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白颯說的話的時候, 許秋以為自己耳朵是出了問題。

畫風一下子從溫馨場景轉為了恐怖畫風，她十分艱難的重複了一遍：“你媽媽的……毛？”

她硬生生的把中間那個皮字含混不清的略了過去。

有些動物的毛很濃密，就像是綿羊一樣，它們要是不剪毛, 可能會邋里邋遢的。

剪下來的羊毛, 拿來做羊毛衫, 羊毛毯，當然也能做一件可愛的兔子衣服。

白颯並沒有分清楚這之間的區別，這一次他十分冷靜的回答：“嗯，是她的皮毛。”

小狐狸有些害怕的抱住了自己的大尾巴，她們這個種族因為長得好看, 就會被一些貪圖錢財的人抓住。

小青蛇表現得最為淡定：“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能蛻皮。”

他們這個種族，一生之中要經歷很多次蛻皮，每一次蛻皮, 力量就會變得更強大, 也變得更漂亮。

“好了，今天已經很晚了, 大家先去洗手洗臉, 明天還要上課, 早點睡覺。”

和生死相關的殘酷問題，並不適合在幼崽們面前說。

等到許秋組織好措辭，她或許會專門和幼崽們講一堂和生命相關的課程。

但是現在她的腦子裡有點亂糟糟的, 只好先轉移話題。

【回去了回去了】

機器人小助手接收指令, 面板上的五官變成十分可愛的“^-^”的形狀。

他們開始在後面催促這些頑皮的幼崽。

如果幼崽們不聽話，等幾分鐘之後，這些機器人小助手就會動手把幼崽拎回去。

現在這些幼崽們吃飽喝足, 力氣都比許秋剛來的時候大了好幾倍，其實不管是哪一只，都能夠單挑機器人。

但這些機器人可是他們親自動手做出來的大型手辦，而且他們對幼崽們很好，沒有那只幼崽捨得損壞這些能幹的小助手。

就算是捨得損壞別的人做的，其他組的幼崽也會跳出來護著。

許秋在拿到足夠多的材料之後，除了教室之外，也把幼崽們的窩進行了大改造。

宿舍煥然一新，至少在短期內，不會被喜新厭舊的幼崽們嫌棄。

反正大家都沒有以前那麼排斥那個小地方，回宿舍睡覺也是早晚的事情。

誰都不想被機器人拎起來丟臉，聽到熟悉的聲音，幼崽們非常熟練的排好隊伍。

小助手12號特別溫柔貼心的在後面推著由雨的小車車，等到他的宿舍水池邊上的時候，小人魚在空中劃出非常優美的弧線，躍入水池當中。

“謝謝。”

由雨顯然是幼崽們最禮貌的一個，每次都會很客氣的說敬語、

【不用謝，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v=】

唯一留在教室裡的幼崽，就是今天過生日的白颯。

許秋在幼崽們離開之前出聲挽留：“白颯，我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說，耽擱你一點時間好嗎？”

比起那些笨蛋幼崽，許秋顯然是一個很合適交流的物件。

“好了，你們先出去吧，有事情的話，我會按指令的。”這話是對機器人小助手說的。

【好的園長，我們去充電了】

和幼崽們一起過生日的機器人全部都離開了教室，走之前還沒忘記帶走教室裡的那些盤子。

教室裡從滿滿當當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許秋拉了把椅子坐下。

“別站著，先坐著吧。”

白颯在屬於他的位置上坐下，因為是小孩子，他的胳膊和小腿都短短的，坐在之前的椅子上，兩隻粉藕似的小腿離地面還有一截，就這麼輕微的晃盪著。

“你想要問什麼？”

許秋說：“我想瞭解一下你記得的那些事情，當然，我並沒有強迫你的意思，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可以不說。”

她並沒有說任何質問的話，什麼這事情是真的嘛，你這事在開玩笑吧。

在這群幼崽面前，她幾乎從來不說否定的事情，主要還是鼓勵為主。

當然，如果幼崽們犯了原則性的錯誤，她還是會很兇的教導他們的。

只是從進入這個幼稚園到現在，幼崽們大部分時候都很乖，有時候甚至是讓她覺得心疼。

“真的可以不說嗎？”

許秋點點頭，明明白白的告訴白颯：“我很想要知道，但如果你不願意，隨時都可以離開。”

