙無常的身後一步一步的向著酒館的門外走去。

他們走的很慢，腳步聲低的幾乎聽不清楚，就像在夜間行走的幽靈一樣。

“趙無常。”就在趙無常即將一隻腳踏出大門的時候，武明空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趙無常和雪空轉過身來，看著武明空，不知道她還有什麼話要說。

武明空頓了頓，目光閃爍，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道：“謝謝……”說完之後，就將頭別到一邊去，自顧自的飲酒。

“既然你選擇留下來，那麼就多出去走走吧，多和人說說話，這樣心情可能會好一點，不要把什麼都憋在心裡。”趙無常笑了笑，大聲說道，也不管武明空有沒有在聽自己的話。

隨後，他和雪空就離開了這間酒館。

走到一半的時候，雪空突然停了下來，陰沉著臉，怨憤的目光看看得趙無常頭皮發麻。

“怎……怎麼了你?”趙無常一下子就被嚇住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雪空用這種恐怖的目光看自己，就好像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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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女人?”雪空湊近了趙無常蒼白的臉，字裡行間透著一股濃烈的殺氣，還夾雜著一絲傷感和失落的情緒。

趙無常靜靜的深深的看著雪空，毫不猶豫的認真的說道：“沒有。”

他的表情很真誠，雪空和他相處了這麼久，自然能夠看得出來他並沒有說假話。

“沒事了，走吧。”雪空大踏步向前走去，將趙無常拋在身後。

趙無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苦笑一聲之後，低聲說道：“這叫個什麼事？她也太敏感了吧。”

不遠處的雪空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走的越來越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