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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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似乎張開雙手, 慈愛微笑,等待著衛洵到她懷裡去。

但她等來的,卻是一杆導遊旗!

圓頭的旗杆刺穿胸口, ‘母親’像被尖刀傷到般淒厲嚎叫起來, 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悲傷神情,流淚哭泣。

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一幕恐怕都會遲疑手下留情, 但衛洵卻笑著用力。

“放心媽媽”

衛洵輕聲道:“我不害怕。”

旗杆將怪物身體整個刺穿。霎時間‘媽媽’的皮膚剝離殆盡, 露出猩紅血肉, 從人變成了一頭剝皮嬰兒似的怪物,這轉變能嚇得人肝膽俱裂,衛洵瞳孔微微驟縮,卻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興奮!

颯!

另一怪物趁機撲向衛洵, 利齒狠咬在他握旗杆的右手上,直接將手腕咬成了對穿,黑血流淌而出——它牙齒帶毒!

但衛洵卻不慌不忙將旗杆換到左手,旗杆劃破雨幕猛地重擊將怪物挑飛,絲毫不顧及怪物的獠牙上,還掛著他的血肉!怪物淒厲哀鳴,震耳欲聾的嚶聲在衛洵耳中化為冷靜嚴厲的男聲。

‘小洵,傷害自己,是弱者的表現。’

是哥哥的聲音,在衛洵小時候偷偷想透過自殘, 嘗試感到疼痛時, 被他嚴厲制止, 和衛洵容貌形似,更年長嚴肅的男人伸出手:

‘來,把刀給我’

衛洵掄起‘刀’, 又使勁給了它一下。看‘哥哥’也被打掉了皮,成了怪物,衛洵更高興笑了起來:

“哥哥你看,我變強了。”

換到左手的導遊旗威力似乎更大了,怪物堅韌皮革般的外皮對他來說就像是嫩豆腐一樣,絲毫不能抵擋衛洵的攻擊,旁邊苗芳菲本來想援助,但現在她都看傻了!

一杆接一杆,衛洵毫不留手狠擊在怪物身上,濺起黏膩肉泥,此時此刻他在笑,笑的越來越高興,眼裡只有怪物!

“哈——”

能讓人產生幻聽幻象的怪物,力量超群的導遊旗,像強者一樣浴血戰鬥,旅程這場遊戲,比衛洵想象中的更要刺激!

“嚶——”

被旗杆連番擊中的怪物幾乎從中被劈成了兩半,它淒厲哀嚎著,掙扎著想要逃進茫茫林間,卻被衛洵擲出的旗杆從中貫穿!

啪嗒

穿了兩隻怪物的旗杆落地,後面這只還在無力掙扎,前面那頭被衛洵當錘子使的,已經渾身糜爛,成了灘猩紅黏膩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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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戰鬥落幕,衛洵有點微喘,他從興奮狀態恢復,甚至有點意猶未盡。

但是,等冷靜下來後,那股濃郁的,宛如被屎醃了半個月的爛魚的濃郁惡臭氣味撲面而來,衛洵一哆嗦被燻得打了個噴嚏,戰鬥時一直都在笑的臉露出幾分驚恐神情。

“阿嚏!”

噴嚏聲不大,卻把石濤嚇得顫了顫。

對這個在剛才戰鬥中馱的挺穩的‘坐騎’,衛洵還挺滿意,他安慰般拍了拍石濤肩膀,順便把手上沾到的臭血蹭了蹭。

“去,把它殺了。”

穿在旗杆上的怪物還在微弱掙扎,沒有死絕。銀色蝶形徽章已經恢復冰冷,這兩頭怪物就是山路上的全部了。

衛洵像老母雞似的乍著兩臂,不想讓手上沾著的血沾到身上,更不想再在這臭氣熏天的戰場上多待。

石濤卻被拍的腿一軟差點倒地。他大腦一片空白,耳畔還迴盪著丙九屠殺怪物時,瘋狂興奮的笑聲。

瘋,瘋子丙九,屠夫丙九——

他說母親,哥哥——難道丙九在現實裡親手殺了家人嗎?!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怪物有什麼好怕的,能有丙九可怕嗎!

‘去把……她殺了……’

丙九惡魔般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耳畔。

他,他要讓他殺誰?

苗芳菲嗎?

不,不會吧,丙九不是剛救了苗芳菲嗎?

可——

可丙九就是這樣一個瘋子!

石濤渾身僵硬緊繃得像塊石頭,丙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在催促!

苗芳菲,快跑啊!

