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那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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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微微喘了口氣,雖然這場戰鬥的結局早在開始之前他就已經能預料到,然而不得不說,剛才發生的那一幕還讓他嚇了一跳。

他摸了下自己有些痠痛的鼻子,確認它並沒有歪,這才將目光又移動到顯影池中賞金獵人的身上。

看著已經一動不動的對手年輕人的臉上並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或是復仇的快感,相反,他的眼中充滿了尊敬與惋惜,“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歡自己的故事以這樣的方式收尾,但是很遺憾……這已經不是一個屬於英雄們的時代了,騙子和投機者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而像你我這樣的人,要麼選擇成為他們的走狗,要麼就只能被時代所埋葬。

“不過至少你挑的這地方很不錯,就讓這片荒原成為你最後的歸宿吧,願你能在這裡得到永恆的安寧。”

年輕人說完,將手中的小刀插回了自己的腰帶上,轉身踩著木梯向上走去,重新回到了肆虐的暴風雪中。

他不再停留,一路徑直走到了衛澤所住的那棟磚房前,伸手敲了敲房門。

結果等了兩分鍾也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年輕人見狀也不以為意,退後兩步,伸腿踹開了房門。

客廳裡一個人也沒有。

年輕人掃了眼,看到了沙發上的還呈開啟狀態的個人終端,還有一旁的菸灰缸,那裡有一支已經燃盡的菸頭。

隨後他推開了次臥的門,從裝飾和佈置來看這裡應該就是兒童房了,按理說他這次任務的最終目標也應該就在這裡。

然而此刻屋內那張小床上卻只有一床被子,下面並沒有目標的影子。

年輕人也不著急,他走到床邊,伸手摸了下被子下面的溫度,然後彎下腰,向床下望去,同時開口用儘量溫柔的聲音道,“出來吧,我不是什麼壞人,只是來帶你回家的,你離家這麼久應該也有些想家了吧,而且我聽說他們給你找了個新爸爸,比你原來那個爸爸要好多了。”

只是床下依舊什麼也沒有。

年輕人又開啟了衣櫃和鞋櫃,同樣一無收穫。

“你想要玩捉迷藏嗎,好吧,那我就陪你玩一次,不過如果最後我贏了的話,你也要乖乖跟我走。”

年輕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次臥,重新回到了客廳裡。

他並不擔心找不到目標,因為此刻的營地裡除了他們以外已經再沒有活人了,而且外面又刮著這麼大的暴風雪,考慮到目標的年齡,根本不可能跑出去,而只要她還藏在這棟房子裡,被找到只是時間的問題。

年輕人顯得很有耐心,畢竟整件工作裡最麻煩的部分他都已經解決了,剩下的幾乎沒有任何挑戰。

而事實也再次證明了他的想法,年輕人只花了不到五分鐘,就在廚房的碗櫃後發現了女孩兒。

年輕人也不知道目標是怎麼鑽到那裡去的,因為那只碗櫃和牆壁之間的距離只有大概十公分,也就是兩千五足夠瘦小的身體才能勉強藏進去,被找到的時候她一直把自己的身體努力和牆壁貼近,不發出任何聲音來。

可惜在年輕人地毯式的搜尋下她最終還是難逃被發現的命運。

“看來這遊戲是我贏了,”年輕人把兩千五從碗櫃後抱了出來,“好了,乖乖和我回家吧,019,這地方已經沒有其他人了,留在這裡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

兩千五原本還想掙扎,但是聽到那串編號後整個人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她的眼神中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看來分開的這段時間你也學會了很多事情,但是有時候懂得太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脫了衣服吧。”年輕人開啟了手上提著的旅行袋,從裡面取出了一套小號的恆溫服,“換上這個,等下出門你就不會冷了。”