年輕的女孩乾淨的眼睛像是澄澈的湖泊，她在幼崽們面前從來都是這樣光明正大，坦坦蕩蕩。

白颯便從椅子上跳下來，披著那件小白兔外套往外頭走。

走了一步，兩步，他沒有聽到許秋喊住他的聲音，一直走到門口，許秋還是沒有說話。

許秋就這樣目送白颯走出了教室，然後沒到兩秒，毛絨絨的耳朵重新在教室門後面出現。

白颯走進來，反手關上了門，想了一會，又把教室的窗簾拉上。

屋內一下暗了下來，許秋隨手開啟了剩餘的幾盞燈。

白颯在她面前坐下來，事情說來話長，他決定先從幼稚園講起。

“我記得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很多……”

因為這個破破爛爛的幼稚園，已經開了其實好些年，華蘭這棵老藤，在白颯被關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待了很久。

白颯的記憶拉回到過去，他來的第一天，是一個雨天，雨下得很大，那些面目猙獰的人把他從保溫箱裡拎出來，放到幼稚園的小方格裡。

在那個時候，他的前面已經有了華蘭，還有由雨。

由雨是二號位置，華蘭在的就是莉莉所的地方。

“我剛來的時候，很想念媽媽，我也有點害怕，後來就習慣了。”

白颯那個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當時的它是個貨真價實的幼崽，小小的一團，力量也非常的微弱。

因為戰鬥力很低的緣故，他的脖子上也沒有現在的這個項圈。

那個時候幼稚園其實還是在正常的執行，除了機器人之外，還有專門負責的人員。

每天都會有食物送到他們的運輸管道，白颯記得自己最初因為應激反應，還狠狠的咬那些給他餵食的人。

和他近距離接觸的都是高階機器人，儘管外表和人類很像，但他們的身體都是各種活柔韌或堅硬的金屬做的。

白颯咬破了機器人的仿人類表皮，在上面留了兩個小小的洞口，教訓就是崩掉了自己的兩顆奶牙。

牙崩了之後，他戰鬥力直線下降，用粉嫩嫩的牙床根本沒有什麼殺傷力。

“……再後來一點，幼稚園裡就沒有什麼人了。莉莉她是在我來之後，過了一個月送來的。”

這只小奶狐狸一點都不勇敢，來的時候就開始哭。

她又被放到由雨的附近，感染了這只心思細膩的小人魚。

天天哭來哭去的，倒是讓白颯生出了對由雨那種特殊能力的抵抗力。

因為它們兩個太慘了，他反而忘了自己同樣糟糕的處境，很順利的從最開始的負面情緒中走了出來。

再後來，其他的幼崽一個個的住進了他附近的地方，那只聒噪的小鳥，是最晚進來的那個，畢竟它現在才八個月，來這裡還不到半年。

這也是為什麼，許秋來的時候，就數元玖還是精神十足，動不動就做出出格的事情。

它受的罪比較少，經歷的事情也是最少的，還能夠朝氣蓬勃的去對抗一切。

不像是幼稚園裡的其他幼崽，至少待了一年往上，早就習慣麻木，不會浪費自己的力氣去做無用功。

“你來的時候，我們應該換了一百多批育幼員。”

因為他們的不配合，以及那個世界政策的變化，這個幼稚園也跟著發生了好幾次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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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照顧他們的那批人，是在幼稚園停留最久的，在養它們養到一定時間，每隔十五天，就會給他們抽一次血。

每一次抽取的血的份量不多，畢竟它們都還是幼崽，體型很小。

那個時候，他們的食物是最豐厚的，各種營養劑和神奇的果實都沒有斷過。

這些人待了差不多二十四個十五天，然後就全部撤走，幼稚園裡全部工作人員都換成了機器人。

也是在這個時候，奇怪的項圈掛在了它們的脖子，腰腹，等要害部位，電擊裝置加入了幼稚園的執行程式中。

為了得到自己的自由，在華蘭的組織下，幼崽們一起聯合起來，來了一次大反擊。

他們齊心協力的出手對付這些並不太聰明的機器人，第一次就獲得了全勝。

擊潰那些機器人的時候，它們歡欣鼓舞，以為自己能夠得到自由。

結果就是，大家高高興興的出了幼稚園之外，就是無休無盡的荒漠。

而且它們才走出大門沒有多久，就被無形的屏障給攔住了。

離開幼稚園一定距離，項圈開始發揮作用。有幼崽受到很嚴重的傷害，還是後續醫生過來，帶來了非常強效的治癒藥劑，才把那只弱小的幼崽治好。

就算是這樣，幼崽們對這些勢力還是十分的仇恨：如果不是他們，它們根本就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第二次太陽升起的時候，損壞的機器人全部被人帶走，還有一群人拿了各種儀器測量資料。