石濤內心無聲吶喊,經過剛才那場恐怖的戰鬥後,他被丙九嚇破了膽,知道自己完全無法反抗丙九。

就算現在丙九讓他去殺人,石濤恐怕都會對他言聽計從,就像是為虎作倀的倀鬼!

快逃啊,苗芳菲,快跑——

可惜苗芳菲聽不到石濤心底的絕望嘶吼,反倒撲了過來。女人滿肩滿臉都是血,瘋了似的拿刀在水泊中的小怪物身上亂刺,刀刀都在要害,那種狠勁看的人心底發寒。

刀刺不穿怪物的身體,苗芳菲便撿起掉落在地的導遊旗,兩手攥著,狠狠衝怪物頭顱扎了下去!

小怪物一陣抽搐,終於不再動彈了。補刀成功的苗芳菲脫力倒地,喘著氣,又勉強爬起來,將導遊旗雙手捧著交給丙九。

“謝,謝謝您救了我。”

苗芳菲聲音嘶啞,痛的有點佝僂,語氣卻異常認真。

“我的命是您的了。”

衛洵注意到苗芳菲手心裡全是燙傷,旅客不能使用導遊旗,強行使用將會遭到懲罰。

掉落泥水,又沾滿了怪物血肉腦漿的導遊旗髒的不忍直視,衛洵滿臉嫌棄,幸好他能將導遊旗收回到胸針裡,不用親手拿著。

當收回導遊旗後,衛洵腦海中滴的一聲響。

【您殺死了屍化飛狐,獲得了屍化飛狐圖鑑,圖鑑收集進度1/4】

【飛狐,學名紅白鼯鼠,又名松貓兒,分佈於緬甸,泰國和中國的四川,廣西,雲南等地,晝伏夜出,能在林間滑翔】

【屍化飛狐,高階五星怪物,被殭屍咬傷的飛狐變種,牙齒指甲與血液包含猛烈屍毒,唯有屍化飛狐膽汁可解】

【相傳,湘西趕屍走夜路常會遇到危險,歷代切壁村的村長掌握馴養飛狐的秘訣,頗具靈性的飛狐能隨趕屍隊一起行動,提前為趕屍人預警。被馴養的飛狐忠誠無比,必要時甚至會犧牲自己,為主人爭取時間】

【您已開闢新景點:飛狐山林,程序10%】

【優秀的導遊總會全心全意為旅社著想,比如主動開闢新的,能賺錢的景點!加油啊,當新景點開闢過半,您將會得到激勵金,當新景點開闢成功,您將獲得旅社的獎勵!】

【滴,您殺死屍化飛狐,獲得屍化飛狐的怨恨】

一股飽含怨念的冷意降臨,如有實質般縈繞在衛洵身邊。衛洵為旅社的判定疑惑,為什麼苗芳菲殺死的飛狐算到了他的身上?

是因為他傷害最高,還是因為飛狐是苗芳菲用導遊旗殺死的?

屍化飛狐劇毒,衛洵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被飛狐咬傷的地方已經開始發黑潰爛,但衛洵只是感覺有點癢而已。

而苗芳菲已經疼得渾身打顫,面色蒼白發青,看起來快要命不久矣了。雖然她經驗豐富,很快自己吞下了幾枚自制解毒丸,又從旅行包裡翻出了糯米給自己敷上,但糯米能拔出屍毒,卻無法完全解除屍化飛狐的劇毒。

這種特殊的劇毒,通常毒物自身就是解藥。

苗芳菲對毒物有研究,當丙九命令她,去挖去怪物的膽囊時,苗芳菲心臟都在狂跳。她知道這就是唯一能救治她生命的良藥!

挖出那顆葡萄大的黑色膽囊時,一瞬間苗芳菲的求生慾望幾乎控制她的身體,讓苗芳菲想要立刻取一滴膽汁服下。可是——

壓下翻湧的渴望與劇痛,苗芳菲老老實實將膽囊遞向丙九。

如果是過去,死亡威脅下苗芳菲可能會趁丙九受傷攻擊他,奪取膽囊。

但丙九救了她。

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苗芳菲仍舊感激。她欠丙九一條命,就算丙九一滴膽汁也不施捨給她,任由她去死,苗芳菲也沒有任何怨言。

而且——

看丙九右手被咬的對穿,滴滴答答淌血,半個手臂都因中毒變黑,而他卻仍神情平靜,不為所動,苗芳菲不由得心中發寒。

就算她出手,恐怕也打不過丙九。

還是老老實實的吧。

衛洵看了眼渾身都是血的苗芳菲,又嫌惡看了眼沾滿腥臭血液的膽囊。

這啥啊,還要他親自動手取膽汁啊?

