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河風吹老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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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苦戰,官軍損兵折將,卻尺寸難進!我虎頭山一朝反攻,彈指間便破軍殺將!想必,從此我虎山軍聲震湖廣,崛起瀟湘不遠矣!哈哈哈……”

身後傳來一陣開懷張揚,又略帶猥瑣的歡笑。楊炯扭頭一看,卻見胖子向自己作揖行禮,還帶上了燦爛諂媚的笑容。又細看,胖子衣裳襤褸,鬍鬚凌亂,臉上滿是塵土——這讓他的笑容顯得三分諂媚,七分滑稽。

“胖子,你多少天沒洗澡收拾自己了?我也沒讓你上過陣呀,怎麼這麼一副模樣?”氣味很霸道,楊炯摸了下鼻子,大惑不解。

“這個嘛,這個。我是以備萬一哩……”胖子一臉羞赧,支支吾吾。

看著胖子的神色,再聯絡胖子這身誇張的造型,楊炯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敢情,胖子之所以故意把自己搞得邋邋遢遢的,原來是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呀!想通此中關節,楊炯哭笑不得。

故意停頓了一會,楊炯又冷不丁地問道,“胖子,哪裡方便逃跑?”

“往山上跑,這山高林密的,官軍肯定沒法搜山,搜也搜不過來。喔,大當家,不是的,我不是……”胖子很快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對著楊炯,臉上的羞赧再一次回來。

看著胖子滑稽的樣子,楊炯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得很開懷,很燦爛。

出征衡州的前途未卜,遭遇官軍的猝不及防,五日苦戰的緊張艱辛,一線生機的驚天逆轉,還有那割捨不了的溫情責任,可能發生的生離死別,種種不利因素和負面情緒,都在哈哈大笑中煙消雲散。

甩了甩胳膊,又把披散的頭髮往後捋了一下,楊炯的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不知什麼時候,幾塊烏雲遮住了太陽,天色迅速陰沉下來,不遠處的湘江也波瀾漸起。

楊炯貪婪地嗅著從江面上吹來的空氣,溼潤清新,還帶有一絲涼氣。逐漸激烈的江風揚起長髮,好些還遮住了視線,不時拂過臉頰,讓楊炯產生了一種遠離塵世紛爭的超脫感。

好像,去年的這個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時辰,自己經常賣完豬肉便去湘江游泳。真心懷念饅頭,豬頭肉帶來的踏實感。現如今,卻是身上沾了血水,心裡有了血腥。

河風吹老少年郎!

楊炯喃喃低語。

“大當家,你生氣了?你別生氣了,以後,某再也不敢了!”見楊炯遠眺江面,喃喃低語,胖子生怕他發作,陪著小心,趕忙道歉。

“嗯,我生氣了!我現在罰你,趕緊去老夫人那裡報信!對了,你得跑著去!”楊炯扭頭盯著胖子,揚著劍眉,瞪著眼睛,大聲吼道!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肉球迅疾遠去。

目送胖子落荒而逃,楊炯又是哈哈大笑。你個死胖子,讓你再想著跑路!

不過,對於之前胖子的跑路準備,楊炯還真心不生氣。若不是意氣相投,利益相關,何求生死與共?在楊炯看來,指望或者要求別人無條件的忠誠,不是自私,便是愚蠢。

胖子,一介文人,舉業出身,算是曾經走上過人生巔峰,自然不捨得輕易赴死。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在清楚巨大劣勢的情況下,兩人選擇不同而已:胖子選擇逃避苟且,準備跑路,自己選擇寧折不辱,誓死一搏。僅此而已!

……

因為有胖子回去報信,楊炯便專心處理戰事,力爭為這場狹路相逢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指揮使袁明和陣亡後,官軍成建制的抵抗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不擇路的逃亡。待虎山軍喊出“降者不殺”的口號後,很多受傷的,跑不動,掉隊的官軍便索性投降了。主將陣亡,戰事慘敗,對官軍來說,即便逃回衡州城,也沒什麼好果子吃。特別是那些千戶、百戶,還有親兵家丁,搞不好還會被治罪的。

連續五日苦戰,讓不少官軍也意識到,他們嘴裡的虎山賊並不是什麼烏合之眾。相反,而是一支紀律嚴明的武裝集團,本質上和朝廷官軍沒什麼兩樣。向這樣一支隊伍投降,風險會小得多,因為感覺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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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追逐和納降,及至傍晚時分,才把俘虜給安頓下來和統計清楚。

柳秀才鬍鬚一抖一抖的,喜笑顏開地向楊炯報告,“此戰,我們虎頭山大獲全勝,虜獲官軍兩千四百餘人,民壯四千五百餘人,繳獲白銀八千餘兩,大米兩千餘石,還有甲冑四千餘副,長槍三千多杆……”

楊炯伸手止住了柳秀才的報喜,徑直問道,“兄弟們陣亡多少?受傷多少?其中重傷多少?這些統計出來沒有?快說!”

