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頭一愣，眯著眼睛朝一旁瞅去，果然，一身雪白的襯衫，戴著細黑框眼鏡，梳得順滑的三七分頭，一副文質彬彬的王宏不知啥時候已經到來，這會兒，正喜笑顏開地跟旁邊一個穿著綠衣服的女人調笑著，惹得那女人紅著臉，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笑。
“這小子，鼻子還真靈哩！肯定是聞到啥風聲，知道咱孔家要在村裡翻身了！”
孔大偉在一旁小聲嘀咕道。
孔老頭臉上漸漸泛起一陣滿意的微笑：“哼哼，來得正是時候！我還真想找他呢！大偉，去，吩咐家裡人把我珍藏的那長白山野參茶泡上，我跟王處長去裡屋好好聊聊！”
“哎，好！”
說罷，孔老頭整整衣裳，滿面春風地大步朝王宏走去，一見面就跟對方直打哈哈，寒暄個不停，又把王宏往裡屋請。
王宏正忙著跟女人說笑呢，一邊應老頭子的話，腳已經往裡屋邁了，眼鏡後頭一雙小眼還在不停給那綠衣裳女人遞著輕佻的神色。
孔大偉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撇起了嘴。
這綠衣服女人是孔家在村裡一門親戚本家，算起來是大偉的表姑，有幾分姿色。眼看著王宏一個勁兒地給人眉來眼去，孔大偉心裡頭怎麼也有點兒不舒服，可自己老爺子當人家貴客，一時也無奈，總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火，就忍下了。
進了裡屋，孔老頭跟王宏剛一落座，香味濃郁的上好野參茶就端了上來。王宏品了一口，連連稱讚，可把孔老頭得意壞了。
雙方都是精明人，坐定之後，開門見山。王宏就閃著一雙精明的小眼睛給孔老頭道賀：“恭賀孔老，如今孔家在村裡的威望如日中天，一看這滿禾場的村民，就知道，將來村裡非孔家莫屬呢！哈哈，就連林學濤跟劉強這樣的狠角色都沒了脾氣，孔老果然是村裡德高望重的前輩！晚生佩服，佩服呀！”
王宏朝孔老頭豎起一個大拇指，神色謙虛。
孔老頭捋著山羊鬍子打著哈哈笑納了這番恭維。
“同喜同喜啊！王處長跟我家大偉一直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孔家這次如果真能坐在村長位子，對王處長來說，也是大好事一件嘛！”
“嘿嘿，那是！”王宏呡了一口茶，笑著點點頭，目光瞥了一眼老頭，話鋒一轉，頗有思索地道：“聽說……劉強那混小子最近又犯傻衝動了，還給派出所關了起來，是跟大偉有關吧？不知孔老有什麼打算呢？”
孔老頭顯然早料到王宏會問這事兒，輕輕一笑，不假思索道：“王處長，你也知道，我孔家也算是村裡的望族，世代子孫安安分分，現在已經是新社會，改革開放了，我就一句話，一切按法律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當然孔家幾十個後生逮著劉強，我可是頭一個強調：不能濫用私刑，一切交給派出所處置！我雖然人老，可不糊塗，這才公平公正嘛！王處長，你說是不是？”
“是！是！應該！應該的！”
王宏深表信服敬佩地把頭使勁地點著。
“不過……”王宏神色稍稍緩和了些，一幅老好人的模樣，輕聲道：“孔老，不是我幫著惡人說話，咱們也都是鄉里人，就說些實惠話吧，那劉強好歹跟您孫子大偉也是一起從小玩到大的，又都是一個村的，你要說真是把人逼上絕路，告他個蓄意謀殺未遂什麼的，把他關個一兩年……好像也有點兒不近人情呢！也不是別的，我是想啊，冤家宜解不宜結，孔老，那趙再成的例子就在眼巴前呢！要把強子逼急了，他從號子裡出來，再找孔家人報復，大家都不願意看到這事兒不是？”
王宏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說得孔老頭面色凝重地陷入了沉思，輕輕拈著山羊鬍子，時不時輕輕地點頭。
“王處長，你說得也有些道理！唉，都鄉裡鄉親的，誰能說愣是鐵石心腸呢！我看這樣，先讓派出所關他一陣子再說，讓這混小子好好反省反省。至於判刑的事兒嘛，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得饒人處且饒人，王處長，你放心，總之我會給村裡一個大家都比較滿意的結果。總之嘛，不會影響你跟大偉在村裡的生意，和氣生財嘛！哈哈。”