“你把膽汁取出來。”

衛洵毫無壓力的‘奴役’苗芳菲,反正這人命都是他的了,做點小事也應該吧。

怎麼還不動?

震驚愣在原地的苗芳菲,在感受到丙九凝視後打了個哆嗦,立刻低頭處理起膽囊來。

即使極度驚愕,苗芳菲取膽汁的動作仍舊很利落老練,很快黑綠色膽汁就落入手指大的小瓶中。

最大的意志力剋制自己,苗芳菲將整瓶救命膽汁,全都交給了丙九。

……

衛洵看向小瓶裡裝著的膽汁,那種濃綠到發光的不詳顏色,惡臭和濃郁的草藥味混合在一起,散發出另一種腐朽鯡魚罐頭般的氣息,簡直就像斯內普給波特做的魔藥般令人窒息。

不會吧不會吧,這真能解毒嗎?圖籤是在驢他吧。

要不是右手爛的快見骨頭了,衛洵絕不會碰這種東西!

“你嘗一滴。”

衛洵嘟嘟囔囔道,試圖垂死掙扎,他早覺得這旅社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會是想趁機毒死他吧。

這膽汁真能喝??

他不信。

卻沒想到,聽到他話後苗芳菲驀然抬起頭,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死死盯著他,眼睛都像在發光!

“前輩,我們是來送您們歸鄉的!”

“請您們安息吧,我們會送您們歸鄉的!”

趙宏圖拿著弓還在猶豫,被侯飛虎使勁按了下肩膀,咬牙也跪下了,跟著磕頭。天色忽然暗了下來,就像被塊黑布遮住了蒼穹,凝然怨氣在他們頭頂盤旋,森然寒意如刀鋒似兵刃,令所有人寒毛直豎,強壓下提防反抗的本能,身子塌的更低,幾乎貼近泥土。

嗚嗚——

冷風穿堂而過,幽森風聲縈繞在所有人耳畔,似戰場的號角聲,又彷彿棺中屍骸英靈未散!

砰、砰——

沉悶敲擊聲從正屋內雜亂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鎖在棺材裡,在不甘撞擊,抓撓棺材板。

他們恨,恨自己身死,無法繼續殺敵保護國土。

他們怨,怨以身報國,屍體卻被困在這裡,無法落土歸根。

他們怒,怒有人不知好歹,打擾他們的安寧!

恨意,怨念,怒意,在旅客們一聲聲“歸鄉”中,越發洶湧澎湃,整個正屋似乎都不堪重負,連磚石瓦片都顫抖起來。

歸鄉,歸鄉!

所有人都被這潮湧般的怨念裹挾,沉浸般強制感受那些不甘怒火,靈魂如同出竅迴歸百年前的戰場,無法自拔。唯有距離正屋最近的衛洵仍置身事外。

他也能感應到那股怨氣,奇異的是,衛洵似乎擁有了透視眼,能透過木屋的門‘看’到猩紅如血的怨念從棺材中升起,盤旋在屋中,附著到每一名旅客的身上。

棺內的怨魂聽到了旅客們的承諾,他們許了諾,就必須做到。

否則必將遭到殘酷的報復。

也有猩紅怨念向衛洵飄去,卻在即將碰觸到衛洵時驟然消散。

【san值:89】

san值減了一點,衛洵額角發癢,他撓了撓,感到額前的凸起,似乎往外長了點。

它吸收怨念?

衛洵隱約感到有股被角尖吸收的怨念還有丁點縈繞在額前未散,他不怕死的嘗試將其向外引,試了幾次,竟然成功了!

那股能量不多,被衛洵大膽引到了左眼。他眼中劃過一抹紅光,視野被淺紅霧氣覆蓋。

眨了眨眼,衛洵再看向正屋,發現自己能‘看’的更加清晰了。猩紅怨念漸漸散去,透過正屋和棺材,衛洵的視線落到棺內屍骸上。

看不清屍體模樣,只能看到那浮著一層淺淡金光,像是金屑般。恢弘純粹的力量潛伏在金光之中,輕薄又厚重,如祖國大地五千年的脈動,像是烈士血染沙場的軍功章,和猩紅怨念格格不入,近乎聖潔。

但那些‘金屑’已經變得非常淺薄,而且還正在被另一種濃黑怨念蠶食,逐漸變得黯淡無光。

【滴,您激發了稱號任務!】

就在衛洵饒有興致觀察‘金屑’和濃黑怨念時,旅社提示聲響在他腦海中。

【任務名稱:未知】

【任務簡介:未知】

【任務獎勵:未知稱號】

【任務進度:0.5%】

【任務提示:像你剛才做的那樣做!】

稱號任務?

