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謝謝你,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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絡繹不絕的媒人幾乎要踏爛了周遜家的門檻, 說親的聲音吵得人煩不勝煩。周遜下午原本想出門躲個清閒,沒想到又被媒人堵在了招待人用的客廳裡。這回來的這個媒人雄赳赳、氣昂昂,頗有幾分要將這個冥頑不靈的周公子斬於馬下的勢在必得的豪氣。

“周公子有所不知, 如今您在這個月的京城最佳金龜婿榜單上排名第三, 會有這麼多媒人來找您, 是很正常的事兒。”那媒人唇上一點媒婆痣, 動起嘴皮子來啪啪啪地快, “可俗話說得好啊, 咱們趕服務業的,講究的不是數量, 而是質量!一對遲來的天賜良緣,總好過早來的怨偶不是?我這裡……”

“等等, 這個京城最佳金龜婿榜單……是什麼?”周遜原本在喝茶, 他婉拒人婉拒了一下午,嘴皮子都幹了, 結果在聽到媒人的這話時他差點兒沒把自己嗆死。

“你說這個啊!這是咱們媒人這一行手裡私底下相互傳看的名單,名單上都是京城裡的青年才俊。您如今中了狀元之後,排行第三。您是沈還琚沈大人的關門弟子, 又是皇帝的親信,還住在朱雀巷。有車有房,父母雙亡, 沒一大家子妯娌關係要處理,又是狀元, 前途無量。雖然您身世是孤兒略減了點分,沒有可見的家產和世家背景也減了分, 但治癒高冷男神、陪著他從少年夫妻奮鬥到當朝首輔的純愛系如今也很有市場的嘛!”媒人滿臉堆笑, “對了還有個好消息, 原本您是狀元的訊息剛出來時只排行第五,然而在您遊街大家夥都看見了您的臉後,您榮升第三……”

“……這,第一和第二是誰?”

“第一當然是護國公府世子李邈,又有錢又有權又是世家出身未來還有爵位還是探花還很霸道,姑娘們最喜歡這種霸道世子了。第二則是謝家的少主謝正卿了,他屈居第二只是因為姑娘們擔心他又出京城去打仗,不過如今他待在京城許久了,原本掉到第五名的排名又上升了。而且溫柔守候的君子將軍也是大熱人設吶!至於第四嘛……”媒人一個個數下去,直到第十,“嚴嘉排在第九,無他,嚴家的家風太森嚴了,讓人心累……哦,五王爺容汾排在第十一……”

周遜打斷她,道:“這……皇上不在排行榜上?”

“皇上?皇上雖然是皇上,但……伴君如伴虎……”媒人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起了皇帝昔日的赫赫威名,“咱們這嘛,再多的榮華富貴,也要有命花不是?”

周遜看著一身玄衣從門口走進來的人:……

“而且啊,”媒人又說,“皇上之前宮裡還有一群男寵,也只有一群男寵,你要是個女子,你也不想進那種滿是男人的地方,也不想嫁給一個只喜歡男人的……男子,對不對?咦?這位公子是?”

皇帝站在她身後,對她很和善地笑了:“呵呵,我是周遜的朋友。”

“哦哦,朋友,朋友,”媒人眉開眼笑,“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啊!如今可曾成家了?”

皇帝坐在周遜身邊,很爽朗地一笑:“成了。沒事兒,你們繼續說你們的。我也來聽聽。”

周遜:……

“哦,”媒人有些失望,不過她很快調整好了心態,“周公子,您知道您的長處在哪裡嗎?您的長處,就是人丁簡單,個人素質優秀,因此,您若想在範圍內找到最好的配偶,就得思考什麼樣的姑娘會喜歡您這樣的人。正如喜歡謝將軍的,大多是世家的大家閨秀,從小便按照著高門主母培養的。而您最適合的,則是那些清貴書香人家的嫡女,或者大世家的庶女,又或者不那麼在乎您家庭的,王府郡主等。比如陳御史家的嫡女……”

“官太小了。”皇帝道。

媒人:……

“皇商楚家的庶女三小姐……”

“她就連鞋子上都鑲著一圈夜明珠,花錢太多了!”皇帝道。

“瑞華郡主……”

“她?不行不行,她身體不好。”

“不是這些小姐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她們。”周遜突然道,“謝謝媒人好意,只是我……”

“誒,你倒說說,你覺得什麼樣的姑娘才算合適?”媒人被皇帝的槓精行為點上了火,不滿道。

周遜:……這兩個人不僅吵起來了眼裡還都沒了我。

“呃……首先,得出身高貴。”皇帝說,“周遜又是沈首輔的關門弟子,又是狀元。”

媒人:“行吧。”

“然後……得身體健康,喜歡鍛鍊。”皇帝又道,“周遜如今才二十,他還要活八十年呢,那個人一定得能陪他到老。”

媒人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你這可太難為人了,那得是將門虎女了!”