再後來，就是第一個像許秋這樣的，有著人形外表的生物來到幼稚園。

那是一個女性人類，和許秋一樣，長得很漂亮，還有很好看的絨毛。

她就像是許秋說的，不小心闖入仙境的愛麗絲，因為是第三方勢力，得到了幼崽們的信任。

對方的原形和白颯的有一點像，但這個人是一隻大貓，身上的皮毛還有斑點花紋，容貌是金燦燦的顏色，對大家耐心又溫柔。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白颯表達能力當然並不是成人，他斷斷續續的講述著自己的記憶，片段很凌亂，跳躍性很強，經常前言不搭後語。

許秋非常認真的豎著耳朵聽，用自己的邏輯梳理出當中重要的訊息。

她顯然是一個非常合格的聽眾，不僅表情到位，在重要時刻都會提出問題，表示自己是真的有認真聽對方講述。

白颯拿自己的手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他的手也變成了人類的模樣，白白嫩嫩的小短手，看起來一點都不嚇人：“後來，她就被大家殺死了。”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因為喜歡對方差不多的外形，白颯第一次對陌生人施以信任。

結果那個女人，其實是一個人販子。

她因為某些原因，飛船失事，被迫降臨此地。

女人走了很久，來到了這所無人看管的幼稚園。

她拿不到食物，想要從幼崽們手裡騙吃的，就露出溫和無害的一面。

在後面，發現幼崽們都是十分珍貴的品種，她就動了把幼崽們都帶走的心思。

可是因為幼稚園的保護裝置，她根本沒辦法帶走這群幼崽。

再後來，她發現幼崽們根本就是被變相囚禁在這裡的時候，女人就直接動手明搶。

下場就是，電擊裝置激發了幼崽的特殊異能，女人死在失控幼崽的手裡，變成了一隻死豹子。

第二天的時候，來送一批機器人的工作人員就發現了那個倒黴的女人，把對方的屍體拖走了。

白颯說：“我們在這個地方，看到過五百次太陽升起，經歷過兩百次下雨天。”

因為日子太無聊了，才能把日出日落記得這麼清楚。

聽起來就非常心酸的樣子，許秋在腦海裡快速的換算了一下，加起來都有七八百天了，白颯今天才過三歲的生日，它要是沒有數錯的話，這就意味著他被送來的時候，還是個一歲都沒有的寶寶。

“就是從她開始，後來每隔幾天，就會多一個育幼員，他們有時候連著來，有的時候又會送一些新的機器人過來。”

他們這裡來了很多人，有惡意滿滿的存在，有一批又一批的機器人。

在白颯的記憶裡，幼稚園的保育員們換的很頻繁，他們來的時候，要麼欣喜若狂，要麼大喊大叫，一個個都很是癲狂。

而後面派過來的那些機器人，因為數量比較多，廢棄物就直接堆放在宿舍邊上的牆邊。

至於那些非機器人的育幼員，大部分都是人形，不過這些人也長得奇形怪狀的。

比如說，皮膚是純藍色的，還有腦袋像是桃子的，腦袋像圓圓的碗的……

星際的人類原本就來自不同的星球，加上混血的緣故，長成什麼樣子都有可能。

儘管都是混血生物，可是這些人類來自不同的種族。

有些種族站在食物鏈的頂層，有的種族則被吃得成了保護動物。

後面來的育幼員，都是窮兇極惡的傢伙，屬於食物鏈上層的那一批，危險性十足，一個個身上散發著非常令人厭惡的惡意。

他們進幼稚園大搖大擺，稱王稱霸的樣子，心情不好，就想拿幼崽們發洩。

當然，這些育幼員的下場都一樣，要細分的話，就是死的好看點，和死的很醜。

在前面的時候，每隔幾天，就會有唐納德那樣的工作人員，從遙遠的外星球飛到這顆荒蕪的小行星，給它們送上幾天的食物。

可是再後來，也就是許秋來的前半個月，育幼員的屍體被拖走了，就沒有新的人來。

工作人員給他們的食物，只供應了幼崽們不到三天，許秋來的時候，幼崽們已經足足的餓了十二天的肚子，每天都喝大量的水，靠著白颯頂住壓力去搜刮了一頓食物，再加上華蘭從自己身上擰斷的一根小藤，它們才勉勉強強的熬到了許秋來。

到後面的事情，就是許秋來的時候經歷的那一些了。

許秋的表情隨著白颯的講述變來變去，一會兒氣憤，一會兒悲傷，一會兒一臉後怕，冷汗直冒。

幼崽們的殺傷力，她也是看在眼裡的，要不是有系統的話，她搞不好可能會直接死在幼崽手裡。

畢竟到了大後期，幼崽們已經動作十分熟練，都不等對方造成大的傷痕，它們就先下手為強。

“我的肉一點都不好吃的！”

