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後, 陽光晴好,暖閣燦爛舒適。
葉白汀和仇疑青坐在小幾邊,申姜站在小白板前, 拿著炭筆,在上面寫本案相關人的字,身份地位, 大概的資訊……一邊寫,嘴不停:“外頭小兵說東廠西廠的公公剛來過,是不是上門找事的?他們欺負你了?”
葉白汀微:“欺負倒是沒有, 有指揮鎮宅,咱們北鎮撫司,誰敢越雷池一步?不但沒欺負,給了挺有用的訊息。”
“有用的……跟案子有關?”申姜筆一頓,“他們轉子了?咱們北鎮撫司的事, 他們敢沾?”
葉白汀眸底含著意,看向仇疑青:“那不是咱們指揮魅大麼,管他什麼人,都能降服。”
仇疑青深邃目光掠過小仵作的臉:“……促狹。”
葉白汀被他看的耳根發燙, 清咳一,收回目光,說正事:“你們都剛從外面回來,想必累了, 不如今日我打頭, 先說說案情?”
仇疑青將茶盞推到小仵作面前:“來。”
葉白汀就拿著剛剛文書的記錄紙頁:“兩位廠公說的是侯府嫡長女應白素,和二夫人蔡氏之事……”
按先後順序,他先詳細說了應白素的事。
仇疑青聽完,沉默片刻:“史家婆母對應白素不滿, 夫妻二人感情也不好……應該有這方面的原。”
葉白汀點了點頭:“嗯。”
大婚之日,應白素不能有落紅。這個時代,沒有人願意娶一個失貞的媳婦,應白素能想過對策,但這種結果的發生幾乎是必然,只要她不願捨棄富貴生活,就得忍受婆婆的挑剔,丈夫的淡漠。
不過婆婆也不能太過分,更不敢把實情往外說,這種事太丟人,應白素背靠應恭侯府,有足夠的底氣,出嫁女頭頂夫姓,不再是應家人,若故意磋磨苛待,就是對侯府不滿了,應恭侯府不但規矩大,特別要臉,一定會追究……
所以應白素的日子,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人前人後,算過得去,但怎麼想,別人就不知了,至少這種日子,算不得幸福順。
申姜非常意外:“管家徐開?看不出來啊,連主家嫡長女都敢染指,絕對不是那麼老實的人!這侯府暗,他沒準就用過!”
葉白汀提醒:“暗是六年前出了盜匪之事,才開始挖造,那時應白素早已出嫁,怎麼用這暗?”
申姜:“對哦……”
葉白汀:“但她被接回了家,這幾年有沒有用過……”
申姜接收到了眼神:“我去查!只要查到了這個,就能知他們現在有沒有私情關係!”說完話,他又想起了什麼,“少爺之前,不是能根據那個什麼親密距離,判斷兩個人的關係?這回不?”
“我到現在,沒有看到應白素和徐開時出現,在一起的畫面是什麼子,但就算看到了,也不太容易分析……”
葉白汀解釋:“親人,朋友,過於熟悉的人,距離上都不會那麼講究,除非一些特殊的,過於親密的動作,類似整理衣角這種,其都不準確,不方便確認。”
和上次戶部案不一,職場上的人再熟悉,都有一定的上下級別,競爭關係,很難特別親近,尤其是。
仇疑青指節輕叩在桌面:“侯府只應白素對木菊花過敏,如果這個是衝著用白素來的,徐開對她餘情未了,又知這件事,是能會有動的。”
所以接下來確認徐開意,是第一必須要做的事。
葉白汀頜首:“我們再看二夫人蔡氏……”
他把蔡氏過往說完,申姜聽的有些唏噓:“這一位……有點慘。”
葉白汀:“蔡氏是個勇敢堅韌的姑娘,她當時的生存環境,以說幾乎苦的走不了了,她如果想答應這種事,如果願意以自賣自身的方式,得到所謂的‘榮華富貴’,‘平靜安和’,被賭鬼父親賣時,以答應八百回,她都沒有答應,偏偏在老侯爺這次,她答應了,什麼?”
“侯爺給出的富貴非一般?”申姜摸下巴,“那是京城侯府,量非凡。”
葉白汀:“但她並不是富貴折腰的人。”
仇疑青:“你懷疑當時老侯爺用了其手段?”
“能也有當事人自己的,順手推舟。”
葉白汀的這個思路,來自姐姐的提醒,人和人是不一的,女人和女人也不一,蔡氏當初的‘被迫’,真的是被迫麼?
“蔡氏不是養在溫室的花朵,過往經歷中,看不出對富貴的渴求與偏好,就算一時答應,被迫成親入府,她是不是有很種辦法能出去,什麼沒走?”
