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軒之主, 究竟是如何得到那麼多的秘密,已無人得知。
很多人眼中, 琅軒之主, 簡直是如同神明的存在。
他似乎是有一種可以預測未來的特殊能力。
沒人知道琅軒如何建立,也沒人知道它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江湖之中, 除了原東園。
因為, 他見到了原隨雲。
一個陌生的,在他面前表露了情緒的原隨雲。
他的孩子他最為瞭解。隨雲自小失明,為了不讓他擔心, 總是表現的穩重冷靜。他與平常人家的孩子不差什麼, 甚至更加優秀。
如此優秀的人, 卻雙目失明。
若不是他執意因正道參與石觀音之事,恐怕事情也不至於如此。
文秋帶來蝙蝠島沉,隨雲前往的訊息, 原東園本還以為,他死了。
可他沒有死,他只是, 不願再回無爭山莊, 不願認他這個不合格的父親罷了。
五月初四。
臨端午節。
古來風俗,自南地傳入中原,已有千年,風俗不外乎賽龍舟,投粽子。
正逢此時萬福萬壽園廣發武貼, 邀請武林諸位前往江南比武。
約摸是因琅軒廣發的那份秘笈。
武林雖有言在先,不去修習。但事實上,面對強大武功的誘惑,真正有操守且不為外界所動之人,少之又少。
萬福萬壽園那位金太夫人,是有意試探諸武林世家吧。
天下第一。
唯恐此次天下第一,無法招天下人之豔羨,反使人成為眾矢之的。
原東園本欲推辭,又想,此事多因琅軒之故,即是說,與隨雲有關,他便無法視之不見。
秦淮河,一片喧譁,街上雄黃酒味撲面而來,聽有人叫賣,粽子,粽子,又香又甜~
穿著樸素,仍不掩氣度的老人走在路上,身後跟著的管事牽著一匹紅鬃烈馬。
不過,即便是不掩風華,他的頭上,卻已有了白髮。
也許只是,任何人,都比不過時間。
他曾經是英雄,策馬江湖,快意恩仇。到年老,才明白,英雄的代價,往往讓人覺得承受不起。
如今無爭山莊得到這般結局,後悔嗎?
原東園心中,也沒有答案。
若是再早上二十年,若是隨雲不是這般境遇,那他大概就能底氣十足的說一句,從未後悔。
現今……
他伸手,拿了一張龍王面具,目光悵惘。
多年以前,隨雲的眼睛尚未失明,愛妻尚在人世,年幼的孩子坐在馬車上,同是端午,他撩起車簾興致勃勃地指著一張龍王面具,“爹爹,爹爹。孫大聖去龍宮,討了行頭,為何是討,而不是搶呢?”
童言無忌,天真無比,卻讓人無法回答。
後來孩子雙目失明,愛妻離世,異年再聽人講起大鬧天宮的諸類戲碼,問起隨雲的看法……
隨雲就摘了張龍王面具,扣在臉上,笑意溫然對他說,“主人之物,自然歸主人所有。妙手空空,巧取豪奪,英雄不為。分文不出就想拿到寶物,未免可笑。”
他偏了偏頭,唇角的笑溫和又寬容,似乎從未因失明而受挫。他伸手摘了面具準確無比的放回面具小鋪之上,一舉一動全不像是失明的幼童,平平淡淡回答,“若當真有賊寇要偷盜,強搶,鬧事,休說是大聖,便真是個德才兼備救世神明,也叫他有來無回。”
自小不甘人後,氣度不凡,遇事鎮定,可見如此。
原東園說不出來他的回答非常正確,卻也說不出什麼錯誤。
只能抱起他,“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孫大聖雖有小錯,卻是英雄啊。”
原隨雲“哦”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懂他父親語意中的歉疚,“積土成山,風雨興焉。小錯終將成為大錯,立身不正,如何配得上英雄二字。”
良久,原東園終是嘆了口氣,“……我兒有理。”
……
管事付了銅板,牽著馬勤勤懇懇跟在後面。原東園便扣著面具在街上穿行。
距離比武大會尚有一段日子,他不急著趕路。正逢端午,若能借路途不便之故,拖過那比武大會,再好不過了。雖然他又清楚此舉不太可取。
若是可以,如今江湖是非,他當真不願插手。
江面龍舟比賽正是熱鬧。鑼鼓喧天。
無爭山莊的湖泊不多,龍舟倒是少有人劃。往年唯一令人開心的,便是帶隨雲出遊,偏偏,隨雲又看不到。
時近正午,管事已遣人先行安排住處,此刻叫他看的開心,便沒有打斷。自從小公子離莊出走鬧了個假死之後,自家老爺許久沒有這般笑過了。
如今看到張面具,倒是開心的很。
管事:“老爺,五芳齋。”
原東園看了一眼,“要甜的。”
記得,隨雲他幼時,最喜歡五芳齋的粽子。
管事應言,跑到鋪中提了一串。
……
“駕!駕!”