柳秀才的笑臉瞬間凍住,嘆了一口氣,然後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今日,我軍陣亡四百五十七個兄弟,重傷三百七十餘人,其他各種輕傷也有兩百多人。但是據大夫講,那些輕傷的,應該沒什麼大礙。”

楊炯在心裡默算了一下,前五日的戰鬥,再加上今天的決戰,虎頭山總計陣亡了一千多個兄弟,這還不算現在已經重傷的。如今的醫療水平,還有這般高溫酷暑的天氣,哪怕是準備了大量的食鹽和棉花,也不知道最終的陣亡數目會達到多少。

是那些陣亡的兄弟們,給了虎頭山其他兄弟,也給了楊炯,一個暫時活下去的機會!

楊炯心痛不已,眼睛瞬間溼潤。為了剋制和掩飾自己的情緒,楊炯拿起案几上的頭盔,扣在手裡,低頭細細摩挲。因為個子高,很少有官軍攻擊楊炯的頭部,所以頭盔看起來還很新,黑亮黑亮的,只是殘留了一些血水的印記,形成了細微的凸起。

雖然覺得大當家的行為有些怪異,但柳秀才沒有絲毫不耐煩,靜靜伺立在一旁,等著楊炯繼續問話。然而,楊炯卻一言不發,繼續摩挲著頭盔,努力平復著心緒。巨大的傷亡,眾多兄弟們的逝去,讓今日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在楊炯心目中歸於平淡,甚至苦澀。

一將功成萬骨枯!

過了好久,楊炯方才一字一句說道,“明天,我們把陣亡的兄弟們都火化了,骨灰要跟著隊伍帶走。打下衡州城,我們要把他們葬在回雁峰!另外,家眷在隊伍上的,撫卹銀子今晚就要送過去。讓各個千夫長去送!”

柳秀才問道,“那陣亡的官軍怎麼辦?大當家,晌午時分,弟兄們發現袁明和的頭顱了。”

沉吟一番,楊炯回道,“現在天氣這麼熱,讓兄弟們帶著俘虜,連夜挖坑把陣亡官軍給埋了!生前各為其主廝殺,死了也就一筆勾銷了,若是任其暴屍荒野,實在是有損陰德。”

停頓了一會,楊炯又補充道,“袁明和也是這般安排,記得給他立塊碑。他不是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但至少也算一個英勇敢戰的將軍吧,我們沒必要作踐侮辱他。”

柳秀才很意外,驚奇看著楊炯,彷彿想問:打得這麼慘烈,怎麼反而還這般對待袁明和?

楊炯知道他的疑惑,但沒有解釋。剛才楊炯說的,的確是真心話,這算是男人和男人,武夫和武夫之間一種惺惺相惜吧。另外,不方便說出口的,便是自己現在也算是上位者了,若是對自己這個階層的威信和待遇不去維護,那別人還會以為自己沐猴而冠呢!

……

紛紛擾擾,大勝之後的事情卻是不少。

俘虜的官軍和民壯下步怎麼處置?

繳獲的錢糧器械如何分配?

虎山軍傷亡慘重,實力大傷,下步怎麼去攻打衡州城?

幸好,這些事情到了楊炯這裡,更多的是釋出指令了。即便如此,楊炯也是忙到了深夜,而且,有些事情一時還不能輕易決定,還需要細細思量一番。不過,到了此刻,楊炯是一刻也不願意再呆在自己的大帳裡了。

他要去找楊西施!已經忍耐大半天了!在擊殺袁明和,鎖定勝局的那一刻,楊炯就想立刻去找楊西施,與她分享勝利的喜悅,補償今早那撕心裂肺的心痛!只不過理性告訴楊炯,還得把戰事處理好,虎頭山才能更加強大,母子情緣才能更加持久踏實!

走出大帳的那一刻,楊炯心情雀躍,覺得活著真好!

還沒進到楊西施的帳篷,遠遠便聽到鶯鶯燕燕嘰嘰喳喳的婦人說話聲。進了帳篷,才發現楊西施這裡聚了好多的眷屬,有坐著的,有站著的,還有抱著娃來回走動的。眷屬們以楊西施為中心,眾星捧月般陪著說閒話。

見是大當家來了,這些眷屬們便很有眼力勁,找了些藉口一齊離去了。

楊西施站了起來,既欣喜又擔心地問道,“炯兒,今天有沒有傷到哪裡?怎麼這麼晚還來娘這裡?累了一天,怎麼不早點休息?”

很少見到楊西施這般語氣說話,而且問話這麼急切。不過,楊炯感覺很好,心裡暖暖的,激動雀躍之下脫口而出,“我也是想早點來看娘!今早,上陣之前,生怕從此沒機會再見到娘了!就想快點把手裡的事忙完,不過還是拖到了現在。能再看到娘,真好!”

聽了楊炯這番很帶情緒的話,楊西施眼睛一下就紅了,若不是強忍著,差點淚水就湧了出來。沒有急著接話,楊西施先是慢慢抿了一下嘴唇,接著又深吸深呼口氣,最後才開口問道,“炯兒,戰事都處理好了麼——我們虎頭山損失了多少?那些個俘虜怎麼辦?繳獲了多少錢糧?”

看著楊西施迅速變回以往的風格,楊炯既覺熟悉親切,又覺心酸心痛。

多少艱辛,多少為難,多少坎坷,才會讓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變得如此理性而大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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