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重點:“看到丈夫畫的美人小像,她何會落淚?知丈夫非意外身亡,能是遭人所害,何執著要找出兇手?”
人能失憶,暫時忘記,刻在骨子的思考和習慣,沒那麼容易改變。
仇疑青指尖輕點桌面:“……蔡氏很能鍾情應溥。”
那應溥的死很關鍵了,會不會對丈夫意外身亡的事生懷疑,會不會猜測過兇手是誰,甚至去查了,會不會想報復,失憶的事是否自導自演,就是了手刃仇人,能洗清自己嫌疑,片葉不沾身?
東廠公公的話,是有一定理的。
葉白汀將‘塵緣斷’這個藥,說給仇疑青和申姜:“……以人造成短暫失憶,藥引是關鍵,服藥時用的什麼藥引,想要恢復時也必須得吃的藥引,值得注意的問題是,此藥服用後,本人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自也不知自己曾吃過藥,更不知能拿回記憶的藥引是什麼,蔡氏如果是這個藥失的憶,那治療方法,一定藏在只有她能找到的地方,或者,交給了關係親密的人。”
“她身邊那個丫鬟小杏,能需要注意一下。”
申姜點點頭,記下了:“死者應玉書房,牆上有蔡氏頭撞過的血跡啊,如果她的失憶是藥,那那個血跡怎麼解釋?”
葉白汀目光微閃:“所以我們現在需要確定,她的失憶到底是什麼原。看現場時我就覺得很奇怪,什麼造成了這的傷,現場卻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如果是受害者自願的呢?”
如果蔡氏了製造假象,甘情願撞那麼一下,不就沒有掙扎痕跡了?
“有理……”
申姜一邊說著話,一邊轉身,刷刷刷在小白板上重新覆蓋新的人物關係,以及疑點。
“接下來,我們進對親密關係的分析。”葉白汀看向申姜,“關於世子夫妻的恩愛,你有查到什麼線索?比如世子大夫人做過什麼事,讓大夫人很感動之類的?”
這個申姜根本不必翻小本本,立刻就能答:“沒有,所有人都說世子夫妻青梅竹馬,從小感情要好,婚後鸞鳳和鳴,伉儷情深,是難得的神仙伴侶,世子在外頭也是這麼說,夫人很好,溢美之詞數,卻基本沒怎麼關過大夫人,連大夫人生辰都會忘記,有時得老侯爺責備他,他才能想得起來,補個禮物。”
“這……”葉白汀眸底微閃,“那在這個家,誰送大夫人的東西最?”
申姜這下得翻開小本本看了:“好像是……老侯爺?他現在年紀大了,人閒時間,每回出去回來,總會帶點伴手禮,但並不是只給大夫人一人,府所有女眷都有份,有幾回時興的衣服料子,都是他出門看到了,置辦回來讓大夫人看著用,說別人家都有,咱們也不能少,但那些花色二夫人三夫人並不喜歡,就都在大夫人那……”
葉白汀手肘撐在小几上:“情愛一事,不的人,表達方式不一,有時外在表現不一定就是事實,愛之深責之切,有些感情的表達就是隱晦的,以兇巴巴的形式出現……大家想想世子格,是不是很嚴肅,規矩的甚至過於板正了?”
提起夫人時,總是在誇獎,卻並未此付出過任何,連生辰都會忘記,這種感情是真的嗎?
“我和指揮去到應恭侯府,前後見過世子兩次,每一次,他都有訓斥盧氏的畫面,”葉白汀伸出一根手指,“一是事發當日,應玉身亡,盧氏急急被錦衣衛叫去問話,沒第一時間換衣服,離開時和世子擦肩而過,被世子責備,說衣服不像話,記她趕緊去換上孝服。”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再就是問話大夫人那日,路遇老侯爺,正好聽到世子和盧氏避著人說話,他仍然是在訓斥,說她穿的不對。”
“前者以理解,事發突然,提醒一下沒什麼錯,後者就有些微妙了,世子話音當時很急切,好像這是一個必須要馬上解決的問題,說別人會誤會,他著急的,真的是衣服本身不合規矩,是‘擔別人會誤會’?”
申姜聽著聽著,皺了眉:“對啊,就算盧氏被誤會情義,甚至和外頭的人有染,跟世子有什麼關係,他什麼那麼著急?”
仇疑青:“我記得,當時世子責的是盧氏衣穿的不對。”
葉白汀:“不錯。”
申姜沒懂:“衣服穿錯了就是穿錯了,不衣的,有什麼重要?”
