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蘿與海豚揮手道, 被伏魔錄重新送到船上,仍有些暈暈乎乎。
她從小到大沒過海邊,在電視機裡看見過大海的模樣,今天毫無徵兆在船上醒來, 已是十足出人意料的事情, 至和海豚近距離接觸、被它飛快親了一,就更是像做夢一樣。
“感覺如何?”
霍訣笑著看她:“我在海上這麼多年, 還是頭一見到大魚對誰如此親近。”
秦蘿頭, 用指尖蹭蹭掌心。
方才摸到海豚的觸感殘留了一, 冰冰涼涼的,滑溜溜又溼漉漉。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也不討厭帶著鹹味的海風,如今被霍訣這樣一鬨, 雀躍興奮得像快要飛起來的小鳥:“開心!謝謝哥哥!”
飛在霍訣身側的厚厚書本抖了抖身子, 紙頁發出譁啦啦的輕響。
秦蘿揚唇:“也謝謝伏伏!”
“‘伏伏’是什麼名字!”
伏魔錄再度直直立起身子,左右兩張書頁彎出大大的弧度, 想是雙手叉腰的姿勢:“等我成為舉世聞名的至尊法器, 這個稱呼多丟人!不成不成, 還是得叫我‘尊敬的伏魔錄叔叔’。”
想初秦蘿最開始見到它, 伏魔錄也很抗拒“伏伏”這個稱呼, 對書皮更是恨之入骨、百般抗拒。
直到後來,它已經可毫無負擔穿著花花綠綠的新衣服,一氣呵成說出“伏伏這麼可愛,伏伏能有什麼壞心思呢”這種話了。
想到這裡,秦蘿抿唇輕輕笑了笑。
“比這個更有意思的東西,海底還要多得多。”
霍訣見她開心,斜斜靠在船沿上的扶欄:“等你長大, 咱們就一起深海裡玩——什麼閃閃發亮的水光蝶,各色各樣的珊瑚水草,幾千年前的古城遺蹟,全都可遇上。你若是有興趣,還能混魚群裡頭,和它們一起遊來遊。”
秦蘿一邊聽,一邊很誠實地露出嚮往之色。
她不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尤其每次高興的候,喜悅和期盼總會源源不斷從眼睛裡湧出來。
霍訣被她呆呆的樣子逗出一輕笑,遲疑片刻,忽地開道:“對了,接下來幾天,我不能在家陪你——等我來,定會為你帶上小禮物。”
如今正邪大戰尚未開始,世間盤踞著不少邪魔妖祟。霍家乃是楚州大族,身為世家子弟,霍訣理應前往各處平定兇險,不可能一直陪著她天南海北到處玩兒。
秦蘿在心裡簡單捋清了邏輯,聞言好奇道:“這次是哪裡?”
“楚州北。”
霍訣伸出右手,虛虛握了握海風,目光則是定定落在她身上:“幽明山中有邪龍禍世,周遭百姓苦不堪言。那邪龍修為不低,據說到了元嬰水平,很難降伏,因此這次除了我,還有不少修士一前,意在將其剿殺。”
邪龍。
秦蘿心下一動,驀地攥緊衣袖。
聽駱師兄雲師兄說起霍訣……他整段人生的轉折,就是在一次和許多人一起屠龍的行動中。
不知出何種緣,他的邪骨會被徹底激發,一度喪失理智,大肆殺戮。而那的景象會被琅霄君一一記下,留影石被公開的剎那,也就是霍訣墜入泥潭、再無法起身的候。
這次屠龍,會是那個轉折嗎?
“邪龍?”
秦蘿心下緊了緊,努力斟酌語句:“會不會很危險?這次幽明山的……還有哪些人?”
“放心,同行之人很多。”
霍訣似乎很喜歡摸她腦袋,像擼貓似的揉了一把:“比如周家,孫家,南宮家,劍門的幾個內門徒弟……對了,還有那位琅霄君宋闕,你聽過他的名號麼?”
他身側的小豆丁猛頓住。
琅霄君,屠龍,和許多人一起同行。
有細節全都對應起來,秦蘿心被重重一壓,悄悄捏起拳頭。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裡很可能是霍訣的心魔幻境。她曾經經歷過幾次心魔,知道幻境雖詳細,但不會把無聊瑣碎的每天每夜都呈現出來。
能夠出現在心魔裡的,可能是心魔主人難忘卻、執念極深的場景。而毫無疑問,對霍訣來說,幽明山的屠龍之行正是一切的開端。
秦蘿下意識出:“可我還是不放心……你就留在家裡,不可不可?”
