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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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升現在算是明白什麼叫天神無所不知,無處不在了。

恐懼,巨大的恐懼壓得他幾乎快成癱軟泥,要不是強烈的求生欲支撐,他早就跌落馬下,現在他只有咬緊牙關,逃,拼命逃!

在天神膺懲他之前,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想要多活一個呼吸,就要離那些埋伏他的人越遠越好!

王升催促胯下戰馬拼命奔跑,為了跑路,他連外甥劉修贈送給他的青銅寶劍都丟了,手中只有一條並不長的馬鞭——面對天神,寶劍與馬鞭存在區別嗎?

只是連日趕路,戰馬顯然疲憊不堪,王升覺得再怎麼催促,這馬跑的也不快,如果可以,他很希望現在自己能飛回江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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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飛行這件事不是凡人能辦到的,能飛的在敵對陣營裡,那位現在也不想在這種環境裡冒險。

剛到東邊谷口,王升不得不再次勒住戰馬。

前面谷口,一排排雪亮的長矛齊齊對準自己,那些持槍的士兵冰冷的眼睛就像看著一具屍體……

在長槍兵最前面,山谷谷口處,王升見到了他這次過來的目標:十七與江陽國七王子站在一起,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王升絕望了,剛想求饒,身後傳來一陣馬嘶,他只覺得身後傳來一陣巨力,然後他坐下的戰馬不由自主地朝著前面衝了過去……

王升大驚,張開的嘴還沒說話,就見剛才還很神氣的十七、七王子抱頭鼠竄,十七拉著七王子朝一旁讓開,王升扯著嗓子一聲慘叫,長槍閃著點點寒光在他瞳孔中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噗噗噗……

撕裂般的劇痛傳來,王升騰空而起,半空中的他看到身下有人倒退幾步,撞在後面人身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遠方隱隱傳來“只誅首惡,餘者,下馬繳械不殺”之聲,他那嫵媚的姐姐像是正在前面驚訝看著自己這個弟弟,大斧落下,疼愛他的爺爺首級沖天而起,父親在獄中只剩一口氣,只是因為姐姐的哀求,才被人像破麻袋一樣丟回家,當天夜裡就吐血而死,那血很多,很多,滿床滿地都是……

王升想說話,只是一張口嘴裡鮮血噴了出來,手腳一陣抽搐,不再動了。

幾個拿著長槍的村民丟下了手中長槍,隨著長槍落地,王升的屍身跌落在地,摔起一團塵土,槍頭從他屍身上抽出,大量鮮血迅速滲出,將身下土地大片染紅。

“哇”地一聲,人群裡嘔吐聲此起彼伏響起。

這些山民以前只是打獵種地,什麼時候殺過人了?這是他們第一次殺人,有人腿肚子都軟了,要不是這兩天楊宕勇的學生們用棍棒教育過他們什麼叫紀律,有人現在就想丟下長槍,跑一邊先吐個痛快再說!

劉俊同樣彎腰在嘔吐,他甚至都不管就在自己十來步遠處,還有十幾騎被王升帶來的私兵還呆立在那裡。

那些私兵不像王升,手中還有武器,要是現在衝上來,以這些人目前的狀況,能不能在私兵青銅劍捅進劉俊肚子前,將他解救出來還兩說……

知道自己父王被二哥害死,劉俊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對二哥的同夥,甚至很可能是蠱惑二哥做下如此大逆不道惡行的王升,他更是恨得牙癢癢。

劉俊原本以為自己恨不得將王升碎屍萬段,將他剁成肉泥,可他以前從沒親眼見過殺人,這次,他算是見到了,然後他就吐了。

十七卻沒事人一樣從劉俊身邊走出,抽出青銅劍走到王升身邊,用腳尖插到他腰間,猛一發力,王升屍身翻了個個,仰面朝天雙眼圓瞪,也算是死不瞑目了。

十七啐了口,恨恨罵道:“奸佞小人,罪該萬死!這麼死還便宜你小子了!”

十七抬起頭,看著山谷裡十幾名進退失據的騎手,大喝一聲:“元兇已死,爾等還不速速下馬投降,難道想給這奸人陪葬不成?!若是想死,老夫成全你們!”

十七並非沙場宿將,他身上也沒帶有所謂的殺氣,他這一生自從軍後一直跟在劉廷身邊,沒什麼建樹,見過死人,卻沒親手殺過人,之所以能當上王宮侍衛長,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忠誠,對劉廷的絕對忠誠。

除了部下,那些和他一樣跟著劉廷廝殺過的同僚,託他關係升上去的軍官,人家對他的敬畏,更多出於他那王宮侍衛長的身份,而非他本人的勇武。

只是這次十七話剛出口,對面騎在馬上的十幾人就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匍伏在地,連頭也不敢抬,口中連連討饒。

十七只是片刻驚愕後就恢復了正常——這樣的場面他以前常常見到,只是那時候都是江陽國的前國王一聲大喝,然後敵人伏地投降,他只需要上去收繳那些人武器就行,高興了還能踹跪下的人兩腳。

自己王霸之氣一放,對手伏地討饒,這畫面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管誰放了王霸之氣,對手反應都一樣,十七覺得很有面子,他第一次有了當主角的感覺,那滋味只需要一個字就能形容。

本來十七心裡全是戾氣,自己追隨的主公被親兒子害死,那個不孝逆賊還派人追殺自己,十七只想殺光一切跟二王子有關的逆臣叛賊,王升就算死在他面前都沒讓他消去心中暴戾之氣,要不是事先天神一再告誡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得濫殺,十七早提著寶劍衝上去大砍特砍了,哪有那閒心衝這些叛賊勸告?