仇疑青淡淡掃了他一眼:“我能會注意我們的仵作衣皺沒皺,穿著舒不舒適,卻從來不知,你每天都穿了什麼。”
申姜反應有些慢:“啊?”
仇疑青:“沒有一個男人,會時時注意觀察女子衣。”
非禮勿視,於禮不和。
除非系之人,總會時不時在意,或者枕邊之人,太熟悉,下意識就能看到。
申姜懂了,但也感覺,又被強塞了口狗糧。
葉白汀清咳一:“盧氏好像膽子很大,敢和世子嗆,老侯爺面前也並沒有害怕,憑的是什麼?”
要說她孃家勢強,腰板足夠硬,也未見得,她當年抗婚抗的是勢浩大,也沒逃過嫁入侯府的結局,以她自己,明顯不能和侯府叫板,她就是做了,就是兇了。
“丈夫靠不住,她也不喜歡,顯而易見——老侯爺和世子之間,有和她糾纏之人。”
葉白汀感覺,照現有情況分析,世子的能更大。
申姜翻了翻隨身小本本:“……沒錯,盧氏一定和人有染!就前些日子,下人曾聽到三房院子傳出的響,說是什麼女鬼香豔,像是在辦那種事,說女鬼不說盧氏,是那夜三老爺沒在家,只盧氏一個人歇在院子,說類似的音經常出現,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甚至有人曾經看到過……夜叫水,第二日換下來的被褥痕跡,明明就是在辦那種事!”
大晚上的,黑燈瞎火,外人進不來,除了自家人,和盧氏辦的事人能是誰?
“府也就兩個主子男人,除了老侯爺就是世子,不對,有徐開,他也敢幹這的事……”
葉白汀卻搖了搖頭:“我不認是管家。下人和主子的位置不一,侯府規矩大,盧氏再敢再勇,和管家偷情,是不是也得低調著點,不被人發現?”
申姜:“也對……要是主子偷情,下人知了也沒什麼關係,沒人敢管,下人偷情就不一了,發現就要被打死的!”
仇疑青:“此接下來查證要點。”
葉白汀說起另一個:“大夫人王氏這邊,就簡單了,我和指揮去過她的房間,會客小廳很不一,擺設相當別緻,部分暗示意味極濃,如果她和丈夫感情並不好,那她做這種事,是和誰?”
申姜翻了翻小本子:“我們查到的訊息是,死者應玉對她有非分之想,但平日並不敢表現太,比如他敢調戲二嫂,敢對大姐陰陽怪氣,卻不敢對大嫂說過分的話……”
“他不但不敢說過分的話,甚至會被大夫人訓斥教訓,這件事整個侯府都知。”葉白汀眉目微閃,“如果這兩人是偷情關係,能會表現成這個子麼?如果不是,應玉天不怕地不怕,哪個女人都敢調戲,什麼單單對大夫人不敢?”
真正偷情,必會遮掩,不愛張,而且存在一個看不得上的問題,以大夫人的地位眼光,會看上三老爺?看上他什麼?花是蠢?現在的事實是,三老爺死了……他秘密被滅口的能,更大。
三老爺對她只有花花思,卻不敢過招惹,定是有別的忌諱。
仇疑青沉目:“王氏背後,站著應玉惹不起的人。”
葉白汀:“誰是侯府最權威之人?看起來不管事的老侯爺,是接班人世子?”
申姜想了想:“那應該……是老侯爺。他們這的人家,傳承規矩非常重要,到現在止,外頭大事走動,看的是老侯爺的面子,世子在別人面前並沒有那麼自如,除非有一天,他真正接旨承爵,坐到了侯爺這個位置。”
沒有板上釘釘的事,什麼意外都有能發生不是?大家族更是,各種新鮮事屢屢發生,光看皇家,就並不是每一任太子都能當皇上,歷來被封太子的人,真正走到那一步的都很少。
葉白汀:“你再想想,前後是不是有幾次供言描述,老侯爺需要和世子溝通時間,第二日的程?”
申姜點頭:“沒錯!世子本人說過,我問到的下人也說過!”
仇疑青:“大夫人王氏,亦親口說過。”
葉白汀眯了眼,話音意味深長:“這個溝通時間,確認的只是程麼?問兒子要暗鑰匙,是用來方便外出,是方便利用暗穿,到別的院子,做別的事?”
申姜猛拍大腿:“對啊,知世子不在,不就更方便搞人家老婆了!對過時間,清楚的知世子什麼時候回來,到點自己就知走了,絕不會被抓住……”
嘶,不愧是應恭侯府主子,太會玩了!
“這個……會不會有點太驚世駭俗了?”申姜不太敢信,公爹和兒媳婦扒灰,大伯子和弟媳搞到一起,這種事也太惡了,高門大戶真的敢幹麼!