衛洵心頭一動,像剛才那樣做?觀察怨念?衛洵感到左眼能量正在飛速消耗,時間不多,在它耗盡之前,衛洵循著濃黑怨氣的來向,向外看去。

轟——!

澎湃海浪般強悍的威懾壓迫感轟然降臨,衛洵頭蒙的一下,耳畔嗡嗡作響,半晌才回過神來。

那一眼,衛洵先是看到院中那群腐屍上濃黑如墨的怨念。

但更吸引衛洵目光的,卻是籠罩在整個小龍義莊上空的,更猩紅兇厲的怨恨!那怨恨如鎖鏈詛咒,將院中屍體們鎮壓封印在這裡,永遠飽經風吹雨淋的折磨,無法離開!

【您觀察到了趕屍人萍萍的怨念,怨念等級:a級】

【任務進度:1.5%】

衛洵什麼時候離開的,沒有旅客發現。

當那股無形的怨氣終於消失時,苗芳菲等人背後已滿是冷汗。感知最強的許晨起來時腿都軟了,站起來時他身體甚至晃了下,差點摔倒。

等所有人都能起身後,苗芳菲領頭,推開了木門,這次再沒受到阻礙。

正屋內除了十二口棺材外其餘東西不多,有個小供臺,灰塵積了塊一指厚。陳腐屍氣撲面而來,和雨氣攪和在一起,成了種快要將人肺部糊住的難聞氣味。

正中八口棺材依次排列,正如苗芳菲所言,只有這八口棺材前放了木碑,卻已長滿了黑黴,早已看不清棺中只人是誰。

正屋的窗戶被封住了,不透半點光,只有一丁點光是從敞開的門外透來的,陰暗昏沉。胖子點亮了盞戶外野營燈,放在小貢臺上,勉強能照亮棺材這片區域。

“這棺材有些奇怪。”

侯飛虎沉吟:“我在戰友下葬的時候見過棺材,這裡的……”

“不太‘完整’,對吧。”

王澎湃不知從哪裡摸出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摸過最中央那口棺材,從上到下,那架勢簡直跟摸人似的,看的趙宏圖渾身起雞皮疙瘩,嘟囔道:

“這哪裡是棺材,簡直是幾口木箱子。”

“噓!”

侯飛虎嚴厲掃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別說混賬話。”

“他說的也有道理。”

苗芳菲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面前的棺材上,眼神複雜:“這確實不是正經棺材,更像是臨時趕造出來的‘容器’。”

擱置屍體的容器。

正經棺材講究一頭窄,一頭寬,通體不用一根釘,全靠榫卯結構相連,有選木,刨板,拼接,雕花,上漆等大小十數道工序,熟練的老制棺製造一口棺材也要花個把月的時間。

眼前的棺材更像是臨時拼湊起來的,木板又長又短,薄厚不一,拼接處不能完美結合,全靠墨線捆綁才未散架。‘棺材板’更像是被劈開的桌板,虛虛搭在棺材上,上面橫七豎八封著淋漓墨線,在靠尾端的地方橫著捆了根早已褪色,黴成烏黑的繩。

“這是絆腳繩。”

王胖子壓低聲音:“小心,棺裡的‘前輩’們可能有屍變徵兆。”

下絆腳繩通常是盜墓賊幹的事,他們在盜墓起開棺材蓋後,會根據棺內屍體情況,在棺材末端,屍體腳部的位置橫著攔過一道硃砂繩。相傳殭屍身體僵硬,無法彎曲,起屍初期只能前行,無法後退。

若是在盜墓賊搜刮冥器時殭屍起屍,直立而起,就會被腳前的硃砂繩絆倒,拖延些許時間,容盜墓賊離去。

聽他這麼說,旅客們都是心頭一悚。苗芳菲沉著臉看了眼侯飛虎,後者緩緩搖頭:

“我沒有不祥的預感。”

【我有不祥的預感(綠色稱號):你總能在不祥來敲門時提前感應到它。但當你感應到時,不祥已經到門外了,你又能怎麼辦呢?】

“看不到怨念了。”

許晨主動道,頓了頓又開口:“丙導剛才站在門外……這裡估計不是支線景點。”

