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太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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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琴姑娘,好些日子沒瞧見你來了!”

老闆熱切的招呼著。

那女子披著狐裘披風,兜帽一摘,施施然坐下,手裡頭還抱著一把琴,琵琶。

這個時辰,還能在外的,多是清倌人。不但身負技藝,且知書達理,時常受些富商大戶官家老爺的邀請出局子,日子卻是比普通人要好上許多,賞錢不少,還大魚大肉。

果然。

名叫“挽琴”的女子笑道:“下了局直接奔您這來了,那裡的大魚大肉吃不慣,幾天的功夫,還是覺得你這陽春麵合我胃口!”

燕狂徒收回了視線,木門已被老闆關上。

饒是他殺人無數,滿手血腥,但是等真的看見滿天下的孤魂野鬼,全是冤死橫死之人,心緒也難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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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普通人啊。

他這一路走來,所見暴屍荒野之人不在少數,城外饑荒難民無數,啃樹皮,挖樹根,餓死的人不在少數,冬荒一來,凍死的也不少,風寒一染,再有病死的,餓的狗都吃人了。

朝廷苛捐雜稅猛於虎,如今又在鬧geming,一句話不對便要入獄,指不定活不過今晚就要在南市口被砍,誰不是戰戰兢兢的活著,苟延殘喘。

“眾生皆苦,世事浮沉!”

燕狂徒感嘆了一聲。

“先生所言不差,生在這亂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血淚,便似無根之草,熬過一天算一天!”挽琴姑娘感嘆良多,似是觸及到了什麼心事。

她眸子忽一亮,望向燕狂徒的腰間,哪裡別著一支木笛。“先生可通管樂之道?挽琴唐突,可否邀上一曲?”

說著話,女子已取出了自己的琴,懷抱琵琶,垂目低目。

老闆連連勸阻:“挽琴姑娘這可使不得,你這一首曲子放在我這豈不糟踐了麼!”

女子輕聲道:“沒事,我想彈!何況,咱們也算老相識了,認識這麼久,你還未曾聽過我彈琴呢,今日權當以報往日裡照顧之恩了!”

聽得這般,老闆受寵若驚。“客氣了,挽琴姑娘可真是客氣了,您能來捧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先生意下如何?”

她望向燕狂徒。

“既如此,姑娘且撥絃吧!”

燕狂徒摘下木笛。

耳畔已聽琵琶聲起,歌喉淺唱,緊隨而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燕狂徒聞曲奏笛,笛聲幽幽,渾厚低沉,古韻十足,在琵琶聲中與之迎合。

琴笛合奏之聲擴散而出,門外,忽見風聲大作,嗚咽如哭,聽的人心頭一緊。

“呼啦!”

遂見木門竟被吹開,風聲四起,卷著枯葉,在夜色裡打著旋,落入屋內,空氣中洋溢著詭異的氣氛。

傳說但凡曲樂融煉了心血,便可通陰陽。如今長街上陰風四起,影影綽綽間,諸多虛影若隱若現,整條街本就冷清的可怕,此時更是死寂的嚇人,不見半點活氣。先前還有人家燈著亮,現在則是飛快熄了,捂著被子瑟瑟發抖。

趙吏神情微變。

百鬼夜行,如今竟被曲聲引了過來。

似是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挽琴姑娘撥絃的右手陡然一按弦,琴聲立止。

可外面的風聲卻更大了,飛卷塵沙,嗚嗚直響。

燕狂徒也自唇齒間移走了木笛,聽著外面鋪天卷地的風聲,他眉頭陡然一壓,臉色亦是一沉。

這一沉,便聽外面的夜空中驀然“轟隆”一聲,一道蒼白閃電霎時劃破黑夜,驚雷滾滾,碾過蒼穹,將冷白的電光一閃而逝,天威浩瀚。

風聲,停了。

前一刻還風聲大作,此刻只見那些在長街是飛旋的枯葉塵沙,就竟然逃也似的朝遠處退去,轉眼沒了動靜。

“唉,曲未成曲,有始無終,對我而言,不是個好兆頭啊!”挽琴低聲嘆道,似大為惋惜,不想一首曲子也能令其多愁善感。

“哈哈,這算什麼事,而且可算是我有耳福了,這些東西我們普通人便是聽到沒聽過!”老闆端過一碗面。“挽琴姑娘,面來了,趁熱吃吧!”

望著端放到面前的面,挽琴想了想,舀了勺湯,小抿了一口。

“一把細面,半碗高湯,一杯清水,五錢豬油,一勺醬油,再燙幾顆挺括脆爽的小白菜!”她望向老闆。“是這樣做的吧!”

老闆笑著一拍掌。

“正是!”

他們這邊閒聊,趙吏卻有些坐不住了,一個念頭便可號令雷霆驅退百鬼,這手段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但見他手心在背後一翻,已變出一本簿冊,其上書頁變化,記載著這批地域的冤魂死鬼的來歷,但是他翻了個遍,竟然沒有查到燕狂徒半點有用的訊息,更別說他這個人了,只好似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不光是他。

趙吏視線往右移了那麼幾寸,就見一個俏生生的曼妙女子正笑盈盈的望著他,攬著燕狂徒的手臂,翠裙羅裳,打扮可不似現在這個時代所能有的,而且普通人可看不見,因為這更就是魂魄,陽神。

“煉氣士?不可能啊,如今天地末法,靈氣匱乏,天底下的修士不是入了崑崙便壽元枯竭,投胎轉世做了鬼差,哪還有什麼修士!”

“考慮的如何了?你可以開個價,任何條件,我言而有信,說到做到!”燕狂徒打破了他的思索。

趙吏盯著燕狂徒,沉默了片刻,旋即取出了一方木盒。

“條件等我想到了再說吧,東西,可以先給你!”

燕狂徒抬指撥開木盒,只見其中躺著一塊彷彿肥肉般的東西,上面隱約長著血絲,猶如活物,不住顫動,足有拳頭大小,古怪更加詭譎。

據傳但凡世間災禍之年,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怨氣橫行,這土裡便會長出太歲,食之可長生不老,世上也不知多少人想要一窺其妙,得享長生。

可惜長生是有代價的,每個人的代價都不一樣。

燕狂徒取過木盒,東西既已到手,他便再無留下的興趣,長身而起,手心裡已有一粒金豆子自袖中滑了出來。

“哎呦,這、這可使不得,我這鋪子才多少錢,太多了。”見燕狂徒出手闊綽,老闆非但不喜,反而大驚,普通人得此錢財,只怕第一天得,第二天就得死於非命,急得直搓手。

“拿著吧!”

燕狂徒眸子微動,眼前老實憨厚的老闆已變成了滿身血汙,死狀悽慘的鬼魂,脖頸上,是一排針線縫合的痕跡,面色發青,雙眼血紅,披頭散髮。

百鬼夜行,夜間的,又怎會是人。

收回目光,燕狂徒已走出店外。

長街死寂。

“三更天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

“去哪裡?”

他對身旁的白飛飛問道。

“你想去哪裡?可以帶上我麼?”

可這回應他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似笑非笑,好奇不解。

燕狂徒聞聲望去。

只見夜色裡一個一身紅裙,編著髮辮的女孩正笑嘻嘻的看著他們,眉心落著繁奧印記,晦澀難言。

他淡淡道:“不可以!”

頃刻,女孩笑容一散,說變臉就變臉。

“你敢拒絕我?”

燕狂徒眸子陡然眯成一條狹長縫隙,雙拳已然握起。

霎時,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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