霍訣搖頭:“這是爹孃的意思,不得反悔的。”
……這樣行不通。
自從來到修真界,歷經諸多秘境後,秦蘿的心智成熟了許多。
意識到此行的重要性,女孩努力按耐住砰砰的心跳,沉下心來認真思考。
如不能破解心魔,她或許會一輩子被困在這裡;而要想化解霍訣的執念……
說不定,她可試著切斷一切噩夢的源頭。
年霍訣前往幽明山,他妹妹定是沒有與之同行。
要她能一直一直跟在他身邊,霍訣有了歪心思她就勸,霍訣邪骨發作她就喂他丹藥——
他看起來這麼喜歡自家妹妹,應該不會著她的面做壞事吧。
這個計劃乍一想來完美無缺,對小小年紀的秦蘿而言,亦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到候她一直黏在霍訣身邊,等邪龍被屠,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家,他就還是和現在沒什麼兩樣,高高興興瀟瀟灑灑,也不會被家裡人趕出啦。
秦蘿越想越有信心,倏地抬起雙眼,戳了戳霍訣衣袖:“哥哥。”
她的嗓音又輕又軟,帶了神秘兮兮的祈求,少年聞低頭,撞上一雙水亮亮的杏眼。
秦蘿咧咧嘴角,輕輕晃他袖:“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呀?”
“幽明山?”
他沒做多想,直截了一絕:“不行。你年紀太小,那條龍又實在危險,萬一傷到你怎麼辦?”
“我想看一次龍。”
七歲小孩的事情不精通,撒嬌求情倒是個中好手。即便秦蘿無刻意,卻仍帶了天的稚嫩與嬌憨,線和臉上的嬰兒肥都是軟綿綿,不會讓人覺得違和。
秦蘿又晃晃他衣袖,眼睛裡噙了小心翼翼的緊張,直勾勾盯著霍訣雙眼:“就這麼一次好不好?我一定好好跟在哥哥身邊,絕對絕對不亂跑——你出那麼久,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的。”
她對此沒什麼經驗,不知應如何繼續,說完便閉了嘴巴,目光卻是沒有變化,直直看著他瞧。
霍訣:……
他無可奈何,不過片刻便繳械投降:“行。”
不等小孩跳起來歡呼,少年很快補充:“不過一定注意安全,刻刻跟在我身邊,千萬莫要離開我的視線,明白嗎?”
可巧,她就是要刻刻跟在霍訣身邊,自始至終都不讓他離開視線。
秦蘿用力頭,雙眼彎彎地笑開:“明白!”
這一段記憶過得很快,她話音落下,船被海浪拍得一陣起伏。
而在下一個瞬息,這份起伏仍在,卻成了馬車之中的顛簸——
秦蘿眨眼再睜開,身邊已成了另一種景象。
藍天和大海全都沒了蹤跡,海浪變成噠噠的馬蹄。
陽光消弭殆盡,剩下幾縷暗淡的微光,讓雙眼生出一剎那的不適應。外面道路顛簸,馬車裡震顫得厲害,秦蘿一個不穩,險些往前倒。
好在有人將她輕輕扶住。
“還好嗎?”
霍訣松了氣:“幽明山多是山路,馬車不如平路裡那般平穩,心。”
秦蘿直起身子,應了“謝謝”。
“要不是這幽明山飛獸眾多、魔氣盤旋,我們早就御劍了。”
馬車裡不止他們兩個,坐在秦蘿對面的高壯男子輕嘖一:“如今還要乘車而行,不如讓咱們下走路。”
“若是御器飛行,恐怕會被天邊的骨鳥和邪蟲圍攻吧。”
角落裡的紅衣女子笑道:“我可不願爬那麼高的山。咱們是來除魔的,氣喘吁吁爬到山頭,怕是一丁兒力氣也不剩下,如此一來,等著讓那條龍大開殺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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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罷朝著身後靠了靠,黑髮盤旋如蛇,襯出紅衣似火:“不過話說來,霍小郎君還真是有興致。帶來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妹妹,也不怕她磕著碰著?”