她說的是真的！

“我拿你其實一點辦法都沒有。”

白颯這樣說，聽起來就像是在說什麼甜言蜜語一樣。

這件事情，他其實想要隱瞞下來，但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白颯想要付出自己的一點點信任。

“不僅僅是我，幼稚園裡的其他幼崽都拿你沒有辦法。”

他補充說：“和那些電擊能力沒有任何關係。”

許秋似乎有一種她自己都不知道特殊能力，以至於他們根本沒有辦法真正的對她下手。

無論他的想法多兇惡，襲擊許秋的爪爪也會違背主人的意願強行的拐彎。

聽到白颯這麼說，許秋稍稍松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沒有辦法把這些聽話的乖仔和兇惡的形象聯絡起來。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很壞？要是我們把那些育幼員都吃掉的話……”

許秋下意識點點頭，然後立馬搖頭搖得像撥浪鼓：“我自己也愛吃肉的。”

按照幼崽們的話來說，那些“育幼員”的種族，和崽崽們完全不一樣。

儘管外觀相似，但是在面對生命危機的時候，對不同種族的生物出手，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許秋在幾千年之前生活的時候，也不是什麼素食主義者，真要說起來，植物也是有生命的，就像是華蘭一樣。

什麼小雞小鴨小豬，許秋吃肉的時候從來不嘴軟，人類站在生物鏈的頂端，吃了很多的東西來維持自己的生命。

自然界當中，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小鳥吃蟲子，貓咪，老虎，這些天生的獵手，吃的東西就更多了。

要是人類落單，還有老虎會吃人，生物界都有自己的生物鏈。

許秋是絕對不可能像那些所謂的環保主義者那樣，強迫別人不能吃東西的，總不能把自己餓死。

事情要是真的像幼崽們說的那樣，為了自己的生命權做反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畢竟許秋抵達三千年之後，看到了非常多不太和平的事情。

這個時代的人非常好戰，星際中，每一秒都在發生傷亡事件。

星際法庭所在的a星，是和平區域，可是她被關押運輸的地方，每天都會死好多人。

就連她被送到這裡的過程當中，都有章魚模樣的外星人想要害死她。

從某些方面來說，她也是有些麻木了。

當然，她能夠理解野生的老虎會吃被它盯上的獵物，但作為一個人類，她肯定是站在屬於人類的那一邊。

“以後的話，幼稚園裡會有很多的小雞小鴨，還有豬肉，鴨子，牛肉……大家會有充足的食物，就不要吃那種讓自己爛肚子的東西了。”

不管怎麼樣，條件准許的話，還是不要吃有智慧的生物比較好，不然的話，她光是想象，就會腦補出各種恐怖片。

許秋把話題轉回到白颯身上的衣服：“這看起來是兔子的皮毛，可是白颯同學，你應該是貨真價實的貓科動物。”

“沒有錯，我媽媽的原型就是一隻兔子，導致她生下我的那個人，才是貓科。”

看到許秋的瞳孔放大，白颯說：“不過你不用擔心，在我過來的時候，我媽就死掉了，這個是她留下來的遺物，她本人的骨灰埋在了迷失之城。”

白颯認真的說：“園長，如果我哪一天死掉的話，你把我燒掉，留下來的皮毛，就給你做衣服吧。”

許秋：雖然很感動，但是畫面很詭異啊！

她堅定的拒絕說：“我不要！”

許秋說：“我的年紀比你大，不一定能夠陪著你們活到生命的終結。”

白颯看她表情，解釋說：“不要緊的，我雖然是一個失敗品，但是死了之後被燒掉，應該還是可以留下一點東西的，就是可能沒有我身上這麼漂亮。”

生下他的媽媽，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但是迷失之城的其他長輩，都說她腦袋有問題，才會和其他種族的人，生下他這個孩子。

小貓咪的聲音非常平靜，卻莫名透著悲傷：“我們都是失敗品，就算園長你不來，不會活很久的。”

他跳了下去，然後走到許秋跟前，給了她一個擁抱：“這些天，我過得很開心。”

所以死在她的手裡的話，他其實應該或許……就不會難過。

畢竟園長是個溫柔的人，一定會很珍惜的保留他們死掉後留下來的東西。

這樣說完的小貓咪，腦袋上挨了一個大爆慄。

“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

許秋呸呸呸了三聲，“來，跟著我以前，呸呸呸。”

童言無忌，大吉大利，幼崽們都一定能健健康康的活下來。

許秋心想，她覺得自己應該把兒童心理學加入課程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