十七都做好叛賊們對自己的勸告置若罔聞,無奈下他只好衝過去砍下這些人腦袋教育教育他們什麼叫奸佞小人做不得,只是沒想到自己只是喊了一嗓子,對面全跪了……

“大人饒命啊……”

“饒命啊大人……小人什麼都不知道,都是被王升這廝逼著來啊。”

“大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求大人饒命啊。”

“饒命啊,小人卑微之人,殺了小人還汙了大人寶劍,求大人開恩!”

“大人,求大人看在你我都是江陽國國人面子上,饒了小人一命,只要饒小人不死,小人做牛做馬報答大人不殺之恩……”

……

十七滿肚子的戾氣突然全消,似懂非懂中,他好像明白劉廷為什麼很樂意勸降敵人了,反正他現在也很不想拿面前這些求饒的人開刀。

飄飄然中,十七突然驚覺,自己身邊還站著七王子……

十七連忙收起寶劍,轉身朝著劉俊雙手抱拳半跪下去:“殿下,這些人如何發落,還請殿下做主!”

十七是臣子,自從劉廷薨去,劉俊就是他新效忠的主人,什麼時候臣子能代替主人做決定了?十七只覺得自己剛才心情一時激盪下,忘記了自己身份,簡直狂悖無禮之極,也不知這位新主人有沒有什麼想法。

一想到自己剛才居然為敵人朝自己投降,還洋洋得意,十七就覺得後頸一涼,背上全是冷汗。

劉俊吐了半天,吐到後面只覺得兩腿發軟,渾身無力,全靠山安、山老六倆人攙扶,才能繼續站在那裡,聽了十七的話,他只是擺了擺手,全無心情管這些人死活。

又過了會兒,見十七還跪在地上,根本沒見到自己手勢,劉俊這才強忍著難受,直起身子,他很想說將這些逆賊都宰了,可一轉眼就看到地上王升那蠟黃臉上死不瞑目的眼睛……

劉俊發現自己心腸不夠硬,要是沒看到,說殺也就殺了,可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處死,他暫時還無法適應。

這時候劉俊神志恢復了些,他又想起老師的話,嘆了口氣:“算了,將這些人壓下去,等老師來了再處理。”

“遵命!”十七這才站起,衝著自己部下喝道:“來人,將這些傢伙押到一旁,等天神老爺來了,再處理這些混蛋!”

三十來侍衛從長槍兵陣列兩側湧了出來,幾乎倆人押一人將跪在地上的私兵拉起,青銅劍架在脖子上扭送到長槍陣後方,期間當然避免不了有人對討饒的私兵拳打腳踢。

十七和劉俊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睜只眼閉只眼,就當沒看到,倆人很理解這些侍衛們心情,要是沒有劉俊的老師報信,還帶人過來幫他們解決敵人,一無所知下,給王升帶著一百多騎兵殺過來,他們真是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劉俊見局勢獲得控制,看著侍衛們將二哥的私兵押下去,二十來匹駿馬在前面不停刨著地轉來轉去,劉俊心中好像開啟了一扇窗,就算剛才他吐得再厲害,那種刀口舔血,生殺予奪一念間的感覺很讓他回味……

這才是父王念念不忘的沙場?雖然才死了一個,劉俊還是覺得血腥又刺激,讓人躍躍欲試。

“學長,我們是不是過去找老師?王升這狗賊都死了,他帶的那些手下也被拿下,裡面應該沒問題了。”

山安搖頭:“老師只讓我們守在這裡,沒說讓我們幫忙,咱們就這麼些人,真進去要是大股敵人衝過來,在裡面可沒法堵住,還是等老師將敵人趕過來再說。”

別看山口站了十人就能將路封死,山谷內可空曠得很,別說十人,就算五十人並排站著,也無法將谷內完全封鎖,況且就算能封鎖,那麼單薄的防線,還不是一衝就破?老師要的是將這些人全留下,山安不覺得自己這些扎口袋的離開這裡是個好主意。

要是再有一戎,山安或許會同意在留下一戎收谷口的同時,讓另一戎衝進谷內去和大部隊會師,現在?還是算了吧。

劉俊心裡剛升起的火被一盆冷水澆下來,他有些遺憾,看著後面跪在地上被人拳打腳踢的私兵,舌頭不自覺舔了舔嘴唇。

長槍兵是山老六的,劉俊無法指揮,侍衛是十七帶著的,雖然能命令十七讓侍衛們進谷,可不說拿著短劍如何跟騎手對抗,就算不怕死,這裡還有投降的要看押,真抽人出來也抽不出幾個……

“那就等老師來吧。”

劉俊有些興致索然,也不看地上的王升了,那雙死魚眼看多了晚上怕是要做噩夢,他也沒進山谷,只是盯著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戰馬發呆。

江陽國缺馬,極端的缺馬,因為沒有馬匹,江陽國就算國力強盛,面對北方戎人入侵也常常只能被動抵禦,想要反擊?你要有追得上敵人的速度,江陽國就算幾次北伐,滅了戎人部落無數,可那些戎人部落都是放羊的,真正牧馬的還在更北,江陽國鞭子還觸碰不到那裡,沙場上消滅戎人騎兵容易,想繳獲戎人戰馬?極難!

劉俊不知道,父王想買都買不到的戰馬,他的二哥又是怎麼搞到兩百多匹的。

劉俊等候時間不長,在太陽落下西山,天邊黑雲突然染上紫紅色光彩時,一個長槍兵方陣從谷裡走了過來。

看見趾高氣揚的山寧走在這支長槍兵最前面,劉俊松了口氣,他明白,這代表著王升和他的同黨已經徹底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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