兩千五聞言乖乖脫掉了身上那套衛澤請雅尼拉夫人幫她改的睡衣,換上了黃色恆溫服。

“好女孩,”年輕人道,“難怪那家夥會因為你連養老錢都不要,雖然不大可能但為了避免我和他犯下同樣的錯誤,等上了飛船後我會把你放進休眠倉,這樣等你睜開眼的時候就能到家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說完他又檢查了一下女孩兒身上的恆溫服,確認沒有什麼遺漏了,這才拉著兩千五的手走出了屋子,向著海燕號走去。

兩人在風雪中走出了大概二十米的距離,年輕人卻是忽然又停下了腳步。

“呵,看來還有條漏網之魚,是我的工作疏忽。”

他並沒有放開拉著兩千五的那隻手,只是用另一只非慣用手,取下了腰間的電磁槍,衝著熱感探測儀上顯示的有熱源反應的位置,開了三槍。

前兩槍都被大風給吹偏了,但是第三槍擊似乎中了目標。

熱感探測儀上的那個身影捂著一隻手臂,年輕人對女孩兒道,“在這裡站好,019。”說完後他的身影就從原地消失不見。

年輕人一路小跑到距離目標大概十五米遠左右的地方,然而下一刻卻是警兆忽生,他沒有遲疑,一個側翻,剛才戰立的地方一顆子彈飛過。

而熱感探測儀上的那個身影這時也已經鬆開了捂著的胳膊,擺出了射擊姿勢,哪還有半點中彈的樣子。

“nicetry!”

年輕人讚道,隨後也一邊移動一邊還擊。

兩人在雪地裡互射了大概六七槍,結果年輕人依舊毫髮無傷,而那個想偷襲他的傢伙卻是又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只是這一次就不是在演戲了。

年輕人見狀停下了腳步,保險起見他又補了兩槍,直到那人徹底倒下,他才走上前去,掀開了那人頭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皮帽。

皮帽下赫然是女賞金獵人葉卡捷琳娜的臉龐,她也是之前唯一不在營地裡的人,因此逃過了一劫,不過這一次她就沒有之前的好運了。

“你不該回來的,”年輕人搖頭道,“是來為曾經一起生活過的人報仇的嗎,感情果然是理智最大的敵人。”

說完這句話後他伸手為女賞金獵人合上了眼睛,站起身來。

然而下一刻他頭上的熱感探測儀上卻再出顯示出了有人接近。

年輕人微微皺眉,在來這裡之前他做了不少功課,對定居點的人數,甚至重要人物的姓名和簡介都瞭如指掌,除了之前沒能找到的葉卡捷琳娜和一旁的019,他應該已經殺光了這座營地裡的所有人。

因此,年輕人並不知道熱感探測儀上的這位不速之客是從哪裡來的。

難道有外人和他一樣,冒著暴雪降落在了這片土地上?

然而年輕人並不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和他一樣瘋狂。

但不管怎麼樣,他還是舉起了手中的電磁槍,準備扣下扳機,但是緊接著他的手指卻是微微一頓。

年輕人注意到了對面那人走來的方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來。

“不是吧?!”

年輕人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熱感探測儀上的影象,臉上的神色就像是活見了鬼一樣。

因為根據熱感探測儀上的畫面顯示,來人明顯瘸了一條腿,一隻手無力的垂在身體一側,而另一只手則捂著自己的肚子。

他走的很慢,身體還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栽倒,可即便如此他的腳步也沒有停下。

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讓他停下腳步一樣。

莫名的,年輕人再次想到了故事裡那個身高百丈,赤腳在乾涸的土地上狂奔,追逐烈日的夸父族人。

原來,那個神話傳說真的嗎?!

