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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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繡的最後一針抽出來,咬掉線頭,桃姑比了比,綠嵐已經把茶端過來:“奶奶的手藝是越來越精進了,奴婢瞧著這牡丹花,鮮亮的像剛摘下來的一樣?”

桃姑接過茶,喝了一口澹澹的道:“成日坐在這裡沒有旁的事情做,自然手藝就要精了些。”話裡難免有些悶。

綠嵐笑著說:“奶奶,聽的你要和大爺一起上船出海?”桃姑嗯了一聲,綠嵐擔心的說:“可是奶奶,聽的船上極苦,男子家都不能受那麼多苦,奶奶你?”

桃姑站起身在院子裡走動著:“那裡有連綿不絕,一眼看不到邊的水面,還有圍著桅杆上下飛舞的海鳥,海外的風光也是不一樣的。”說著眼裡露出期待,快了,這些事情都完了,就可以揚帆遠去,再不需只是坐在這裡,成日做這些東西,這樣安逸悠閒的日子,三年前的桃姑可以說是求之不得,現時桃姑卻覺得膩味極了,曾在空中翱翔過的飛鳥,怎麼能又回到籠子裡來呢?

綠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老劉家的走進來:“奶奶,香葉還跪在那裡呢,奶奶你瞧?”還跪著?桃姑的眼微微挑起。

前日裘家母子和香葉在那裡撕扯,香葉包袱裡的衣服和首飾被裘家母子搶去大半,陳家守門的這才上前去驅散他們,裘世達還想把香葉拉走,香葉再怎麼說容貌還算出色,也能抵得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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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葉再蠢也知道自己此時不能跟裘家的去,抱住門口大樹,只是大哭不止,裘世達見這裡是隔縣的,又是陳家地盤,嚷了幾聲就和裘母灰熘熘的走了。

香葉在陳家大門口哭了一陣,又跪在門口,只求桃姑收留,賭咒發誓日後定要忠心侍奉,再不敢生出異心,連個瞧熱鬧的人都沒有,從前日算起來,也是跪了足足兩日了。

守門的怕她死在門口,來報了數次,陳二奶奶是知道桃姑的意思的,自然沒有出面,只說又不是陳家逼死的她,由她去罷。

老劉家的屏聲靜氣站在那裡,也不為香葉求情,這仗著自己生的好,想飛上高枝的女人多了去了,香葉還算命好,落在桃姑這裡,只是被攆了出去,遇到那種心狠的,這種事情,屍骨都早就化了。

桃姑過了會才道:“罷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當初朱管家救她一命,今日若死在門口,也不是什麼積德的事情,你去告訴朱嫂子,就說我說的,讓她把香葉收拾回家,或嫁或賣,由她去吧。”

老劉家的應了退出去,桃姑嘆氣,人心不足啊,若當日應了婚事,雖是小戶人家,也是自己做主,勝過在別人手下,哎。

一雙手落在她肩上:“嘆什麼氣呢?”桃姑抬頭看著丈夫:“沒什麼,只是讓朱嫂子把香葉收拾回家。”

陳知隆坐到她身邊,搖著扇子:“我今日去看船了,照這樣算的話,過了中秋,就可以出海了,到時候你要去哪裡,我就陪你去。”

桃姑唇邊露出笑意:“去,明明是你自己想去遊歷,倒說的是我想去。”陳知隆叉開雙腿,身子半躺在椅子上:“難道你不知道,一個人去有什麼意味?自然要你陪我。”

桃姑臉上的笑更加的甜,陳知隆的手搭到她椅上:“我今日還去瞧熱鬧了。”瞧熱鬧?陳知隆就不是那種愛瞧熱鬧的主,難道說的是裘家的事?

果然陳知隆點頭:“是,今日裘家的東西都被抵了債,此時只剩的三個光身在那裡,我走的時候,還聽到那婆娘邊罵邊哭,說遇到騙子,可是又有哪個信呢?”

自作孽,不可活,桃姑只想到這六個字,當初為了娶江玉雪,連哄帶騙,寫下休書把自己趕出去的時候,裘家全家只怕想的是日後就此飛黃騰達,再不受苦,誰知不過兩年時間,那場繁華就跟做夢一樣。

想到這,桃姑抬眼看向陳知隆:“旁人的事,提它做什麼?還是想著出了海要往何處去?”陳知隆順勢摟住她:“說的好,我們就想想我們的事,比如,你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兒子?”

雖說綠嵐在陳知隆進來的時候就退了出去,可是桃姑還是覺得臉上一陣紅,這大白天的,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但眼裡若隱若現的笑意,還是洩露了一切。

裘家三口此時坐在只剩的些破桌爛椅的屋子裡面,那個丫鬟早在上午時候就被個債主拉去抵了債,稍年輕一些的婆子不知道去哪了,只有個年紀有些大的婆子站在門那裡,眼望望這個又望望哪個。

她臉上還有幾道劃痕,也是今早債主們來的時候被拉到的,裘母已經連罵都罵不出聲了,自己攢的那些私房,也有個兩三百兩銀子,當時想的就是桃姑這邊靠不住,自己手裡有這些銀子也餓不死,誰知道今日連那些私房都被搜出來抵了銀子,現在箱子是空的,銀子一毫都無,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裘世達也是愁雲慘霧,皺著眉頭在打算,知道自己的娘存私房,卻不知道她存了那麼多,兩百多銀子,還有那麼一包明晃晃的首飾,她要早些拿出來,也不會連貨物都被准折了去?