既然不是支線景點,那正屋與旅客人數正對應的八口棺材意味著什麼,所有人心裡都明白。

“我們得趕時間。”

苗芳菲輕呼一口氣,率先走到自己正對的棺材面前,輕推開虛浮搭在棺材上的木板。果然,她沒有廢太多力氣,木板便脫離了棺材,棺中事物一覽無餘。

棺內是一具男屍,做清朝士兵打扮,屍體呈青黑色,乾癟皮膚上長了水銀斑,眼鼻口塌陷成了黑洞,更似黑洞洞雙眼圓睜,幽幽盯著苗芳菲,死不瞑目一般。

屍體的頸部盤著蜈蚣般粗糙的針腳痕跡,像是他的頭曾被徹底砍下來,又被人撿回,縫合到一起一樣。

當棺材開蓋時,整個正屋都靜了靜,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屍體上,戒備警惕,那屍體不似常人,半寸長的漆黑尖銳指甲,突出乾癟嘴唇的青紫牙尖,似乎都預兆著他已經屍變。

但自始至終,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平平躺在棺材裡,就像一具再正經不過的屍體。

“你們還記得丙導介紹小龍義莊時說的話嗎。”

苗芳菲低聲道:“小龍義莊興建於清朝,外敵入侵時,清末將領羅榮光率兵死守大沽口炮臺,壯烈殉國,感念將軍與兵士義勇,馬老司率弟子門人主動出湘,帶兵勇屍體迴歸故土,途徑烏螺山時,曾在小龍義莊落腳。”

“也就是說,趕屍匠本來是在小龍義莊落腳,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把事情擱置了。讓這幾具……幾位前輩,被困在這裡,無法迴歸故土?”

石濤順著苗芳菲的話往下說,望向苗芳菲的眼中透出一分敬佩。現代人大多早舍了跪拜的習慣,苗芳菲能如此果決跪下去,最快道出他們的來因,平息‘前輩’的怨氣,其心思機敏實在是讓他佩服。

“我上次旅程是危險級的‘兵馬俑四號坑’,有類似的經驗。”

苗芳菲坦然道,微微苦笑:“之前不懂……有人跪得慢了,惹惱了‘前輩’,專案沒能完成,死了一半的人。”

嘶——

其他旅客眉心跳了跳,望向苗芳菲的目光裡又多了幾分感激。要不是她率先跪下道出關鍵,恐怕他們只會下意識避開,或是像趙宏圖一樣拿出武器,這是人類規避危險的本能。

被關在這種簡陋棺材裡百年,無法歸鄉,近乎屍化的‘前輩’的怨念會有多強烈,只是想想他們就滿背冷汗。到時候別說完成專案,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懸。

想通這一點,有人注意到苗芳菲手裡多了樣物品,被她翻手收起,也沒有出聲。

苗芳菲能最先想通其中關鍵,平息屍骸怨念,肯定得了不少獎勵。旅程就是這樣,第一人吃香,其他人吃屁。只有豐富的經驗,敏銳的思維和果決的判斷力,才能在旅程中活下來,變得越來越強大。

“八位前輩,咱們這次的專案,就是將他們送回故土。”

苗芳菲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四口空棺,眉心微蹙:“處理時隨時小心。”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趕屍匠為什麼會將前輩們留在這裡——其中必有蹊蹺。”

屋外雨淅淅瀝瀝未停,天色越發陰沉。幾盞野營燈掛在正屋中,映的屋中亮堂堂的。沒人說話,旅客們都在緊張小心的處理屍體。

西派趕屍,要先將辰砂置於死者的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板心和腳掌心等七處,每處以辰州符壓住,再纏以五色布條。

之前的趕屍人也是這般處理屍體的,但距離當時已過百年,硃砂早就黯淡褪色,神符布條朽爛,都需要旅客們親手換上新的。

這不是件簡單活,僵化屍體沉重如鐵,肢體無法彎曲,想要將硃砂抹對地方,必須親手將屍體抱起翻動。即使前輩們沒有在被處理時‘動手動腳’,近距離和棺中屍體相處碰觸也著實夠旅客們喝一壺的了。

更何況有的屍體手裡還緊攥著生鏽的刀,無論如何也不肯鬆開。沒過多久,每個人就都出了一身的汗,卻又不敢讓汗滴到屍骸上,一時間不知道有多狼狽。

緊張下忙碌半天,林曦幾人尿急,和侯飛虎等人結伴去廁所——單人去廁所這種找死的蠢事,老旅客是不會犯的。就算上廁所,同伴也必須在視線範圍內。

呼——

不知又過了多久,苗芳菲直起身來,用胳膊抹了把汗。她手腳快,又有斑斑幫助,現在已經完成了大半工作,只需要再用硃砂塞入屍體的耳、鼻、口中,以辰州符堵緊,封住屍骸三魂即可。

她的目光習慣性在屋中轉了圈,忽然,苗芳菲目光一凝。

“林曦,侯飛虎和許晨還沒回來?”