王宏聽罷，滿意一起哈哈笑起來，連連嘆道：“您放劉強一馬，他欠孔家這麼大一個人情，料他以後也沒那臉再跟大偉搗亂！孔老，您就等著孔家在村裡風光無限，光宗耀祖吧！”
這一席話可說到了孔老頭子心坎兒上，一聽光宗耀祖幾個字，孔老頭是滿臉紅光，精神抖擻，興奮得連連高聲打著哈哈。
兩人笑畢，各自呷了一口茶。孔老頭收斂了神色，目光不自然地四下快速掃了一圈，湊近王宏，惹有所思幽幽道：“劉強光有匹夫之勇，不足為懼，不過，還有一個人，倒是不得不防……”
“孔老是說林學濤？”
孔老頭子輕輕地點頭。他當然不會直接開口指名道姓，畢竟，林學濤這會兒還在鄉長的位子坐著呢。
王宏放下茶杯，皺起了眉頭，陷入思索中。
看得出來，對於林學濤，他還真沒想好該怎麼應對。
“孔老，山杏下臺，劉強被關，一連串的事兒，林學濤已經銳氣大挫。左膀右臂都廢了，我看啊，他攔不住孔家在村裡的崛起！您有什麼好擔心的！”
孔老頭卻是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此言差矣！林學濤這小子念過書，頭腦靈活，鬼點子多。在外頭還結交了不少貴人，依老夫之見，只要有他在鄉長位子上一天，哼，我孔家就難坐穩這第一把交椅！”
“那您的意思是……”王宏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愁著臉道：“要扳倒鄉長，這……這也不是件容易事兒吧？要是沒有特別好的機會……”
孔老頭既然把話說到這兒，自然心裡早有了些譜兒。果然，王宏還沒說完，孔老頭已經笑道：“劉強的事兒，不就是個好機會麼！”
王宏臉上的神色陡然止住了，腦海裡，飛速地轉動著，一遍遍地琢磨著孔老頭這話裡頭的意思，可還是沒有吃透。
姜還是老的辣，王宏雖然書念得比孔老頭多，可論人情世故，還是差一些哩。
“呵呵……”孔老頭瞧出王宏沒明白過來，不緊不慢笑道：“所以，這就要麻煩一下王處長給想想辦法了！”
“我？”王宏愁眉苦臉，“我……不過是個小小的處長，再說也不是管人事調動的……恐怕拿林學濤沒辦法吧？”
“老朽的意思不是要王處長親自辦，而是王處長在縣城背後的人……應該會有辦法吧？”
孔老頭說著，目光別有深意地朝王宏臉上瞥去一眼，直瞥得王宏心頭一震。
“他的意思是讓我找乾爹？”
王宏心頭暗暗尋思。只是稍稍轉過一下目光，看到孔老頭那雙精明得放光的老眼，他心裡一下子就確定了。
“這老東西，果然有點兒手段，竟然開始支使我做事兒了呢！”王宏心裡有些不爽地想道。不過，不爽歸不爽，王宏心裡卻清楚得很，孔老頭的話一點兒不假，一山不容二虎，要想孔家在村裡一手遮天，林學濤這顆大樹，就非得拔掉不可。孔家跟他王宏，那可是戰略合作伙伴關係，孔家風光，就是他王宏財路大開之時。老頭兒把拔走林學濤這顆大樹的艱鉅任務交給自己，自然是料定了自己無法推辭。
思索間，孔老頭已經起身站起，拱手道：“王處長，最近家裡來的客人多，我還得去外面招呼，就暫且失陪了！你自己隨便逛逛，別客氣，就跟在自己家裡一樣。需要什麼，儘管找孔家人就是！哈哈，告辭……”
說罷，轉身朝門口走去。王宏也只好陪著笑臉起身。
孔老頭一走，王宏心裡開始不由自主地琢磨起來，聽孔老頭的意思，非得把林學濤從村裡弄走不可，自己是一沒能力二沒辦法，乾爹吳運炳那兒真能有什麼好辦法嗎？難道這回真得給孔家人跑回腿？
想來想去心裡也沒個底，獨自一人在孔家大屋裡閒逛了起來。屋裡進進出出忙活著不少人，前頭人多，王宏就自個兒朝屋後天井走去，想一個人靜會兒透透氣……
當天晚上，王宏在孔家吃完了酒席，在鎮上叫了輛計程車回了縣城。第二天一大早，買了些禮品，馬不停蹄直奔縣城北老幹部療養所。
3號樓前向陽的一處坪子前，頭髮稀疏，身著寬大的睡袍的吳運炳這會兒正坐在輪椅上曬太陽，身後，是一個護士模樣的年輕女人。
王宏快步走了過去，從護士手裡接過了輪椅的背，示意護士交給自己就行，把護士打發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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