門口處響起腳步聲,現在就算是債主來了,除了這裡四個人,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裘世達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是鋪子中的掌櫃,他肩上還揹著個小包袱:“東家,鋪子裡的貨物都被准折了去,在下也只有另尋去處,總是一場賓主,來辭一辭。”

裘世達站了起來,想挽留他,別的不說,還欠著掌櫃兩個月的工錢,這沒和自己討工錢就是好的,還談什麼別的?

裘世達沒說話,裘母就跟被什麼提醒一樣大叫起來:“怕什麼,我們鄉下還有房子,有地,難道還不能支援個鋪子?”

那房子,那地?裘世達隱約想起當初鄉下的確有房子有地,只是那地也不算什麼好地,那房子更是破爛,搬到城裡面這兩年都沒回去過。

掌櫃的只是一笑:“東家既然還有房子,有地,不如回去,況且這房子太貴,退出來還能換幾十兩銀子,在下還是告辭。”說著作了一揖,就揚長而去。

冷不丁裘父開口:“我不回去,那種日子我過不了,你們享福不帶我,現在受苦就要帶我。”裘母張口又罵:“你這個挨千刀的,這城裡什麼東西都要使錢買,你留在這裡,沒人養你,難道要當花子不成?”

裘父攏著手,閉著眼:“當花子就當花子,這城裡就算是討吃的也比鄉下討的多。”說著就起身:“我這就出去當花子去。”還拉了那個婆子:“這家也養活不了你,不如我們一起去當花子。”

拉著那婆子就往外走,裘母急忙跟在後面:“老不修,哪有你這樣的,就算當花子,你也不能拋下我。”

喊聲漸漸遠了,裘世達閉了眼後重新睜開,罷了,他們去了也好,自己去鄉下把那些田地房子賣了,這裡的房租也能退出幾十兩銀子,去往他鄉,謀一個東山再起,對了,還有當日給楚家的那筆錢財,也要收了回來。

裘家的事立時就傳遍鄉里,楚大嫂自然也是知道的,這天吃過晚飯,她坐在那裡剁著豬菜,對在一邊的楚大郎嘮叨著:“聽說裘家敗了,原來的親家都做了花子,也不知道原來那個妹夫怎麼了?可惜當初那張休書,賣給裘家做甚,若要賣給你妹子,少說也有百來兩銀子。”

楚大郎是在修著鋤頭,聽到楚大嫂這句話,勐然抬頭:“什麼休書,當初裘家休妹妹的休書嗎?你怎麼還給裘家了?”

楚大嫂已經剁完豬菜,正打算去餵豬,聽到丈夫語氣裡面帶有責怪,把籃子放下:“呸,能換銀子,怎麼不能還?”

楚大郎揚起鋤頭:“你這婆娘,當年差點逼死妹子的事我已經算了,現時你還這樣,我打死你。”楚大嫂昂起頭:“你打啊,打的我只剩半條命,你就不是男人,老孃還不是為了你楚家,巴心巴肝的和你過日子,你想想,若不是老孃,你哪能穿的暖,吃的飽,當年你妹子出嫁,我也是去做的娘家人,送了嫁妝的。”

楚大郎的鋤頭又放下了:“娘子,只是當初我們做的實在過了些。”楚大嫂眼一橫:“什麼過?怎麼養,老孃嫁過她一次,她被休回家難道還要老孃養著,再嫁她一回?”楚大朗把鋤頭放到地上,這厲害婆娘,自己是管不了了。

楚大嫂罵爽快了,這才往豬圈走,剛走出幾步,就見裘世達走進院子:“楚大哥,楚大嫂,許久不見了。”

知道他現在窮了,楚大嫂也不愛理他,手裡把豬菜倒到豬槽裡,冷眼看著楚大郎和裘世達說話,聽的裘世達要索回當初那五十兩銀子和二十畝地的時候,楚大嫂把籃子一丟,一個箭步衝到裘世達跟前:“姓裘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當初這銀子和地,可是你許給我家小姑,做她終身養老之資的,你現時要拿回去,簡直就是做夢。”

裘世達一張臉滿是笑:“楚大嫂,當初說的是她不另嫁,自然就是她的養老之資,可是今日她都另嫁了,還談什麼養老之資,這些東西自然該索回的。”

那些錢可都是串在楚大嫂肋條上的,拿一個就揪心的疼,她雙手叉腰:“呸,我只知道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哪有拿出的錢財還要收回去的,你還是給我息了這個主意,休要惹惱我。”

裘世達臉上的笑容褪去:“你少和我講這些,那些銀子是我裘家的就是我裘家的。”楚大郎見吵起來,忙上前勸架:“都少說兩句,裘妹夫,當初那銀子和地,說的是給我妹子,今日你怎能又來收回?”

裘世達見他夫妻都是一樣說話,吵了一會,什麼都沒吵出來,也惱了,咬著牙道:“這兩年你家從我這裡撈的好處也不少了,現時不過是拿回一些,就這樣隆!

說著順手撿起放在地上的鋤頭:“再不拿來,索性拼掉了命。”一鋤頭就望他們夫妻倆挖來,楚大郎頭一偏,挖到楚大嫂的臉,臉上頓時血出,她大叫起來:“殺人了,四方鄉鄰速來幫忙。”

裘世達本已是末路,又被她這樣一叫,惡向膽邊生,舉著鋤頭對著她又是一挖,這下直挖到腦子,腦漿都湧了出來,立時就開了個豆腐鋪,楚大郎見妻子倒地,也慌的大叫:“來人啊,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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