沉浸在工作中的眾人這才回神,四下相望,確實沒看到那三人的蹤影。

“他們離開時間太久了。”

這下不僅是苗芳菲,其他人臉色也變了。苗芳菲立刻起身,點了幾個人:“石濤,王澎湃,跟我——”

“啊——!!!!”

尖銳淒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刺穿雨幕,驚得眾人神情驟變,立刻衝了出去。

“是侯飛虎!”

慘叫聲正是從站滿腐屍的院中傳來的!

漆黑的空間中懸浮一行極端醒目,佔據衛洵全部意識的慘白大字。

【死亡倒計時 00:02】

不斷減少數字如無形的荊棘,纏繞上衛洵的心臟,越勒越緊。

驚悚與恐懼潮湧般轟然降臨,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無法逃離。

但在感受到瀕臨死亡的痛苦時,衛洵嘴角卻露出一抹愉悅的,病態的微笑。

【死亡倒計時 00:01】

衛洵喜歡疼痛,疼讓他覺得自己還是正常人。

但可惜,就算病到快要死的時候,他也感受不到痛苦。

【死亡倒計時歸零!】

猩紅滲人的歸零兩字驟然放大,撲向衛洵!劇烈痛苦席捲而來,他本能般地瘋狂掙扎,嘶吼,卻無處可逃。

白骨斷裂,皮膚剝離,神經戰慄,慘白尖銳的骨刺劃破腹腔,衛洵看到自己的心臟從殘破的胸腔中掉落,拳頭大的紅肉仍在血泊中跳動。

噗通,噗通。

衛洵下意識想將心臟撿起,低頭卻看到血泊中倒影的影子。

那是一頭猩紅龐大,頭上長著螺旋彎角,猶如惡魔般的恐怖怪物,隨著他的彎腰,怪物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巨大彎曲的利爪卻沒控制好力道,瞬間碾碎了還在跳動的心臟。

怪物殺了衛洵——不。

衛洵張開口,喉嚨中發出怪物般刺耳尖銳的咆哮。

這怪物,正是衛洵自己!

“呼!”

衛洵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正坐在旅遊大巴最前排。半新不舊,還算乾淨的座椅,邊角有些黃褐色汙漬的車窗。外面正下著雨,細密雨絲在玻璃上留下蜿蜒水痕,天色陰沉,似是還有一場大雨正在醞釀。

剛才果然只是一場噩夢。

但——這是哪裡?

衛洵分明記得自己上一秒正坐在樓頂天臺上,享受最後的人生。

他快死了,不可能再離開房子,更別說出現在什麼旅遊大巴上。

喉中仍殘存著血腥氣,衛洵咬了咬舌尖,除了口中腥味更重以外,卻再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沒有疼痛,現在不是噩夢的延續,而是現實。

衛洵從小就無法感到疼痛,這種基因突變帶來的罕見病症目前的醫療水平無法治療,而且隨著年齡增長,衛洵的問題越來越多。

他不會焦慮,不會膽怯,幾乎感受不到任何負面情緒。父母為他的病操碎了心。

‘小洵,會感到疼才是正常人。’

小時候,看到父母為自己的病情擔憂著急時,聰明的小衛洵用‘我不會疼挺好的’這種話安慰他們,母親卻痛苦抱住他,一下子哭了起來。

會感到疼,才是正常人。

他不正常。

不知何時,對正常的追求演變為對疼痛的強烈渴望,衛洵追求疼痛,追求一切刺激,甚至放任病情。尤其是在父母哥哥都失蹤後,他拒絕再接受治療,身體情況越來越差。

雖然衛洵不似常人,如果不去醫院檢查,光看外表和談吐,絕對沒人能發現他是個快死的人。但雖然外表仍舊美麗,內裡器官卻不斷衰竭,到最後衛洵只能呆在家裡等死。

這對追求刺激的衛洵來說簡直是最難以忍受的折磨。就在他準備在臨死前去搞點大事時,一個月前,衛洵開始重複做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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