未見其人,先聞得一陣得意的吆喝聲。
馬蹄疾行與路人匆忙躲避的聲音交雜而來。
原東園回頭一看,一匹高大的烈馬橫衝直撞朝這邊奔了過來。
管事手中牽的馬也有些受驚了,幸而是上好的馬,跟隨了原東園多年,也經過些風浪,沒被影響到拖著管事跑。
眼見著馬蹄越來越近,原東園眼睛一眯,正要出手。
旁側人群中影子一閃而過。
原東園定睛一看,一位藍裙女子手中長袖揚起,衣袖瞬息繞著馬蹄幾圈,她冷著臉扯了下,馬匹不穩,被她拽住,磕在地上。
人仰馬翻。
流雲飛袖。
馬上的人一頭栽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一陣鬼哭狼嚎。
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罵罵咧咧道,“你是何人!好大膽子!敢攔本公子的馬!知道我是誰嗎?”
那姑娘漠然掃了一眼,冷冷淡淡道,“不知。”
“你!”
“本公子是慕容家的家主慕容青玉!知道琅軒嗎!本公子是琅軒的人1你敢動本公子,你竟敢動本公子!”
聞言,女子眉眼愈冷,“琅軒?琅軒可沒有當街縱馬的富家少爺!”她走近了兩步,狠狠踹了摔在地上一時半會爬不起來的人一腳,冷笑道,“有種你去告訴你爹啊!”
當真是林子大了,什麼敢冒琅軒名號的鳥都出來了!
慕容青玉,那不就是,因為慕容青城練嫁衣神功練死了,慕容還恩身患頑疾去世了,林還玉身體嬌弱死了,才輪到他這扶不上牆的作為慕容家最後有血緣關係的旁支庶出作為慕容家名譽家主的那攤爛泥麼。
作為女子,行事如此不拘小節,原東園不曾見過。今日一見,一時笑了笑,才走來相當懇切道,“多謝。”
女子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才道,“老先生不必客氣。看先生模樣,本也能出手制止,不過是被小女子搶先了。”
“……”原東園回頭,與管事相識而笑。
“老夫對琅軒也有些瞭解。琅軒絕不會收如此敗類。”
女子眉尖一揚,“不錯不錯。英雄所見略同。”
“今日見得小姑娘,難得有此心意。世人視琅軒如洪水猛獸,還有維護之人,如此,老夫也算安心了。”
她撇了撇嘴,不屑道,“琅軒成立以來,可未見有何不軌之舉。既未拐賣人口,又未涉及江湖恩怨。從前不知真兇的案子,還有人想往琅軒頭上扣,以此討伐,最終卻被人以證據打了臉面。既站不住理,又不能武力鎮壓。不過也只能酸酸人家而已。自從年前琅軒流出大量秘笈,各門派對琅軒存在,根本如鋸了嘴的葫蘆一般,實在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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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東園:“姑娘是與琅軒有何關係?”
她聞言,看到原東園面上略有期待的神情,忽而笑了笑,“老先生與琅軒,又有何聯絡?”
“……”
“……”
兩人相視,也不說話。良久,相視之中,似乎隱隱猜到了些又似乎完全不認識,長笑。
原東園接過管事手中的粽子,遞到她手中,收了笑意認真道,“姑娘仗義相救,偏偏老朽身無長物,此物便拿去,全做個謝禮。”
李藍袖也不客氣,更不在意他牽著馬還說什麼身無長物,隨手接過,“先生好意,藍袖就不客氣了。”她提著粽子轉過身,也不再回頭,極為瀟灑的擺了擺手,“那,江湖再見啦。”
……
夜。
李藍袖策馬,直上琅軒。
銀杏:“為何突然回來?你爹的那個妹妹呢?”
李藍袖下馬,提著粽子道,“紅袖麼?”她想了想,“大約還在質問蘇蓉蓉午夜幽蘭的命案吧。”
“奧。”銀杏點了點頭,指著她手中的粽子,“甜的鹹的?”
藍袖聞了聞,“甜的。”
銀杏道,“拿過來。我和丁峰的手藝……從前住在南方,甜粽的做的不好,也不知道公子喜不喜歡。總之都送去給公子好了。算是你今年端午送了公子禮物好了。”
藍袖:“哎?端午了?”
“你就是在外玩的太開心,明天才是端午了。”回來的真是及時。
“對了,這粽子你在哪兒買的?”
藍袖道,“路上救了位老伯,人挺不錯,他送的。”反正為自家公子說話的,人就還不錯。
“……沒毒吧?”
“銀杏姐!”
“開個玩笑啦。”
兩人一路笑鬧,才跑遠了。
……
銀杏不放心,還是過來問了問訊息,得知,是從那個人手中得來的粽子,心中一嘆。
翌日,她還是端了一盤五花八門的粽子上桌。
即便是那份來自五芳齋的粽子,也沒有讓他的眉頭動一下。
也許他已嘗出來了,也許他已忘了。
兢兢業業看他完全不分甜鹹吃完,“公子,味道如何?”
姜晨面無表情,“還好。”
作者有話要說: 銀杏:所以公子是甜黨還是鹹黨?
姜晨:……
讓一個曾經既南又北的人怎麼回答
“都好。”
“端午快樂。”
趕在端午假結束前發出來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