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後院練劍的王樂凡聽到姚掌櫃稟報此事，愣了愣，來北玄一個多月，小師妹從未朝面，如今卻是為何？
她收起冷月劍，看了看正在小亭裡看書的東方霽。他鳳目從書中抬起，慵懶地斜睨她一眼，淡淡地道："想見她？"
王樂凡搔搔額頭，訕笑："畢竟同門一場，她小產後，我一直未見過...有些擔心。"
東方霽放下書，冷冷道："擔心她？當日她帶人殺你這筆帳，我還一直沒跟她算。"
王樂凡："..."小師妹那次確實挺狠的，算了，不見就不見。
卻聽東方霽吩咐姚掌櫃："跟那位貴妃說，若真想見夫人，她一個人進來。"
姚掌櫃領命出去。
王樂凡驚訝看他，不是不願意她見小師妹嗎？
東方霽淡淡地道："我不想你在北玄留下任何遺憾，離開北玄後，這裡的人都忘記罷。"
王樂凡鼻子微酸，走到他身畔，伏身趴在他膝上，"東方霽——"
東方霽大手撫上她的頭頂，手指梳理著秀髮，滿足地翹起唇角，"樂凡，我們生個孩子吧。"
王樂凡抬頭，生個孩子？他不是嫌孩子會打擾到他嗎？卻聽他道："生個你和我的孩子。"
"嗯。"王樂凡笑著將下巴擱在他膝上，就怕到時他會嫌煩。
兩人正享受著溫馨，一陣腳步聲響起，東方霽皺眉，"她來了。"
王樂凡起身，道："東方霽，你不迴避一下？"
東方霽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大踏步回房去了。
一陣香氣襲來，一身華貴的女子跨進院裡，王樂凡打量著她：雖然衣飾極盡華貴，卻難掩面上的蒼白憔悴。
柳青青站定，未開口，亦在打量著她：依舊月白織綿，面色紅潤，眸裡閃著自信的光芒，比從前更多了些成熟的魅色，極有韻味。頭髮微微散亂，冷月劍放在石幾上，可能是剛剛練過劍的緣故。
不由得輕嘆，這位師姐曾是她最為瞧不起的人，是飄緲山最卑微的人，是飄緲山劍法最差出身最低的人，卻憑著努力練得了一身好劍法，贏得了東方門主的注意，坐到逍遙門門主夫人的位置，這才是真正的意氣風發。
那個東方門主對她的種種寬容愛惜，甚至為了她幫大師兄登上皇帝的寶座，他是真的愛極了她吧，既使一直瞧不起她的自己都不禁羨慕她，比起整日與眾妃爭寵的自己，她不知有多幸福。
半晌，柳青青終於澀澀開口："王師姐。"
王樂凡抿唇輕笑，"小師妹身體如何？"
柳青青一怔，跟著一行淚珠滑落，抬手執絹拭淚。
王樂凡尷尬地笑一下，她本來是好意關心，怎麼又戳中人家的傷心事了？倒是柳青青很快平復情緒，緩緩走近，屈膝朝她跪下。
王樂凡忙去扶她，"小師妹，你這是做什麼？"
柳青青掙開她的手，道："王師姐，你我同門十幾年，我卻因為嫉妒帶人去殺你，這一跪是給你賠罪的。"
王樂凡看了看她，轉頭向房間望了望，果見東方霽站在窗戶前，他還是不放心柳青青吧？
既然小師妹是給她賠罪的，她倒是受得起。
"小師妹還是起來說話罷，讓人瞧見不好看。"
柳青青悽然一笑，"王師姐，你與東方門主幫大師兄登上皇位，我便替大師兄跪上一跪又如何？或許是報應，我一直把大師兄當成是良人，卻未曾想到，千方百計嫁的大師兄其實是最薄情的，既使我...既使我被人算計...失了孩兒，依舊得不到他半分憐惜..."