秦蘿自覺替他說話:“是我自己非要來的。”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巧對幽明山的景象有些好奇,是拉開布做的窗簾,抬眸向外遠眺。
這裡和不久前的大海相比,可謂天差地。
天邊烏雲密佈、黑氣瀰漫,太陽不知被遮擋在了哪個角落裡頭,透不出一絲一毫的明光。
連綿群山如同四溢的水墨,一層一層重重疊疊,好似蟄伏已久的巨獸,幽幽張開深淵巨,等待每一個前來的修士。山路崎嶇,道路兩旁不見綠樹野草,剩下一株株乾枯敗落的樹幹,死氣沉沉,不見生機。
蔚藍色的海面讓人心情愉悅,此情此景,會叫人壓抑到呼吸困難。
遠處傳來幾古怪的鳴啼,秦蘿迅速拉上窗簾,挺直身板坐直。
“不過,宋闕為何會與我們同行?”
紅衣女子擺弄著垂下的長髮,足尖悠悠地:“宋氏家大業大,應該不缺這一份龍骨吧。”
“我聽說他不要龍骨。”
坐在門的白衣青年道:“這條邪龍常在山下城鎮作祟,像他那種世家子弟不缺寶貝,唯獨想要名。要他滅了邪龍,望定能好上不少。”
“宋闕的望還不夠好?”
高壯男人看一眼窗外,懶應道:“出生靈力全無,沒成想十歲覺醒了天靈根,從此扶搖直上,已是年輕一輩裡的法修一人。”
說到這裡,他“嘿”了一:“不過咱們霍訣小道友也不賴啊!如今是年紀小了,修煉速度不比宋闕差。苟富貴勿相忘,小道友前途可期。”
霍訣搖頭:“過獎。”
他不是對誰都熱忱又上心的性子,至少在秦蘿的印象裡,霍訣會對妹妹毫不設防地笑。
在其餘候,他習慣把劍在腰間,有些散漫地輕勾嘴角,待人接物溫溫和和,卻又有股桀驁的勢。
至琅霄君這個人物,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秦蘿趁著在路上,蹙了眉頭認認真真地想:幽明山的留影石是他錄的,導致霍訣一夜之間千夫指、眾叛親離;把霍訣打落魔淵的也是他,結霍訣屍首難尋、邪骨還被他人奪走。
霍訣人生中的重大變故,好像都與琅霄君有關。
伏伏說要小心他,還說他不是好人,曾經做過壞事。它一定不會騙她,那這件謂的“壞事”——
她總覺得隱隱約約摸到了門路,而來不及細想,便聽馬車外一道男音:“到了!”
馬車驟停下,秦蘿整個身子隨之晃了晃。霍訣先行跳下馬車,極為熟稔地轉過身來,朝她伸出雙手。
秦蘿反應了一下,這是一個接的動作。
霍訣對此十分熟練,她卻是打出生來的頭一,跳下馬車的瞬間,跌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莫要亂跑。”
霍訣把她小心放在地上,順勢拉起秦蘿衣袖:“待會兒他們降伏邪龍,我倆便在遠處觀戰。”
秦蘿一愣:“哥哥不嗎?”
“小祖宗,我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嗎?”
少年發出一道笑音,無奈又縱容地看她:“或是說,莫非你想要靠近那條龍,被魔氣和龍焰燒光頭髮?”
燒、燒光頭髮!