年輕人這麼想著,與此同時他還注意到原本乖乖站在那裡等他的019,第一次違抗了他的命令,向著那道身影跑去。

真奇怪,明明暴風雪還在肆虐,他也是藉助熱感探測儀才注意到那個緩慢向這裡前行的身影,他不知道019是怎麼察覺到有人靠近的,就像他也不知道那個名叫白狼的賞金獵人,是怎麼拖著瀕死的身體走出那座原本該是他的墳墓的地窖,一路追到這裡來的。

這個男人明明已經收到了死神親手遞來的地獄邀請函,卻猶自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

年輕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可能是他折過的所有骨頭中最硬的一根。

只是就算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賞金獵人的死亡甚至並不是從中了他那七刀時開始的,而是可以追朔到他忽然反悔,殺回那座小島上,重新搶回019,並拒絕了L先生提供的悔棋機會時。

就是在那一刻,他親手為自己挖下了墳墓。

年輕人之前被誣陷入獄,受盡毒打時和獄裡的很多囚犯一樣,都曾以為監獄長就是他們的天,但是就是這樣一位在自己領土上的無所不能的暴君,在面對代表提洛集團的L先生時卻表現的比一條狗都不如,被他打到昏死也不敢生出任何報復之心,之後年輕人又看到了無數他原本以為的大人物在面對L先生時那諂媚謙卑的姿態。

與其說他們害怕的是L先生這個人,其實更準確的說他們害怕的是L先生背後以提洛集團為首的恐怖勢力,發展到今天,提洛集團早就已經不止是一個簡單商業體那麼簡單了,它滲透到了人類世界的政治、經濟、軍事各個角落,已然與人類社會融為一體,成為了人類文明的一部分。

這樣的怪物根本無法毀滅,至少現在不是現在的時代所能毀滅的,毀滅的只能是那些與它為敵的人。

所以年輕人其實並不能理解衛澤的掙扎,是出於生存的本能嗎?這倒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他千里迢迢來到這片荒原上的原因,但是現在又算什麼呢。

以他的身體狀態,就算在不甘心又能改變什麼呢。

年輕人甚至懷疑賞金獵人的那雙手是否還能拿的起槍來,更不要說一直伴隨著他的特異Ⅶ型震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唯一剩下的解藥也被他在地窖裡給毀掉了。

所以只是在賭氣嗎?

年輕人的腦海裡在這一刻閃過了不少想法,不過這並沒有耽誤他再次將手指伸向扳機,既然十分鐘之前他幹掉過對方一次,那現在只要再幹掉一次就好。

面對一個變得更弱的對手,他更沒道理會輸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年輕人的心頭卻是久違的又浮現出了一抹危險的感覺來,那抹危險的感覺很澹,而且幾乎轉瞬即逝,但是他卻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死在他手上的獵人殺手,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他說的那句話。

——你是我遇到過最強的對手,你的實力或許已經超過了他,但是如果你們兩個人交手,最後輸的那個人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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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年輕人搖頭,將這荒謬至極的想法給甩到了腦後,他注意到019已經快要跑到那個男人面前了,所以他也不打算再拖下去,免得誤傷到了提洛集團最寶貴的資產。

而另一邊的衛澤這時候也停下了腳步,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用那只被捅了一個窟窿的左手毫不遲疑的抽出了腰間的星式m40。

如果年輕人能走到他的面前,就會發現賞金獵人傷的遠不只是他在熱感探測儀上所能看到的那些地方,實際上衛澤的眼睛也因為在顯影液中泡了太久而幾乎失明了。

換句話說,現在的他除了隱隱綽綽的模湖輪廓外什麼也看不清。

但是出乎意料的,賞金獵人的心中並沒有任何慌亂與絕望的情緒,相反現在的他格外的平靜,衛澤甚至有些走神。

他又想起了小時候他坐在兒童培育基地的臺階上,看著圍欄另一邊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和車輛。

那時候的他曾不止一次想象自己也坐在其中一輛車中,開車的是自己從未謀面只提供了精子的父親,而母親則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不厭其煩的詢問著他這一天在學校中發生的事情,問他上課有沒有專心聽講,作業做得怎麼樣了,是不是又惹老師生氣……諸如此類的東西。