“心腸也得好,性格得陽光,平時要多拉著他說話,他性格太悶了,然後呢,要有才華,要……”他扳著手指頭絮絮叨叨了大半天。媒婆無語道:“世上哪有這樣十全十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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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有個朋友就挺合適。”皇帝突然結巴了一下,吭哧吭哧地說,“這世上好人還是很多的。”

周遜:……

他剛想在皇帝耳邊呵氣,說“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就聽見門庭裡傳來了通報長公主蒞臨周遜府上的聲音。不多時,一個穿著男裝麗人身影便出現在了客廳裡,她看見堂上的兩人,尤其看著皇帝,詫異道:“你……怎麼在這裡?”

皇帝還沒開口,就聽見媒人發出震驚的嘀咕聲:“什麼,你說的那個朋友是長公主?!”

皇帝:……

在媒人誤以為那人是長公主後,其餘的媒人也一鬨而散,不敢在長公主頭上動青青草原。皇帝忍不住發出了目瞪口呆的聲音:“我靠!!”

周遜默默地縮回了身體。

“看來我來得不太是時候。”長公主道,在看見皇帝之後,她神態有些因不自覺的恐懼而生出的瑟縮,“我走了?”

“不,是朕該在車底。”皇帝說,他見周遜和長公主兩人似乎有事情要談,站起身來,“朕先出去。”

周遜看了一眼長公主,道:“我送送你。”

他出了堂屋,在門外對皇帝道:“你別……”

“我裝的,嘿嘿。”皇帝對他邪魅一笑,“哼!我是那麼不自信的人麼!”

周遜:……那你真是好自信。

“我先等你。”皇帝道,“你先和她慢慢說吧……她看了我,怎麼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可能因為你以前很可怕。”周遜道。

“哦……”皇帝抓了抓腦袋,“那你先忙?我到你房間等你?”

周遜剛要點頭,就看見皇帝突然臉色爆紅道:“等下,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周遜:……

“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嘀咕了一句,皇帝不好意思地抓抓臉。他掐了一把周遜的臉,然後轉身溜了。

周遜:……

他回到廳裡,長公主還在等他。見他來了,長公主似乎微微松了口氣,道:“皇兄有說什麼嗎?”

周遜搖搖頭。

他看著長公主,長公主穿著深藍的男裝,漆黑的長髮被她梳在腦後,成垂在背上的長長的馬尾。她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遊移不定,又似乎並未想好,她到底要同周遜說什麼。

可周遜知道她會來的。他早就做好準備。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以長公主的性格,如果他當初走上前去,主動提出——他可以幫她,只要她能夠搞砸周採的婚事,那勢必會招致長公主的警惕之心。沒有人會珍惜送上門來的禮物,他們只會把它當做包著糖衣的毒藥。

四月廿八,多好的日子。那是嚴家同周採的親事,也是周採大張旗鼓回到京城的第一個舞臺。他當然知道周採想做什麼。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像周採這樣憎恨他,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他一樣瞭解周採。

周採曾狼狽地離開京城,如今他,他也絕對忍受不了自己悄無聲息地回來。他帶著他在雲州的功勳,邀請來整座京□□流,要以一場患難與共的傳奇來宣告自己的回來,就像三年前,他穿著狀元的紅袍,讓整座京城的人都為這名俊秀而前途無量的少年郎喝彩一樣。

這場大婚能讓周採忘記自己過去所有的晦暗與尷尬,會讓他錯覺,自己依舊是一部傳奇。

因此,他精心裝點了這座戲臺,以各界名流為紅毯,以才子佳人為支柱,以他在雲州的功績為花燈。戲臺已經在這裡,周採盛情難卻,因此……

“我怎麼能不用這張戲臺上演一場好戲呢?”他輕聲道,“這是你親手送上門來的賀禮啊,周採。”

沒錯,他要讓周採這座已經被裝點得富麗堂皇的戲臺,變成他的戲臺。這場戲的戲肉曾是周採的迴歸,而如今……它的華彩段,依舊將宣告歸來,卻並不宣告周採的歸來。

而是……周遜!

周遜很有耐心。他會是一個好的導演,而不是一個受人懷疑的龍套。而如今長公主主動來找他,便證明她在深思熟慮之後,儘管知道其中有周遜的所求,依舊來主動找他。

他掌握了這一段的主導權。

他們面對面坐著。長公主沉吟一會兒,她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道:“你說一個故事,應該由故事中的人來撰寫。可有時候,故事裡的人,未必比講故事的人,更會編故事。”

她漆黑的眼眸看著周遜:“周公子覺得,這個故事該怎麼編?”

“長公主想要編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周遜將茶杯放在手心,“又或者……長公主知道嚴小姐,打算編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嗎?”