秦蘿如臨大敵,用空出的另一手捂住額頭,拼命搖腦袋。
“這就對啦。”
霍訣笑意更深:“不想被它們碰到,就跟著我乖乖站在一邊——雖我們不會和它靠近,但你想看龍,定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嘖嘖。
在他身邊飛來飛的伏魔錄暗暗嘆氣。
霍訣此番前來幽明山,本是為了降伏邪龍,結因為他妹妹一個想要看龍的念頭,生生成了她的護衛,不再踏足戰場。這下倒好,龍骨估計是一也分不到了。
笨蛋小子,你就寵她吧。
秦蘿卻是悄悄松了氣。
她之前聽飯桌上的小道八卦,無意中聽見一個推測。
霍訣天生邪骨,自出生起,就被封印了邪骨之力。在幽明山一戰中,他的邪骨之會被催發,很可能是因為接觸了邪龍的氣息,識海遭到侵染。
如今他不涉足與邪龍的戰鬥,發生異變的機率也就小了許多。
這樣想來,現在的一切都是最安全最穩妥的狀態。
有她看著霍訣,他應不可能主動做壞事;沒有邪氣入體,他也不會被邪骨操縱,喪失理智。
穿過一條向上的曲折小路,身側的黑氣顯而易見地更濃。
元嬰水平的邪物不好對付,威壓沉甸甸鋪開,宛如巨石壓在心。秦蘿修為不夠,總覺得呼吸艱澀,微微皺了眉頭。
“我們到這裡便是。”
霍訣察覺她的小動作,很快停下腳步,下巴稍揚:“你看前面。”
循著他的視線,秦蘿凝神抬頭。
前方是一條長長的木橋,木橋盡頭連通一個巨大山洞。洞穴中昏昏無光,溢位持續不斷的邪氣,黑霧繚繞其中,濃郁得有如實體。
“那就是邪龍在的巢穴。”
霍訣壓低音:“洞穴裡施展不開,屆他們會放火引它出來。”
秦蘿頭。
根據一千年後的傳聞,霍訣是為奪取龍骨,與在場修士們發生衝突,這才殺心大起,大開殺戒。
既到了奪取龍骨的階段,那在屠龍一事上,應沒出太大亂子。
事實如她想,修士們穿過長橋燃柴火,在嗆鼻熾熱的煙霧裡,邪龍發出嘶怒號,徑直從洞中衝出。
邪氣鋪天蓋地,秦蘿屏住呼吸,拉緊霍訣衣袖。
它氣勢洶洶,在場的修士們亦是早有準備,紛紛祭出法器。一間山頂靈氣大盛,秦蘿遠遠眺,望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如今的琅霄君年紀不大,聽說已經到了金丹修為,和千年後一樣,也穿著件翩翩白衣。
在秦蘿的印象裡,這位前輩看上不顯山不露水,像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而細細看,又沉澱了高嶺之花一樣的孤高冷。
年輕候的他已初初具備了這種氣質,雖略顯生澀稚嫩,舉手投足卻也稱得上行雲流水,衣袂翻飛之際,不斷有法訣自掌心顯現。
“那位便是琅霄君。”
霍訣在身邊為她解釋:“聽說他此番前來不為龍骨,求降魔除妖。”
邪龍身形碩大,從中噴吐出一道道龍焰,厲的嘶吼震天撼地,引得山石劇顫、天地變色。它的實力固強大,奈何寡不敵眾,很快躺倒在地沒了動靜。
修士們自是喜笑顏開,按照事先約定好的規矩,出力多少依次劃分龍骨、龍髓與其它價值不菲的寶貝。
唯有一人置身事外,瞥見長橋這邊的秦蘿與霍訣,笑著踱步而來。
“霍訣道友,久仰。”
琅霄君笑得溫和,瞧不出分毫方才屠龍的殺氣:“你對龍骨沒興趣麼?”
霍訣搖頭:“妹妹在這兒,龍骨還是算了。”
秦蘿沒說話,碰了碰兩腳的腳尖。
太奇怪了。
都說霍訣利慾薰心,可他既能為了陪在妹妹身邊,放棄得到龍骨的大好機會……又怎會因為龍骨,對其他修士痛下殺手?
他們兩人都是風頭正盛的少年英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秦蘿一邊聽,一邊看著長橋另一邊。
劃分寶物的過程不順利,好幾個人面帶忿忿地吵了起來,大多數人求分到一零頭,很容易便心滿意足,轉身上了長橋,一步步往走。
這場改變霍訣一生的事情,似乎就這樣平平無奇地結束了。
可是——
真的到此結束了嗎?
頭一個走上長橋的人,眼看快要來到霍訣在的這一邊。
讓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變故,直至現在,才剛剛開始。
橋下是一條極深的山谷,被黑霧籠罩大半,叫人看得不甚清晰。沒有任何徵兆,自山谷谷底,倏響起一嗡鳴。
——緊隨其後,便是洶湧如潮的魔焰浮空而起,將木橋瞬間吞噬殆盡!
橋上人數不少,魔焰何其兇猛,被灼燒到的修士皆是哀嚎出,而長橋損毀,更是沒了立足之地,徑直跌落谷底。
有少數幾個強忍疼痛祭出法器,試圖御器飛行,而方才的戰鬥已經耗大半體力,加之身懷劇痛,根本無法逃離。
這起變故猝不及防,橋上儼是人間地獄,兩側同樣危機四起。
魔焰騰空,離開石壁撲上崖邊,肆無忌憚衝向一個個精疲力竭的修士。
血紅藤蔓從谷底生出,好似一條條長蛇,欲圖把人拖入谷中。
看清藤蔓的剎那,秦蘿兀地一驚。
這些紅色藤條,居同她在那個山洞裡見到的一模一樣。
莫非在背後操縱它們的,是同一個人?