王樂凡伸手扶起她，讓她坐在石凳上，將眼前的果盤推到她面前，輕嘆，"小師妹，大師兄並非不憐惜你，他有他的無奈，他說過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柳青青蒼白著臉，笑容裡帶著苦澀："王師姐，你覺得在皇家有公道可言嗎？"
王樂凡語窒，她雖非皇家之人，倒也清楚皇家的無情和殘酷，除非大師兄有心，不然，所謂的公道其實只是一句空話。
柳青青繼續道："王師姐，我今日來見你，一則是給你賠罪道謙，再則...再則...是跟你告別的..."
王樂凡雖想見見她，可是見面後才發現，她其實跟小師妹無話可說。既然小師妹誠心道謙，也來告別...
告別？為什麼是告別不是送別？
"小師妹，你跟我告別？你要去哪裡？"
柳青青怔怔地看著她，然後淚珠竟簌簌而下，王樂凡有些慌："小師妹，你怎麼了？你你..."
柳青青忽然伏到石幾上號淘大哭，不在乎臉上胭脂混著淚水蹭在嶄新華貴的衣袖上，不在乎作為一國貴妃有多失態，不在乎身處何地，只覺得眼前這位她一向仇視的女子才是她唯一可以傾訴委屈的親人。
王樂凡嚇壞了，一邊安撫著她的後背，一邊慌亂失措地朝窗內看去，卻見東方霽表情微訝，似也對眼前情形大感意外。
柳青青痛哭良久不止，令王樂凡更感無助，看著在她面前一直驕縱任性的小師妹失控至此，不禁也傷感起來，她倒底受了多大委屈以致如此？她嫁給了喜歡的大師兄，大師兄封她做了貴妃，應該都是她想要的吧，若說因為小產失去腹中孩兒...呃，大師兄年輕力盛，再要個孩兒不是難事吧？
王樂凡靜靜等著她情緒平復下來。
"小師妹，倒底出了何事？"
柳青青抬起頭來，臉上的脂粉早已糊成一片，雙眼微腫，她拿著絲絹拭去拿上淚痕，道："王師姐，太醫診斷，我再不能懷孕了...我永遠無法給大師兄生下一男半女了！"
什麼？！
王樂凡驚呆，竟無法再孕？"這...這這這..."
怎麼會這樣？怪不得小師妹哭得如此傷心，在這個男人為尊的世上，若女子不能受孕，不禁愧對夫君，更會受到各方的唾罵白眼，何況，小師妹是如此愛大師兄，對她而言，真是足以致命的打擊。
"小師妹，怎會如此？一會我去找水月，讓她給你瞧瞧，水月醫術極高的，或許是太醫診斷錯誤..."
柳青青緩緩搖頭，"沒用的，王師姐。當初我便是不信，又偷偷找了京城三位名醫，一樣的結果。我體質本就不易受孕，若這孩子能生下來或許還有再孕的機會，可是竟生生小產..."說著又落下淚來。
王樂凡動容，望向東方霽，卻見他已不在窗前，輕嘆一聲道："小師妹不必太傷心了，大師兄不會因你不孕就冷了你的。"
柳青青道："若是從前，我或許會如此安慰自己，現在不會了，王師姐，對大師兄來說，除了你，宮裡再多女人意義都是一樣的，只是棋子和洩欲的工具。"
王樂凡尷尬呆住，想起大師兄確實曾說過，若失了心，她們的意義都是一樣的，但小師妹這話說得太過露骨了吧？
"小師妹打算如何？"
柳青青苦笑，沉吟片刻，"我正在想，或許，我會回飄緲山，或許..."
王樂凡看得出她分明不想說下去，便不再追問，只是道："小師妹，既然事已至此，唯有想開點，心寬則萬事皆容。"
送走柳青青後，王樂凡心情一直不好，悶悶不樂地進屋，看見東方霽手持書卷在軟榻上睡著。輕輕走過去，將他手中的書收起，轉身，卻被一雙鐵臂緊緊摟住。
"東方霽，你沒睡？"王樂凡輕呼。
東方霽將她抱到腿上，輕聲道："夫人心情不好，為夫豈敢睡著？"王樂凡偎進他懷裡，輕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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