長公主怔住了。她看向窗外暮色下的雲朵,說:“她曾經和我說過,聽說塞外的雲很漂亮,和京城裡的雲不一樣。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京城裡的雲很低,塞外的雲,很高。”

“很高的雲啊。”周遜道,“那都是書上說的,如果不去看看,怎麼知道雲到底高不高呢?”

長公主抬起頭來和周遜對視,他們始終沒有說話。許久之後,周遜又笑了。他許久之後道:“嚴家有一道小門,西南角,桂樹邊,那扇門年久失修,距離嚴小姐的房間很近。”

長公主忽然笑了起來,聲音爽朗:“有時我真感覺你是個魔鬼。”

說著,她將一杯茶端起來,平端在胸前,然後一口飲盡:“罷了,反正是我先來找的你!我喝完這杯了,你隨意!我先走了。”

她這一走,便是三天。

而兩天後,京城裡有了個古怪的傳聞——聽說嚴府晚上遭賊了,那賊身手很好,也很快,且和來嚴府串門的萬將軍……也就是端王妃,差點打了一架。可萬將軍正追著,嚴府的小姐卻突然落水了,因此也只好作罷。

三天後,長公主再次來到周遜府上。這日下過雨。

“我去見過她了。”她低著頭,看著茶杯裡的茶水,“她說事已至此,她要是走了,她父親會傷心的。她和我說了那麼久的話,一整個時辰,十句話裡,卻有□□句是她父親,而且……”

下一句居然是她的一聲笑聲:“真好笑。”

“可是你意已決了,不是麼?一個人若不是喜歡你,又怎麼會和你說一個時辰的話,卻沒有一句敢提到自己。她根本不敢提到自己。”

長公主抬頭看周遜,許久之後,她又大笑了起來:“是啊!可籠中的鳥兒,又怎麼敢自己掙扎出來?”

說著,她突然又低下頭來:“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只要我去了嚴府,看見過她,我就絕對不會自己離開京城。她的那雙手,原本是握筆繡花的手,如今卻滿是針眼……她告訴我,她是繡不好東西。可當初在別苑裡,她才十歲,卻明明繡了最好的帕子送給我。”

周遜站起身來,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這樣的話,我有一樣禮物要送給長公主。”

“禮物?”

“我知道長公主喜歡賽馬,長公主府中,有一匹上好的良駒吧?單日可行數百裡。用它來載一個人去塞外看雲,會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吧?”周遜說著,他背對著長公主,一直走到後院,“吉時是日暮時,距離北城門落鎖,還有些時間,從嚴府到城門,只要騎著那匹馬,也不到一個時辰。而我如今算是長公主在這件事上的謀士,身為謀士總該有一樣投名狀的。”

長公主跟在他的身後。終於,他走過拐角,撥開樹叢。在看見眼前架子上的東西時,長公主的眼睛被點亮了。

“長公主難道不想告訴全天下的人,是你救了她麼?那日出現在那裡的絕不該是周採,而幾日後出現在禮堂上的人也絕不該是周採——那原本都是屬於你的位置。周採他篡奪了你的故事,還要迎娶你的女孩。你會甘心嗎?你不甘心。你要讓全天下的人把屬於你的故事,當做是他和她的故事嗎?她原本就是你的所有物,你原本就該帶走她,即使那日是她的新婚之日。”周遜輕聲道,“所以,我備了一件這樣的禮物送給長公主。”

在他們的眼前,竹林的正中,是一件硃紅的,新制的……

嫁衣。

日暮的光透過嫁衣,勾勒出金色的輪廓。它靜靜地掛在那裡,像是烈火中一朵盛開的花。周遜繼續道:“將軍收復自己的城池需要一件上好的戰袍,我想長公主也需要一件自己喜歡的衣服,來點燃這場戰爭的硝煙。或許它不是特別合身,不過,用作在馬上飛揚的戰袍,已經夠了。”

長公主看著那件衣服,許久之後,她又大笑了起來:“這樣的衣服三天之內趕製一定來不及——至少需要七日。你是從瓊林宴遇見我那日,回去後,便命人縫製了這套衣服?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最終會這樣做?”

“只要有機會,誰不想收復失地呢?”周遜道。

長公主哈哈大笑。她用手捉起那件衣服,紅綢蒙在她的手上,她像披起一件戰袍一樣披起它:“我調查過你和周採的事情,沈大人和皇兄抹得很乾淨,但總有些支離破碎的痕跡,非皇家之人很難查到。但我總有辦法知道一些。真有意思,我明明知道你在利用我,卻依舊覺得你很貼心,貼心極了,我甚至想要感謝歌頌你……”

“謝謝你。”周遜聽見長公主的聲音,她似乎很鄭重其事,“謝謝你。”

周遜笑了笑,道:“推波助瀾而已。”

“不,”長公主很認真,“謝謝你,皇嫂。”

周遜始終淡然的笑容也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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