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覺得，冷野會答應嗎？"薛九問道。

"不答應又能怎麼辦？他這種無權無勢，沒有半座靠山的人，註定，是做炮灰的命。"潘竹青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通知襄王，讓他有所準備。"

"老爺……您這是……要出手撈他？"薛九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問。

"我有得選嗎？"潘竹青無可奈何的說道。

"別怪我說，他可不一定會領老爺的情。"薛九如是說道。

"我這是為了我女兒，要他領什麼情？"

"老爺說的是！咱們一切，都是為了小姐！只要小姐領情，那便做什麼都值得！"

潘竹青搖了搖頭，無奈的笑道："她會不會領情，我也不在乎了。但她是我女兒，我總不能看她守寡。更何況，她這麼在乎那個人，倘若那個人死了，她還能獨活嗎？"

"老爺說的是。"

"如今，皇上一定監控了來往幽州城的書信和物資。現在恐怕，從京城飛到幽州的蒼蠅，都會被抓回來審一審。"潘竹青在院子裡來回踱步，一邊思考一邊說道："為今之計，能給他遞訊息的，只有……流民。"

"我明白了，我這就喬裝成流民，去一趟幽州城。"薛九爽快的說道。

"此事事關重大，除了你，我也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勝任。但這一路，山高水遠，還要扮作流民……實在是委屈你了。"潘竹青說道。

"老爺說的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是覺得我老了嗎？"薛九心裡感動，但嘴上卻還是很倔強。

"不是覺得你老了，只是現如今我身邊就只剩你了。"潘竹青拍了拍他的胳膊，面色動容的說道："你可得給我，保護好自己。"

潘景元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晚飯，便一直守在襄王府大門口的屏風後面。

所以冷野剛回來，便被他堵在了門廳裡。

清冷的月色，籠罩在兩個心事重重的男人臉上，彼此相對無言的僵持了幾秒鐘，潘景元先開口說了句："喝兩杯？"

冷野點點頭，沒說話，跟著他的腳步，走向襄王府幽靜的花園裡。

杜若桐早已在亭子裡給兩人預備好酒菜。又讓人將亭子四周的石燈點亮。

潘景元和冷野走入亭子裡，面對面的坐下，湖水在身側流淌，點綴著星辰和月光。

冷野一入座，便看著湖面發呆。潘景元給他和自己分別斟了一碗黃酒。

"最不喜歡秋天，看上去死氣沉沉的。"潘景元一邊說，一邊與他碰了碰酒碗，灌了自己一大口。

"不瞞將軍，我最喜歡的便是秋天。"冷野也喝了一大口黃酒，接著說道："因為，我便是在這個季節裡，遇到王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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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景元提著的酒碗僵持在嘴邊，他沒想到，對方一開口便點了題。

"能跟我說說嗎？你們是如何相識的？"他裝作很隨意的問道。

冷野放下酒碗，抬眼望了望星空，接著又看向潘景元，平靜的回憶道："那年家裡，就剩下一個曾祖母和我。中秋節的那一天，曾祖母帶著我，去街市裡買月餅。回來的路上，我因為嘴饞，非要抓一個在手裡，邊走邊吃，結果弄的滿臉都是月餅碴。曾祖母就一路走，一路幫我擦臉。後來也不知怎麼的，我就忽然注意到路邊有一個小孩在看我。我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當時他就站在滿地的落葉間，用一種既羨慕，又孤獨的眼神看著我。"

"這個小孩，就是襄王？"潘景元腦子裡浮現出八歲時南宮羨的樣子，想象著那個本該闔家團圓的日子裡，他在蕭瑟的異鄉街頭，獨自品嚐著孤苦無助的滋味。

"是。"冷野點了點頭，繼續回憶道："我曾祖母也注意到他，但那時他剛到南疆，我們並不知道他就是襄王。雖然他穿著考究，看上去非富即貴，卻依然有一種惹人憐惜的感覺。"

"後來呢？"潘景元追問道。

"後來我曾祖母走過去，從籃子裡拿出一塊月餅遞給他。他起先愣住了，我以為他不會接，因為那月餅看起來有些寒酸。"冷野說到這兒，笑了起來，可笑容卻又很快的消失："誰知道，他還是接過去，然後很有禮貌的向我曾祖母道謝，最後就站在街邊，很斯文的吃起來。"

"我後來明白，他羨慕的，不是我手中的月餅，而是我身邊，有一個疼愛我的曾祖母。現在想想，當時的他，被整個家族拋棄到天邊，那種感覺，一定無比的心酸。"

"之後他代表朝廷，去我家裡送撫卹銀子，我們便相識了。我一度，還為曾祖母對他太好，而生他的氣。將他關在門外死活不讓進門。"

聽到這裡，潘景元眼睛睜的老大，難以置信的問："真的假的？他那個魔王脾氣，怎麼饒的了你？"

"他倒沒什麼，我曾祖母為此狠狠的教訓了我一頓，說我沒有半點將門風度。為此，我更加討厭他。覺得他搶走了曾祖母對我的疼愛。"

說到這兒，冷野自嘲的笑了起來："我那個時候，真的很幼稚吧。直到有一次，南疆城發生地動。幾處城牆一夜間崩塌，一支南越軍隊趁虛而入，殺進城裡。曾祖母與我藏在床下，卻還是被敵軍發現。就在我們萬念俱灰，準備受死之際，王爺提著一把長劍衝進來，和那幾個敵人拼命。他年紀比我還小幾個月，根本不是南越人的對手，但他卻那麼勇敢，又那麼頑強，一直護著我和曾祖母，直到援軍趕來。我當時真的既感動又慚愧。"

潘景元臉上的表情，也佈滿深深的感動。感動之餘，又變成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憤怒。

那年南疆地動，應該發生在南宮羨九歲時。九歲，應該是爬樹掏鳥蛋，撒尿和泥的年紀。應該是一個男孩子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年紀。那個年紀時的南宮羨，卻承受著一般成年人都難以承受的痛苦。而這些，都是拜他的親人所賜。