“我有更驚世駭俗的。”
“啊?”
“幾乎侯府所有人,都是到了年紀,老侯爺看著說的親,什麼世子之妻王氏,是青梅竹馬,從小培養的感情?”葉白汀指尖輕捻,“據我瞭解,王家家世不錯,但也沒到高不攀,需得從小維繫關係,用姻親拴在一起的地步,這個兒媳,真的是給兒子娶的?”
這話是真的有點驚世駭俗了,申姜都開始咬手指了:“不,不是給兒子娶的,難不成是他自己看上的,早早預備上了?”
認真想一想,好像也有理。
不管普通人家是貴圈,從小給孩子定了親的,一般都是通家之好,長輩之間非常親睦,常有來往,知根知底,但他查到的資料,侯府和王家早年根本就不認識,沒有來往,是定下王氏之後,才親近了起來,的確和以往規律不。
且貴圈結親,意在聯姻,朝堂風雲變幻,三年河東,三年河西,想要走得好,走得穩,過早議親不一定是什麼好事,要是對方一步沒踩穩,倒了,你退婚是不退?不退,捏著鼻子認了,那這孩子就算白養了,以後能會一門打秋風的親戚,退,要不要了?雖然大部分人都自私,都嫌貧愛富,你自私嫌貧愛富到明面上,不就是明晃晃掛出牌子——快來罵我?
怎麼看,世子從小訂的這門親,都不算好主意。
他是世子,嫡長子,從生下來就被寄予厚望,老侯爺甚至了他的利益,不讓二兒子進京,二兒子娶了一個命苦犯了事的孤女!這邏輯前後矛盾,不合理啊!
難老侯爺真的是自己……他關大夫人,比兒子照顧的都精,各種給塞東西送禮物……
申姜感覺這事就不能想,越想越覺得骯髒,惡,想吐。
葉白汀其實也胃口不適,這些人把家當成什麼了?是他們隨意玩樂的場所?父子兄弟,叔嫂兒媳,在他們眼不值得尊重半分嗎?
外表華麗富貴,內腐臭不堪,這就是他們身高門大戶,貴圈人的規矩?
再往深想一想,應恭侯現在是這個規矩,以前呢?如果不曾有耳濡目染,不曾有見慣不怪,老侯爺從哪培養出的價值觀?某些東西,是以代際傳遞的。
他閉了閉眼睛,平復情:“現在基本能斷定的是大夫人王氏,夫妻二人感情不好,她親密的一定不是世子,老三應玉也以排除,除了老侯爺,沒有第二個人。”
仇疑青:“盧氏也存在有關係親密之人,能是老侯爺,能是世子,目前看世子的能更大。”
“至於老侯爺和世子有沒有染指別的人,比如蔡氏在這個家是什麼角色,幹不乾淨……目前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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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徐開,一定知府的秘密,不然不能活的這麼好。”
“沒錯!”說到這個,申姜就舉了手,“侯府下人幾年就會換一批,徐開這種能待年以上的,一隻手都數的出來,肖想嫡長女,犯了這麼大的錯沒被弄死,他手上一定有什麼把柄!”
葉白汀:“死者老三貪花好色,色犬馬的理由現在有了解釋,他長大的家就是這個爛子,他耳濡目染,從根子上就長歪了,真就不覺得自己哪不對,別人罵他是別人不懂,惹出的事大了也不怕,反正會有家人替他擦屁股。盧氏突然改變審美偏好,明明愛美,梳妝細節不失精緻,穿的卻沉悶板正,大約喜歡的人所在位置不一,重規矩,她便也學著重規矩,別人喜歡枕邊人端莊優雅,她就學著端莊優雅……”
申姜:“什麼是喜歡?這個家有真喜歡?”
仇疑青想了想,:“盧氏之前,並不是應家的人。”
“她的成長環境不,”葉白汀垂了眉,“她敢那麼用的反抗成親,不管當時最重要的原是什麼,本身對情愛一事,是有一定嚮往的。”
申姜摸下巴:“也對……”
葉白汀又:“大夫人王氏就很不一了,雖然不姓應,卻早早和應恭侯來往,適應,這的一切她都熟悉,過往經歷一定有很小矛盾,想不通的地方,但都被潛移默化的化解,她的路順風順水 ,穩穩當當嫁過來,一步步變成了稱職主母,大宅宗婦。她能自己也沒意識到,這就是別人希望她成長成的子,她以她在做自己,有最大的主動權和支配權,所有決定都是自己的選擇,其實一直在被別人安排,她的路,是別人選好,推她去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