沒有來得及思考的間,數條藤蔓凌空驟起。
雖祭出問春風,很可能讓霍訣心生懷疑,但如今的局勢不容猶豫,秦蘿凝神屏息,卻驀地愣在原地。
她之前嘗試過感應伏伏,結一無獲,如今探入識海,問春風居也不見影蹤——
她非真身入心魔,而是神識被捲入其中,莫說法器,儲物袋亦是空空。
霍訣將她牢牢護在身後,而四面八方皆是殺機,渾無法抵擋。一條長藤纏上女孩腳踝往下拉,少年咬牙握住她手腕,隨她一跌落山崖。
心魔幻境之外,秦樓眸色幽深,看著識海里的霍訣默唸劍訣,切斷秦蘿腳上藤蔓,順勢拔劍出鞘,刺山壁之中。
長劍穩穩立在石壁上,少年手掌用力,一手握住劍柄,一手將秦蘿抱住。
從秦蘿跟著來到幽明山起,事情的發展就與他記憶裡有了很大不同。
在那些夢裡,霍訣本應獨自來到幽明山中,和其他人一圍剿邪龍。
後便是長橋損毀,魔焰橫生。霍訣沒有顧慮,也就多了幾分生機,在血藤與魔氣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不像如今,九死一生,千鈞一髮。
畫面裡的秦蘿臉色慘白,秦樓竭力握拳,想要將禁錮掙脫,卻引出識海里難忍受的劇痛。
下一刻,他與幻境中的女孩皆是一愣。
四面八方都是呼嘯的風,秦蘿乖乖貼在霍訣身邊不敢亂動,能微微抬起眼睫,打量周遭景象。
比起上面,這裡的藤蔓少了許多,也沒有令人膽戰心驚的魔焰。一層層黑霧鋪開,距離谷底近了許多,她總算能看清下面的情況。
白骨,乾涸的土地,還有……
一個猩紅的、散發著黑氣的陣法。
心魔之外,秦樓陡滯住呼吸。
年的霍訣未被藤蔓拖下谷底,因而從未見到這般景象。
而今因為有了秦蘿的出現,一切因盡數偏離正軌,他這才得撥開迷霧,窺見幾分陌生的真相——
她身邊年紀輕輕的霍訣自是認不出那道陣法,而想起曾在魔域裡的朝朝暮暮,秦樓一眼便識出它的名字。
祭邪陣。
被列為禁術的邪修之法,人魂為祭品,換取邪神庇佑,修為大增。獻上的人魂修為越高、數量越多,得到的報也就越大。
在真實發生過的歷史裡,初倖存下來的,唯有霍訣與琅霄君宋闕。
那修士們死的死傷的傷,宋闕卻毫髮無傷。霍訣拔劍上前,欲要質問,卻被對方強行灌入邪氣,喪失全部神智。
再睜開雙眼,四周已是屍身遍地,而他也成了殘害有人、最終被琅霄君制服的罪魁禍首。
他本為,宋闕是為了取得龍骨。
可正如那些修士說,宋家擁有無數天材地寶,哪會因區區龍骨,便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汙。
許許多多的謎團,至此刻終有了解釋。
宋闕一日千里的修煉速度,莫名其妙加入此次屠龍的目的,霍訣失蹤的邪骨——
身懷邪骨之人,唯有經歷生離死、大痛大悲,方能將骨中邪氣盡數激發。
也有這樣,邪骨才會聖入神,成為提升修為的絕世之寶。
早在千百年前的一次相遇,宋闕佈下的局,便已朝著霍訣悄鋪開。
一步步引他沉淪,誘他墮落,令他墜入深淵名狼藉,亦讓他在眾叛親離中絕望死。
他妹妹霍嫵的死,也是因宋闕致麼?
冷風嗚咽不休,心魔幻境之中,秦蘿隱隱意識到什麼,抓緊霍訣衣襟。
而在視線可及的谷底,一襲白衣悠現出。眉如遠山的俊朗青年微微仰頭,嘈雜的哀嚎與哭喊中,向他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我原本是隨意挑選了一隊人馬,沒想到遇上霍訣公子。”
琅霄君傳音而來,嗓音泠泠如雪水,手中卻現出墨團一般的滾滾黑氣:“正好。你恰是天生邪骨,邪氣入體便會發狂……你說他們會信你,還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