然後一家人就這麼一起來到街道盡頭的那家炸雞店前,坐在印著廣告的長凳上,開開心心的吃著淋上厚厚芝士的炸雞塊。

衛澤曾發誓他願意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換這樣的一刻。

然而一直到他長大以後都沒有能填補上心中的那塊兒空缺,在停車場和來薇一起抽完那只煙的時候,大概是他離組建自己的家庭最近的一次,然而最終他還是退縮了,沒有邁出那一步。

衛澤原本以為兩人還有的是時間,但很快那場意外受傷就摧毀了他的人生,他也就再沒有開口說出那句遲到的話,直到一年多前他開啟那只來自提洛集團的箱子,他三十年的人生中才頭一次擁有了家人。

即便兩千五和他並沒有任何血緣,但衛澤本來也不在乎那種東西,他只是想開車帶著兩千五去吃一次兒童培育基地盡頭的那家炸雞店,點一份淋著厚厚芝士的炸雞塊兒,然後問問兩千五在上學開不開心。

所以他要贏下這一戰!

所以他一定會贏下這一戰!!!

賞金獵人舉槍,所謂的槍神奧義,從來就不是靠眼睛或者是手指,巔峰時候的衛澤也壓根兒不考慮風速、溼度或者彈道之類其他槍手都會關心的玩意兒。

他只是隨隨便便的開槍,子彈自然就會到達他心中想的那個地方。

武田小野說那根本就不是槍法,而是巫術,是神蹟,超越了所有科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形容簡直不能更貼切。

而這一次衛澤就要再次施展他的巫術!

肆虐的暴風雪就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吹走一樣。

而風雪中互相看不到彼此的兩人在同一時刻扣下了扳機。

子彈離開槍膛的剎那,年輕人有種感覺,覺得自己這一槍一定能擊中對手,就算沒法直接命中要害,以他的槍法第二槍也能完成彈道修正,所以最多兩槍,他就能徹底幹完這差事了,回去舒舒服服的泡個熱水澡了。

殺手守則之一,永遠不要在開槍的時候亂立flag。

下一刻年輕人臉上的自信之色變成了錯愕。

他似乎有些沒法接受剛剛發生的事情,但片刻後他還是有些艱難的低下了頭去,去看那朵在他的胸前綻放的血色花朵。

在那朵花朵之下,一顆子彈準確的洞穿了他還在跳動的心臟。

“damn!”中彈的年輕人爆出了一句粗口,一頭栽倒在了雪地裡。

在倒下的那一瞬他有些懊惱,自己剛才明明只要再快半秒就能贏下這場戰鬥的,不,應該說在地窖裡的時候只要他再上去補上兩槍也沒有後面的事情了,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他一直很討厭老式電影裡那些做事毛毛糙糙的反派,明明已經佔據了上風,但就是不趕緊幹掉主角,導致最後被反殺,但沒想到最終他自己也是以這種愚蠢的方式死掉的。

而讓他最懊惱的是自己死後下到地獄,見到了被自己送下去的獵人殺手沒準還要被對方給嘲笑,他似乎已經能看到武田小野那張幸災樂禍的臉了。

“看,我早就告訴了你結局了吧。”

好吧,但年輕人發覺自己意外的也沒有太難過,他總覺得衛澤在殺光島上的守衛,救出019,決心與提洛集團的為敵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那他自己呢,他又是死在了哪一刻呢,是被世界背叛,被同僚和局長誣陷送進監獄的那個下午嗎,還是當他決定接受L先生的邀請,為提洛集團效力的那一晚?

那個曾經堅信著世間正義永存,不願對這個世界低頭的少年,被他親手給殺死在了那間陰暗的牢房裡,而之後活下來的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罷了。

年輕人的心中竟然隱隱有一絲的解脫。

“真是……和傳說中一樣邪門兒的……好槍法,我收回……之前的話,還是你比較強。”他喃喃道,也不知道在說給誰聽,而說完了這句話後年輕人滿足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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